子珊到老太太屋里,老太太也才刚回屋,宝锦伺候着擦了身子,在春藤长椅上歪着。宝锦看子珊进了屋,做个了噤声的动作,对子珊挥了挥手,子珊才退到外屋,宝锦也跟了出来说话。
“刚睡着,今日老太太实在是闹得乏困了。”宝锦悄声说道,“珊小姐这会子过来是什么事?”
“也没什么事,就是想着方才老太太吃了块蛋糕,这本是甜食,怕老太太吃了心里腻,过来看看。”子珊笑着摇头。
“府里几个小姐里面就属小姐是最孝顺的,也难怪老太爷老太太都疼你。”宝锦见子珊不着急走,便在外间给一人倒了杯茶,玲珑永泰等也跟着坐下来吃茶聊天了。
“哪里就是最孝顺的,大哥素来也是喜欢往老太太这里来的,只不过现在要忙课业罢了,不然等秋闱若是考不好,老太爷不拔了他的皮。”子珊笑笑,话说倒好些日子没见着林子孝,今日宴上他也没跟她打招呼,当时她自己也没注意到林子孝,这会子说起来,才觉好些日子没见着这位堂哥。
几人闲聊了一会子,那边院子就闹了起来,林子萍闹府里进贼,带了一众府里的管事婆子小厮风风火火地一路从前院闹到了落玥阁,动静不小,一会子便传遍了整个林府,刚睡了一会儿的老太太被吵醒,叫道:“宝丫头,出什么事了?闹得这么凶?”
子珊一听老太太醒了,立即与宝锦打起门帘进了里屋,宝锦回道:“小丫头来报说是萍小姐说府里闹贼了,追到了珊小姐院子,珊小姐方才怕老太太吃了甜食腻睡不好,过来看老太太,听了小丫头的话,这会子心里正着急呢。”
“可千万别丢了宫里赏下来的东西。”子珊点了点头,脸上配合着焦急之急。
老太太一听,这可了得,宫里赏下来的东西,一个弄不好是要被问罪的,立即起了身,“快扶我去瞧瞧。”
子珊只得无奈地叹了声,这种事情还是得老太太出面才行,否则只怕钱氏会想方设法为钱裕轩洗清,又侮辱林子舒,只有老太太出了面,林子舒才有机会说话。
不过事情倒还真有点出乎意料,在落玥阁的院子里只见他衣衫尽湿,整个人脸上带着一抹不自然的潮红,林子舒丝散落地站在一旁,林子萍气得整张脸几乎要扭成一团。整个院子找遍了都不见林子珊的人影。
“贼人抓住了没有,到底是谁那么大的胆子,竟敢在今日进林府偷窃?”老太太被宝锦扶人,步子踱得老快,一进院子就见围了一院子的丫头婆子小厮。
周管家的老婆刘婆子立即向老太太行了一礼,回道:“哪里是什么贼人,是钱家的表少爷喝多了酒,不知怎么地转到珊小姐这院子来了,我们找过来时,表少爷与舒小姐正在偏房里,奴婢瞧这表少爷似乎不对劲,就拖出来,泼了些茶水给表少爷醒酒。”
老太太这才嫌恶地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钱裕轩,又看向林子舒,才见林子舒妆容凌乱,顿时气得顿足捶胸,指着钱裕轩,却向林子舒问道:“这畜牲可是对你做了什么?”
“没,没有,老太太表哥是被人下了药了,你快让姐姐给他瞧瞧吧,别一会子闹出人命来。”林子舒咬着唇,不自觉得流了两行眼泪,任在场的谁看了也明白钱裕轩对她做了什么,她那模样似受足了委屈,还是咬了咬牙出来求情。
“哼。”老太太横了一眼地上的人,“珊丫头给他瞧瞧。”
“是。”子珊不用瞧,只看钱裕轩脸上那抹潮红便知他是被下了什么药,但还是做了做样子,把了脉,对老太太道:“是催情药,大约半时辰前喝下的,药量下得很重,他现在药性没解,想是还没来得及做什么。”
“哼。”老太太又是一声冷哼,“有没有药可以解?”
“没有,必须有人自愿出来替他解才行,他这会子已经神智不清楚,再下去,保不住会出人命。”林子萍为了整自己,不但连自己表哥算计进去,竟下手是这般重,果真是丧心病狂了她。子珊说话声,冷冷地瞥了林子萍一眼,心里想不通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就让她这么容不下自己?
“把他送回钱家。”老太太已是十分不悦。
“老太太,不能这样把他送回去,这药再不解,他就得死了啊,老太太……”林子舒哭着扑到老太太脚下。
“你没听你姐姐说吗?这药无解,你莫要再说,看看你还不回自己屋里收拾收拾。”老太太自然是看得出林子舒的心思,只是林府的大家小姐,便是庶出,又岂能做那等下作之事。
“不,有解的,姐姐也说了有人愿意就可以,老太太,我愿意……”
“住口,你是个什么身份,去做那下贱之事?”林子舒话音未落,老太太就凌厉地吼了一声。
“我是什么身份,父亲母亲都不在了,我就是一个庶出,还在乎什么身份,反正方才闹了那么一出,以后传出去,做没做什么事,都是一样,以后也不会有哪家再敢娶我,老太太,救人一命甚造七及浮屠,救了他我便出家做姑子,长伴青灯古佛,为老太太祈福添寿。”林子舒到底对钱煜轩是动了真心的,这时候闹成这样,已然没了什么想法。
“女乃女乃,这事儿就依了妹妹吧,表哥总不会不认,改明儿让钱家过来提亲,让妹妹嫁过去就是,想来表哥也知是谁害了他,妹妹救了他,嫁过去总不会给她难堪就是,这事如今只府里头人知道,封了嘴就是了,这事钱家断也不会说出去,到底脸上不好看。”子珊自穿越过来与林子舒就接触得不多,只知她与林子萍亲近,如今见她倒是一番痴情,也动了恻隐之心,便劝了老太太一句。
“哎……我老婆子这是做了什么孽……”老太太挥了挥手,老泪纵横,“你们这一个个的这么闹,就是想让我立即死了,我又拿什么脸去见你老子……罢了……罢了……”
子珊知道自己这样劝老太太是有些残忍,但今日这事她若不劝,林子舒只怕真会剪了头出家做姑子,自家姐妹,到底还是有些于心不忍。
子珊目送老太太出了院子,林子舒也扶起地上的钱裕轩出去,一院子的丫头婆子见戏散场,也都默默离开。
子珊才走到林子萍面前,冷冷笑道:“我却不知,大姐原来是这样恨我吗?”
“你以为呢?你以为我是喜欢你吗?”事情到了这个份上,林子萍也不怕把话都扯开了说,她睨着子珊,“我自小样样都不比你差,你有才情,难道我就没有,我父亲也是朝中的三品大员,却因为他是庶出,在朝中受尽人白眼排挤,连带我也受京中名门小姐们排挤。”
“我已经十六了,早到了议亲的年龄,可在林府有你这个嫡孙女挡在前面,谁还会向我这个庶姐提亲?我为什么不恨你?你都已经是孤女了,你都已经一无所有了,武煜平马上就要跟我成亲了,他还惦记着你,方才宴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他就要到女席来找你,你叫我怎么容忍你?”
“林子珊,我真不明白,你是有什么狐妖媚术,为什么那些男人一个一个都偏向着你,就算你名声扫地,一无所有,被踩成烂泥,别人都还是喜欢你的?你凭什么!?”
“所以呢?你嫉妒?”子珊看着双眼通红的林子萍,见她眼中恨意浓浓,就像要将自己撕成碎片一般,只叹一声这人是入了魔了。
“我从来不知道原来我竟是个招人妒忌的一个人,我还以为父母双亡,又被退婚,名声扫地,这样的一个我应该是人人都会在背后看笑话来着,没想到原来竟喜欢这样的人生,”子珊觉得真是无奈,亦不想再跟林子萍多说,只道:“今日之事就是这样了,大姐还是回屋里好好待嫁吧,到底是你费尽心思求来的婚姻,只希望你以后别后悔才是。”
“呸。”林子萍啐了子珊一口,眸子里尽是阴戾之色,“虽我今日不能毁了你,但我到底还是最近的赢家,你以后最好别在武煜平面前出现,否则,否则断不会再是今日这般。哼!”
说完,林子萍一甩宽袖,满目愠色地出了落玥阁。
“大姐慢走。”子珊浅淡地道了一声。才让人将院子打扫整理了一番,自己则回了屋睡觉。
老太太回了屋立即对刘婆子下了命令,府里所有人均不准再提昨夜之事,第二日一早老太太却给钱老夫人递了贴子请她过府,这钱老夫人原就因钱姨娘之事还病着,这会子见老太太递贴子指名叫她过府商议事情,钱老夫人便是十分不郁。
虽钱府的门第不如林府,但钱老夫人在府里也是极享尊荣之人,却这般地要被老太太随叫随到似奴才一般,心里极是烦恨,却又不得不来,因为这贴子是老太太让钱氏亲自送过去的,了解到原来是自己孙子在府里做下了那等事,钱老夫人差点没气得吐血。
这钱府上下就指望着钱裕轩此番秋闱能得个好成绩,却不想此时出了这种事情,钱氏自是不敢说钱裕轩是被林子萍陷害,只说不知这舒丫头使了什么手段将喝了酒的表少爷给勾了去,才做出这等荒唐事。
经这一编排,钱老夫人立即就恨上了给自己孙儿抹黑的林子舒,怒气匆匆地进了林府。
这一日,子珊没有去请安,孙妈妈张罗着给子珊做了一桌子好菜,又炖了盅子参老鸡汤,“小姐这些日子连番折腾,瞧这是越地瘦了,姑娘家还是圆润点好些,身子骨也能强健些。”
子珊自是知道孙妈妈的用意,她的确是瘦,可孙妈妈这话也说得忒明白了,就只差没说胖点以后好生养这话了。于是,也含笑端了鸡汤喝了。
“小姐,老太太请了钱老夫人来了。”青凡这会子从外面回来,就奔了主屋来。
“嗯。”子珊淡然点了头,“怎么说?”
“自是为舒小姐的事来的呗,不过奴婢听二房的人说二夫人将昨晚之事全都编排给舒小姐了,钱老夫人气得跳脚,是打算来到老太太理论的。”青凡将自己从外面听来的,如说书一般说给子珊听,“你可是没见着,钱老夫人进府里那脸上都是青的,两个眼圈又黑又深,远远一看,倒还以为是……怪吓人的。”
“你这丫头,这话出去切不可乱说,否则仔细你的皮,这屋子里也不需要你伺候,出去玩吧。”子珊睨了她一眼,青凡刚十一岁,正经的贫家女,父母要给哥子娶媳妇,没得办法才将她卖了来做下人,没有什么心机,现下孙妈妈私底下也在教这些丫头,子珊倒是觉得十一岁的年纪,活泼些没什么不好,这府里头,太憋闷得很,需要些阳光,且这丫头平日里喜欢八卦,且看她能打听出什么东西回来。
刚用完饭,玲珑就匆匆忙忙从外面回来,子珊知道她今日出府去顾家,却不知生了什么事,遂问道:“怎么了?”
“今日甜品屋来了一男一女,顾管事说瞧着不似寻常人,进店便问蛋糕之事。虽是想着过几日就推出来,可毕竟还没有开始宣传,就昨个夜里老太爷这头一份,怎会今日就是有人问。顾管事说听那跟着的男子的声音,像是宫里的内侍,奴婢也觉得这事奇怪,就赶紧回来告诉小姐。”玲珑进屋水也没喝上一口,但呼啦呼啦地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遍。
“那两人可有说什么?”子珊蹙起眉头,也觉可疑,整个人顿时谨慎了起来。
“倒也没说什么,就是问这蛋糕是不是顾管事做的,说这个真真地是个新意之类的好话。”玲珑想了想,顾长生说那两人确实没说别的什么。
子珊的眉头是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她如今也有些看不懂了,若说是宫里的,在生意上会在意的只有那位芙蓉宴上见过一回的靖王,可靖王掌管着整个大周的经济命脉,又岂会因为京里这小小的一家新开的店而费心神,是谁呢?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呢?
“我知道了,你去跟顾管事说一声,这些日子小心一些,如果再现有这样的可疑之人调查甜品屋或珍奇阁,立即告诉我。”如今想不出是谁,不过,既然知道是方向是宫里,想必这位神秘人物早晚会现身。
“对了。今日在外面还听到一些关于武家那位公子的,小姐要不要听一听。”玲珑应了子珊,又想起今日一大早京城大街小巷都在谈论的武家的事。
“嗯?”子珊倒是有些兴趣。
“听说武公子昨个儿晚上一回府就被武都统大人一顿胖揍,都闹到请家法的地步,还是武老夫人强拦住了,才没受成。不过,武大人责令他今日一早就去给睿王爷请罪。”玲珑听到这消息还是挺高兴的,那个负心汉,活该遭这样的罪,居然想借酒撒疯,岂图再次污了小姐名声,这样的人打死了都是应该。
“武公子自是一大早就去了行宫,可行宫的门监说睿王爷天未亮就进宫了,也没放武公子进去,武公子原是去请罪的,睿王爷不在,他又不能回去,就站在行宫门口等着,一直等到现在。”
永泰听了,轻笑一声,说道:“睿王爷这是故意避着她呢,说不定人就在行宫里,不愿意见他呢。”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这会子整个京城的人都看着他笑话呢。”玲珑点头赞同,又道:“不过小姐,奴婢却觉得睿王爷对小姐真不错,前些日子救了小姐,昨晚宴上又替小姐解围,睿王爷是不是喜欢小姐呢?”
子珊嗔怪地瞪了玲珑一眼,“你如今在外面跑的时间长了,胆子也越地大了,竟拿小姐我开起玩笑来,当心我以后就把你丢外面,不让你回府了。”
“小姐,奴婢是真觉得睿王爷不错嘛。”玲珑恼得跺了跺脚,她就不明白小姐心里怎么想的。
“好吧,反正元公公上回来府里时说长公主要回京了,到时候我要进宫陪太后,不如到时候见了长公主便求了她,让你去给睿王爷做丫头,没准以后还能做个通房姨娘什么的,倒也不枉你看重他了。”子珊淡然一笑,缓缓地说道,却差点没把玲珑恼得跳起来。
永泰行知孙妈妈几人一听,忍不住噗地笑出声。
“小姐现在心眼子越来越坏了。”玲珑撇着嘴,“算了,我还是去顾妈妈那里一趟,把小姐的话转告一遍吧,省得留在这屋里让你们笑话。”
“嗯,快去快回。”笑归笑,笑完了,子珊还是一本正经地叮嘱了一句。心里也不禁烦恼起来,玲珑不会武功,很容易让人跟踪,她现在还未真正地展到那可以护自己以及身边人周全的地步,凡事只能小心谨慎,还好玲珑一直都是往顾妈妈那里走动,但只怕顾长生被盯上,顾妈妈那里早晚也会暴露,真是恼人心烦。
“小姐,舒小姐来了。”青凡在外面玩了一会,听完了老太太那边的动静就打算回来说给子珊听的,却在遇上林子舒从老太太处回来,也往落玥阁这边来。
“请进来吧。”子珊淡然,“永泰,去泡壶新茶来。”
青凡已经将林子舒迎进门,林子舒脸色有些苍白,眼底带了一抹喜色,进屋便向子珊伏了伏身,“昨晚的事谢谢姐姐,这些年妹妹与姐姐并不亲近,一心想着跟在那位身边,表哥进府时总能不一样,却不想最后竟是姐姐帮了我。”
“我算不得帮你什么,到底是你愿意付出自己才有的结果,只是这路既然选了,以后不后悔就好。”子珊淡淡的,她与这府里的一众姐姐妹妹谈不上姐妹情深,如果不是伤害过自己的人,有时候顺手帮了也就帮了,算不得什么。
“这是我求来的,是苦是甜都不会后悔。”林子舒苍白的脸上始终带着笑,看得出她的确得偿所愿,虽付出的代价大了些。然,林子舒却难得地跟子珊说起了掏心窝子的话来,“大姐后日就嫁了,我也快嫁了,轩表哥说怕怀孕,等不到及笄便让我嫁过去,我想也是对的,可是想着到底姐姐还未议亲,我想来问问姐姐的意思。”
“你顾及我作什么,自己想嫁就嫁好了。”子珊白了林子舒一眼,这妮子……哎……只能无奈地叹息一声。
“嗯。”林子舒点头,“姐姐的亲事虽说是太后娘娘作主,但姐姐也该多上些心,有个人选,太后娘娘才能帮你拿主意。妹妹觉得齐王殿下与睿王爷都是不错的,听说老太太原来是有意于齐王殿下,但我瞧着倒是睿王爷跟姐姐更合适些,到底也是姐姐的救命恩人,不知道姐姐是什么意思?”
子珊觉得头大,怎么人人都觉得上官烨不错,她怎么就觉得跟那个人犯冲呢?
“睿王爷与涛公主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我可不想被涛公主当成对手。至于齐王殿下,云屏郡主在芙蓉宴上那么高调的表白,昨日里你也看到了,便是我没怎样,她已经拿我当对手了。”这两个人都不是良人啊。
“姐姐若是喜欢,又何必想那么多。”林子舒笑道,与子珊说了一会子话,又喝了热茶,苍白的脸色渐渐有些红润。
若是喜欢,又何必想那么多,或许有几分道理,子珊只是淡淡一笑,倒是有几分欣赏林子舒了。
林子萍出嫁,子珊连姊妹之间压箱礼都没送,也觉得没必要,她不是那假惺惺之人,明明两相生恨,却硬是要表现出姐妹情深来。
不过,这日一大早,她梳洗好后,给老太太请了安,便与老太太一同去了林子萍的院子。
钱氏请了京城里有名的范婆子来给林子萍开脸梳头,据说这位范婆子丈夫一生只娶了她一人,两人自成亲到现在范婆子足有六十几岁都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许多贵族小姐出嫁都是请了她来开脸梳头,希望能得些福气,出嫁后与夫君一生和谐恩爱。
钱氏则在一旁叮嘱成亲以后要如何孝敬公婆,服侍丈夫云云,林子萍则是一一应下。
子珊扶着老太太进了里屋,从铜镜里看到林子萍红润掩不住欢喜的脸,看来她今日出嫁心情是极好的,只是从铜镜里看到子珊进来时,眉头微微皱了下,但很快舒展开来,心里暗想,不管怎么想,今日她嫁给武煜平她就是赢家,她林子珊再怎么样今日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林子萍穿着这一身大红喜服欢天喜地地嫁给她的未婚夫。
“恭喜婶母。”子珊走了前去,面含笑意。
“嗯。”钱氏难得地给了子珊一个好脸色,笑道:“你大姐这一家,婶母身边就没个人儿了,你这丫头,原是说了要好好地在婶母跟前儿孝敬的,却不知是从哪儿听了那起子小人的话,竟误会起婶母来,害得婶母好一阵伤心,难得你今日倒肯跟婶母说话了。”
子珊心里暗笑,这钱氏还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要损她,这会子竟还想着编排她听信谗言、小心眼子,又不尊上辈,不过就是一句话,她又岂会真往心里去,只是越笑得明艳,上前挽着钱氏,“婶母这可是天大的冤枉,珊儿还道是婶母对珊儿有什么误会呢,前阵子都不敢上跟前请安,原来婶母竟是真的误会珊儿了,好在这会子把话说开了,婶母以后可再别对珊儿心生膈应了,大姐出了嫁,珊儿自是当婶母亲生母亲一般孝敬的。”
“老太太,您可瞧瞧吧,这珊丫头这张利嘴,现在是越地能说会道了,倒真真把萍丫头给比下去了。”钱氏冲老太太笑道。
老太太自是对这种和睦即便是表面上的和睦也是喜闻乐见的,于是也笑道:“萍丫头也是个好的,平日里也是孝顺,这会子就要成别人家的媳妇了,倒是有些舍不得了。”
“大小姐,这是老太太准备的为大小姐添箱的,是一套金头面儿。”宝锦端着一个匣子上前,打开给林子萍看。
是一幅足金头面,成色并不新,款式也是旧年间的款式,只是老太太这个时候送来是什么意思?就连万氏也是昨日里就将添箱礼送过来了,这老太太是想给她难堪?还是这老太太如今儿年纪大了,越地老得昏聩,傻傻分不清?
不过,林子萍却不想因这些影响了自己的心情,反正老太太一向不待见她,她也看不上老太太,钱氏给她准备的嫁妆可也不少,嫁过去也不会丢脸,便是这头面以后留着赏人便就是了。于是,便笑了笑,“谢谢女乃女乃。”
老太太听得一怔,这么些年,除了子珊,这府里头庶出的丫头都管她叫老太太,林子萍到还是第一次叫她女乃女乃,顿时觉得送的这套头面让她脸上有些挂不住,便寻了由头先去了前厅。
子珊挽着钱氏,看向林子萍,“没想到,大姐这么快就要出嫁了,真真是不舍得,好在还有个三朝回门,这武府离咱们林府也不远,以后想姐姐了,也好去武府看望姐姐。”
林子萍的笑意瞬间僵在脸上,目光不自然地转向子珊,心里却是恨极了,半晌才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是啊,妹妹以后可以常来,前些日子还跟妹妹说起夫君家里的堂弟呢,妹妹来了也正好见见,虽说是太后娘娘作主,但妹妹心里有了人,太后娘娘自是会依了妹妹意思的。”
“那妹妹就先谢谢姐姐了。”子珊笑道,却走到林子萍身边,小声说道:“妹妹还没恭喜姐姐嫁得如意郎君呢。”
“的确是如意郎君,还不是要谢谢妹妹,若不是妹妹肯答应退婚,姐姐又如何有机会呢?”林子萍亦是小声笑道,果然林子珊只是装作表面不在意,这会子听着这酸不溜丢的话,心里越地得意,毁不了她,让她气让她伤也是开心的。
“那望日后姐夫妻妾成群,儿孙满堂。『**言*情**』”子珊眼眸一眯,看不出是笑是恼,只是儿孙满堂时的声音微微上扬,钱氏只以为子珊是在说吉利话,却见林子萍脸色一厉,便知子珊不是好话,便道:“时候不早了,武公子的喜轿已经到了门口,福儿,去叫大少爷过来背大小姐出府。”
福儿应声离开,钱氏又拉起林子萍的手,眼中禁不住噙了泪,到底是自己捧在手心儿里长大的女儿,如今要嫁人了,舍不得,“你嫁过去切不可任性,不管婆婆说了什么都不要顶撞,如果真受了委屈,就回来,娘给你作主。你虽是庶出的,身份上比不得……但你爹也是当朝三品大员,与武大人关系也不错,你不出大错,他们不会给你脸色……”
“娘……”林子萍也突然鼻间一酸,哽咽住。
子珊看着钱氏对自己女儿慈爱,却想起自己母亲却被钱氏暗害,以后自己出嫁时谁会在耳边悉心叮咛,谁会牵着她的手送她出门……
一时间,子珊竟觉得心间涌了些许恨意,对那不曾有过相处的母亲竟是有些思念,即便只是一个模糊不清的影子。
此时,林子孝已经进了内室,大周的习俗,女子出嫁由娘家未婚兄弟背上喜轿,看着林子萍趴在林子孝背上,缓缓出了内室,子珊也挽住了钱氏,“婶母,我们出去送送大姐吧。”
前厅老太爷、老太太和府里几人老小以及亲近的林氏家族都来了人道贺,毕竟林子萍第一个出嫁,是林氏家族的喜事,钱氏还泪意连连,子珊扶着她劝道:“婶母,今日姐姐出嫁本是件高兴事,你怎么哭了?应该多笑笑的。”
于是,子珊的手悄无声音地按上钱氏的笑穴,钱氏脸上两行眼泪尚且在流,却抑制不住地大笑起来。
前厅里,老太太与族里几个老人说话,尽是对孙女的不舍,大家均是泪意连连,因此钱氏这笑声起得十分突兀,而子珊的手却并未松开,钱氏笑得前仰后合。
今日来的虽是族里的人,林二爷到底是朝庭里的人,哪里丢得起这脸,只见他脸色铁青,一双眸子剜在钱氏那张脸上,觉得那脸上的笑容实在太过刺眼,恨不得冲上去狠狠地给她几个耳巴子。
“老二,你还不管管,这成什么体统,传出去没得让人笑话。”老太太凛厉地瞪着林二爷,这个庶子平日里太惯着老婆,竟是丢脸丢到这大喜的日子上来了。
子珊松开钱氏,乖顺地走到老太太旁立着,林二爷才将钱氏拉到座位上,旁边就有一旁支老妇以长辈口吻说道:“老二媳妇,这姑娘出嫁虽是喜事,大家都高兴,但你也不该笑成这样,知道的还想着你是觉得姑娘嫁得好高兴的。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什么狠毒心肠,竟是半点不知道怜惜自己姑娘呢。”
这一开了头,后面的声讨声便接二连三,“就是呢,老太太才将还舍不得地落了泪,你这当娘的怎么能笑得出来。”
“也不知萍丫头可听了去,这会子上了轿,只怕心里也正不好受呢,若是再听了你那笑声,到还以为你是恨不得快点将她送出去呢。”
钱氏一脸无辜,她当然也知道今日这场合哭比笑好,她也不知是怎么的,哭着哭着就突然笑了起来,而且想收也收不住,想着目光便看向子珊,方才她身边就只有她,而她又会医术,莫不是她动了什么手脚才致使她出糗?
见钱氏看过来,子珊亦是一脸无辜,整个人站在老太太旁边乖顺得不得了,但钱氏总觉得这丫头今日太过乖顺了,保不准有什么暗招,越肯定方才是子珊陷害她,整个人顿时谨慎起来。
子珊也无所谓,反正要做的事,她一早便做了,只等着看好戏。
随着鞭炮声响起,林子萍的喜轿便缓缓向武府出,送走了林子萍,下人们便在前厅摆好了饭,因为都是族人,便也没有太多规矩,只是男女分席而坐,连屏风都未摆。
子珊没吃多少,便对老太太称没胃口,老太太以为她因为今日林子萍出嫁,心里伤怀,便让她早点回去歇着,不要多想。
子珊笑笑,她哪里会多想,只是等着回去养精蓄锐等着看好戏呢。
今日是大喜之日,连府里下人都是在后院里摆了桌,吃起酒来,回到落玥阁,孙妈妈玲珑几人正在吃酒,她们如今也了解子珊对武家那婚事不在意,今日也知她不上心,只是对于下人们来说,难得有一日可以稍微放肆一点,见子珊回来,便直接拉了她入席,“小姐,新出的水晶葡萄,你尝尝。”
玲珑剥好一颗,直接塞进子珊嘴里,子珊不禁点头,“嗯,这葡萄真甜,回头你出府里跟顾管事说一声,让他给我买个几十斤回来。”
“小姐,你要这么多葡萄做什么,这葡萄可不好存放,吃不完就得坏了。”玲珑不明所以。
“山人自有妙用。”子珊微摇着头,笑道:“你只管让顾管事买回来就是,到时候让你们都开开眼界。”
“哎,小姐就会卖关子。”玲珑抚额叹了一声。
“小姐的妙用自是不能现在说给你听,到时候就没有惊喜了。”行知笑道,“今晚上可别都吃醉了,等会子好戏开演了,可别醉得人事不醒的,回头又恼。”
“哼,我现在不恼,咱们屋里现在多了一个包打听,回头听她说,比自己亲眼见的还精彩呢。”玲珑笑道。
青凡却红了脸,她的确是比较八卦一点,但也没有那么夸张,只小声说道:“玲珑姐姐惯会拿我们打趣儿。”
“哼,你别理她就是,她哪里知道你的好儿,回头你呀就偏不说给她听,谗死她去。”子珊也笑道。今日她也很高兴,难得这一院子的人不分尊卑上下,少了拘谨,倒真是齐乐融融地像一家人。
“小姐,你也忒狠了点。”玲珑翻了个白眼,觉得无奈。
“你们哪……”孙妈妈笑着用手点了点这几个丫头的额,“都是些不省心的。”
玩闹了一场,子珊也吃了不少酒,大家都有些微醉,青凡慧宜几个收拾了桌子,永泰便扶了子珊去浴房沐浴,泡在澡桶里,闭上眼,子珊觉得轻松,虽是微醉,却毫无睡意,沐浴好又去了书房。
坐在书案后,却又不知道做什么,怔怔地呆,至那日她受了伤,那人放一瓶药,这许久都未曾再来过,拿起书案上的书,拿起那张她夹在里面的纸,再看那上面的字,俊逸流畅中带着一丝不羁,笔峰肆意张扬,却不知那人是谁?
那日宫里总共就那么十几个公子,到底会是谁呢?
“呵,这么入神,难道是在想我?”一声轻快张扬的笑声伴随着一个红黑身影瞬间出现在书房里。
子珊愕然,转目四周看了看,房门关着的,窗也关着的,方才没听见一丝动静,莫非这人这么厉害,心里震惊,面上却不显,只是撇了撇嘴,“既是来了,还带个面具,真真虚伪。”
“你这丫头胆子却是大的,竟是一点不怕我将你吃掉?还是说你心里正想呢?”贼人看不到面容,那双眼睛亮晶晶地却是带着十分戏谑的笑意,踱步到子珊身边,“看来是被我猜中了,你莫非是喜欢上我了不成?”
“哎……你可是连见也没见过一面呢,就付上芳心,你说叫我怎么是好呢?”
“那你就现在摘了面具,咱们见上一面呗,反正我如今正愁没有心上人呢,说不定,见过你之后,我还真就喜欢了,赶明儿就进宫去求太后娘娘赐婚了呢。”那人自说自话,子珊也不恼,反而顺了他的话说下去。
“你呀,就是太心急了些。反正以后早晚你都会看见的,何苦这会子着急。”那贼人又笑道,一双眼睛如鹰见食一般,灼灼地睨着她。
子珊心里微微一紧,这人目光太过热烈,看得她有些不知所措,此时这人离得近,一抹淡淡的清香飘入鼻间,让她不禁心神微漾。
莫不是,她真的对一个未曾见面的贼人有兴趣?原来她竟是重口味?虽然知道这人身份必是不凡,接近她也不知是什么目的,可越是这样,就越抑制不住心里的好奇,想探究这个人。
“你往日里不是都不现身么,今日怎地想起要现身呢?既是想好了要现身,却又藏头露尾,好生没趣。”子珊自椅子上起身,欲离他远些。
他却倾来,将她抵在椅子上起不了身,他鼻间微碰她鼻间,清淡的气息喷洒在她脸上,她脸上忽地就热了,觉得火烧火燎的,前世今生她还从未与哪个男子离得这么近,近得两人呼吸都缠绕在一起,分不出彼此,心没由地紧张起来。
“你要见我,自是能见得到的,何必急于这一时?”那男子声音微哑,手指抚向子珊脸颊,那肌肤温泣如玉,从不知原来女子的肌肤是这般光滑如瓷,细腻如丝,手指缓缓滑向耳后。
子珊此时方才明白,这人竟是轻薄于她,顿时恼了,却又十分紧张,怕这人真做出什么事情来,她今日并未准备,若要对抗,只怕是螳臂挡军,亏得她竟还轻敌,没把他当坏人,这会子后悔已来不及,只得道:“你想做什么?”
“原来你也知道害怕,这就对了,以后若再有陌生人靠近你,你得谨醒一点。”男子轻笑,靠得这般近,鼻间尽是他的气息,他的味道,清如荷,淡如竹,话里却是警告之意。
子珊微汗,以后她哪里还敢随意让男子这般靠近,别说是陌生的,便是熟悉的以后也三步之遥吧。
男子手指停在子珊脖子后侧,轻轻一勾,一条细红绳被拉了出来,一块青玉抵在子珊脖子上,子珊一把握住脖子前的青玉,恼道:“你这人有病是不是?”
男子不恼也不言,松开他,自脖子上亦是取下一块一模一样的青玉,与子珊的玉一合,两块玉竟是这般轻巧地就合二为一,子珊不禁怔住,看向男子,“你怎么会……”
子珊也不知道自己脖子上这玉是从何而来,也一直只当这是一块普通的玉,想着古人都爱戴玉保平安,说不定就是她娘给她挂上保平安的,却不想这世上竟有一块一模一样的玉,两块玉竟然能这样合在一起。
“这玉是我家的传家宝,与你那玉正好是一对,你且好生戴着,不可弄丢了。”男子看着子珊胸前的玉,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才又对子珊说。
“哼,我偏不,你自己的东西你自己不保管,我凭什么要帮你管?还传家宝呢,指不定是什么时候偷瞧了我的玉,回家做了一块一模一样的来蒙骗我,反正你来无影去无踪,说不定什么时候你又来悄悄地偷走了,也未可知,到时候还要我给你赔偿,那我岂不是亏大了。”子珊撇撇嘴,作势就拿手欲将他的那块玉摘下来。
“没有用,你摘不下来的,那是个死扣,一旦扣上就再也无法摘下来,除非你摔了它。”男子见子珊去扣,便好心提醒。
“哼,摘不下来就摘不下来,我告诉你,别以为你说这是你的什么传家宝,我就信了,便是以后丢了,我也不会赔偿你,再说,我一个孤女,如今还得看别人脸色过活呢,也没有银子可以赔给你。”子珊试着扣了几次扣不下来,索性就直接塞到衣服里面,懒得再管。
男子见子珊将青玉塞进里面,贴着肌肤而戴,唇角不禁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这妮子当真有她的可爱之处。
“到时候,你自会有东西赔给我。”男子笑道。
“切……”子珊不以为然,将桌子上的那张纸依然折好夹进书里,还想着看戏呢,说道:“你自便吧,本小姐这会子乏了,没空再搭理你。”
“小妮子,可记着别弄丢了。”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对她又道:“你是有些聪明,生意做得不错,可是得当心东宫,有人在查你呢。”
这人时常出入她的书房,知道她在做生意很正常,子珊并不讶异,只是没想到他会提醒她防东宫,虽然玲珑跟她说有人在问时有想过东宫,但当时还不确定,这会子这人一说,她却信了。
东宫……莫不是……子珊觉得自己隐隐猜出了一些眉目,却又不敢肯定,只是那人位高权重,自己如今被盯上,只怕稍有不慎,便会惹来祸端。
男子见子珊神色凝重,便知他的话这丫头听进去了,心情也越地好,抚了抚她额头,“你也不用太过担心,那人现在还未查出什么来,只是对你推出的什么蛋糕还有面膜这些比较感兴趣,便是以后知道是你也没什么,做生意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若怕名声不好嫁不出去,我免为其难地娶了你便是,还怕养不活你不成?”
“我要你养活?”子珊忍不住给他一记白眼,这人哪里知道她的担心啊。
“你若再不去看戏,戏就演完了,不是白布置了一场?”男子笑得越爽朗,显示着他此时的心情极好,于是好心地提醒子珊。今夜这场戏,既是她精心安排的,自是不能错过,勾了唇角,往门口走去,打开房门,再回头时书房里再无任何人,子珊想这人倒真是有些本事的。
子珊从书房里出来,整个院子十分安静,丫头们醉酒的醉酒,没醉酒的也被二院那边的动静吸引了过去。
孙妈妈坐在堂子里就着灯光打络子,动作熟练,听到脚步声,抬头见子珊双脸因酒微显红润,不由地微微恍神,以前总觉得小姐只是青秀,算不上绝佳的美人,这会子昏黄的灯光下见她微熏地款步走来竟是九天玄女下凡一般,带着一抹不真切的美,竟让看了她十几年的孙妈妈舍不得挪开眼。
子珊见孙妈妈停了手里的动作,怔怔地看着她,笑问:“妈妈看什么呢?有什么不妥吗?”
“没有,妈妈只是觉得小姐如今长大了,也越地美了。”孙妈妈怜爱地笑道。
“那边怎么样了?”美不美,子珊并不介意,这个世界上并不是你美就能活得下去的,关键是得有脑子,还得要狠,从前她就是心太软,如果总要学着一点一点将自己变成铜墙铁壁。
“闹了一会子了,瑞儿毕竟是在那地方呆过,这点子手段也还是有的,她心里也是恨那人的,自是卖了力的,听青凡刚回来说是在那人的屋里。”孙妈妈说得比较隐晦,毕竟子珊是未出阁的姑娘,岂能污了视听。
“她是个聪明的,若是这事儿没闹开,以钱氏的心胸和手段,她活不到见明日的太阳。”子珊唇角微勾,眸中闪过一丝冷厉,这才刚刚开始。
“不过,她终究是咱们这里出去的,那人必是知道是小姐指使的。”孙妈妈眼中满含担忧。
“妈妈,这屋里除了你、玲珑和行知,其它的都是她亲自张罗买进来的,老太太当然也知道,只要不是你们,就算她心里再明白这件事是我做的,说出来别人也不会信。”子珊冷冷一笑,在这五月的天气里竟散出了冬日里冰雪一样的寒冽。
孙妈妈看着脸上绽放的冷艳笑颜,看着她在一点一点褪变、成长,她终于知道大宅院里的生存法则,孙妈妈感受兴慰,至少,以后小姐不会再受欺负。
“二叔虽有两房妾室,但终究也是一无所出,如今二叔膝下只是大哥和林子萍,林子萍出阁了,就更显得她子嗣单薄,这个时候瑞儿年轻漂亮,又身体康健适合生育,对二叔来说不过是一场风流,老太太如果主张让他收房,便是喜事一桩。”子珊特地安排在今日,就是要让钱氏乐极生悲,让她偿到痛苦,她拉着孙妈妈的手,“妈妈也该陪我去看看,这样的好戏,必定十分精彩的。”
晚湘院外丫头婆子围了一群,都伸上了脖子往院子里面望,也三三两两地小声议论。子珊眼中几不可见地闪过一丝笑意,款步走过去,正巧老太太也刚赶过来,院门大红灯笼光线明亮,照在老太太福的脸颊上,只见她两颊红,眼底青,又刚好今晚吃了些酒,听了这院里闹起来,而前院宾客还未散尽,来来往往总会有人听到传出去,于是肝火越旺盛,果然还未走近,老太太就朝那群婆子丫头喝斥道:“你们一个个没事做围在这里嚼什么舌根子,若是谁嫌了那舌头多余,我就打下去拔了舌头,免得你们一天到晚背地里乱咬主子。”
众人被一顿喝斥吓得一哄而散,子珊缓缓走近老太太,行了一礼,但上去扶了老太太,劝道:“女乃女乃可别生气了,没得气坏了自己的身子,为这些没皮没脸的人,不值当。”
“哎……你说说你那二婶儿,怎么就这么点心胸气度,有多大不了的事,非得闹成这样,没得让外面人看了咱们的笑话。”老太太一声叹息,觉得老脸丢尽。
虽说外面的人也姓林,到底是旁支,既依附于正统生存,又喜看正统笑话,尤其是身为二品布政使的林家大爷一死,二爷又是个庶出,与老太太素来不对色,林氏正统眼看着就要没落,若不是子珊劝了三爷去捐了个五品官,那些旁支还有谁愿意拿正眼看老太太,尽管老太太身有诰封,也不过是个老太太而已,也正是因此,老太太见钱氏这般地闹,又因下午在前厅送姑娘出阁时,那孟浪的举止,越气恼。
“是什么事?”子珊眨了眨眼睛,明知故问。
老太太这才想起,子珊是一个还未出阁的姑娘,进去似乎不太合适,正犹豫着要不要让子珊进去,钱氏身边的姚妈妈出来,见老太太正好在院门口,立即跑过来,连礼都来不及行,只是如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老太太,老太太快进去瞧瞧吧,要打起来了,二爷要打夫人呢。”
打?打起来才好呢!子珊心中暗笑,面上却不显,扶着老太太略带担忧,“却不知是什么事,竟闹得这样厉害,女乃女乃我们还是赶紧进去瞧瞧吧,可别出了什么事才好,今日可是大姐出嫁的大喜日子,这样闹腾,没得触怒了喜神,影响了大姐的幸福。”
“珊小姐好毒的心思,竟以这样的方式来害大小姐与夫人。”姚妈妈一听子珊说触怒了喜神,影响林子萍的幸福,不由目光一冷,跟在老太太身后,瞪着子珊。
“姚妈妈这是何意?你便是再着急,这话却是不可乱说的,我还不知道里面生了何事,你就往我身上泼脏水,我不过是担心大姐罢了,莫不是我这话说错了?这样的闹腾还能博喜神高兴不成?”子珊眸光一凌,睨了一眼姚妈妈。
姚妈妈瞪着子珊,心里暗骂下贱蹄子,看你能得意到几时,又对老太太说道:“老太太有所不知,这并非奴婢编排,而是那实实在在就是珊小姐的落玥阁里的丫头,如果不是珊小姐指使,又怎会在今天这样的日子做出这种下流腌臜的事情来。”
子珊此时面带疑惑,看了看老太太,似乎才听出一些道道来,小声依着老太太问道:“是我院里的人?女乃女乃可知是谁做了……做了……”
欲说,又似不好意思,她毕竟是个闺阁姑娘,有些话还是不方便说出口的,老太太见她一直茫然不知,才道:“本来还想你到底还没出阁,不便让你进去,既然说是你院里的人,又是惹了你二叔,那你就进去看看吧。”
“是。”子珊一脸惊愕,又面带担忧,乖顺地应了一声是,便就默默地跟在老太太身边,姚妈妈还想再说什么,却已经到了堂屋门口,钱氏与林二爷、瑞儿几个还在内室,就传来钱氏的哭闹声,扬言要打杀了瑞儿,林二爷不同意,今晚都是吃了酒的,难免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钱氏哭闹不休惹恼了林二爷,抬手就是一巴掌掴在钱氏脸上,将钱氏打得晕头转向,身子失了重心,一头撞在桌角上,将额角撞裂开一道口子。
介时,老太太身边的宝锦已经替老太太打起内室门帘,就眼钱氏额角的血顺着眼皮流下来,滴在了地上,老太太顿时觉得血气上涌,有种要晕的感觉,子珊眼疾手快,一把将老太太搀住,一见地上跪着的瑞儿,额头也是磕头磕得红肿,便怒问:“瑞儿,你做了什么?竟惹得婶母在今日这样大喜的日子里想不开?”
子珊明明知道钱氏这伤是林二爷恼怒下打的,却偏一开口就定论钱氏是自己想不开,这想不开的原因就无非就是不愿意让林二爷纳妾,但让她最最受不了的还是在这样大喜的日子里,林二爷在她的房里在她的床上与别的女子风流一场,还偏偏就被她给撞破了,这不可谓不恨,既恨林二爷薄情,又恨瑞儿狐媚惑主,更恨瑞儿是落玥阁的人。
“小姐……小姐……奴婢,奴婢只是在院子里跟几个姐姐吃了些酒,便想去戏园看戏,在戏园里遇二爷……奴婢……二爷……二爷不是故意的……只是醉了酒罢了……求夫人别跟二爷闹……奴婢贱命一条……夫人或是将奴婢卖或是打杀……奴婢绝无怨言……求夫人原谅二爷……”瑞儿原本模样娇媚,这会子哭得梨花带雨,越趁得她楚楚动人,这断断续续说的尽是自己的无奈,却又偏宁死也不肯破坏林二爷与钱氏夫妻二人的伉俪情深,倒显得她气度大,钱氏心胸狭窄,竟不顾今日是自己女儿大喜的日子里这般寻死觅活。
子珊心里清楚,林二爷虽是喝了酒,但在这一方面还是比较克制的,屋里有两房妾,却并不宠,对钱氏一直以来都还算不错,也正是因此,钱氏才会如此恨,是因为接受不了。
今晚若不是瑞儿在那茶里下了药,林二爷也不会对她怎样,但那药是子珊亲手制的,从外面查不到任何蛛丝蚂迹,就算是林二爷自己也只会以为是自己酒后乱性,再则体会了瑞儿这娇花的柔情似水,自是知道其中美妙是钱氏与那两妾的半老徐娘所不能比的,再则难得这瑞儿是个通情达理,又不贪图富贵,这会子还一味地替他着想,这样的女子既已经成了他的女人,又岂能再卖出去,更是不能打杀,这般年纪,这样的身子,说不定他很快就会再喜当爹也未可知。
想到此,林二爷怜惜地看向瑞儿,安抚道:“这不是你的错,是爷要了你的,你不用怪罪自己,也不会被卖出去。”
钱氏听林二爷竟当着她还有老太太的面对瑞儿这般温柔,不禁恨极笑,目光怪异地看了看林二爷,又看了看瑞儿,最后目光落在了子珊身上,这丫头是来看她的笑话来了,这瑞儿就是这丫头送来的吧,果真是好心机,好手段,竟会选这样的日子,这样的地方……
“哈哈……原来,我竟是小看了你……”钱氏痴恨,一双眸子怨毒地剜在子珊的身上,瞥见子珊眼中那若有似无的笑意,扭曲的心再也控制不住,任由恨火吞灭了她的心智,她从间拔了一根簪便冲向子珊,竟是直直对准了她如星辰般明亮的眼睛。
老太太被钱氏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怔住,一时竟忘记阻止。
子珊没想到钱氏竟是这般沉不住气,竟当众就想谋害她,辰角不禁微微上扬,如今,她不会再忍让,不会再退缩,她迎着钱氏,以簪抵至眼前的一瞬间,抬手挡住,钱氏的簪正地被子珊腕上宽边手镯挡住,只是簪子力过重,往下一滑,刺破了些皮,渗出血来。
子珊脸上惊惶失措,小脸煞白,睨着钱氏,“婶母,这瑞儿与二叔是怎么回事,我……我真的不知道啊……你怎么能……怎么能杀我……”
老太太听到子珊这吓得心惊胆战的声音,才回过神来,这回她彻是怒了,一把夺过钱氏手里的凶器,不顾钱氏额角有伤,就是一个巴掌扇过去,打得钱氏眼冒金星。
林二爷吓得酒也醒了,他心里虽然也希望子珊从这府里消失,因此对钱氏明里暗里做的那些事是睁只眼闭只眼,但这会子是当着老太太的面,钱氏这么做无疑是刺了老太太的心,虽然他心中对老太太并无敬重之情,但老太太到底还是他的嫡母,林子珊是她现在唯一的嫡孙女,老太爷对这丫头亦是十分喜欢的,若是刚才钱氏真得了手,林子珊死了,他也成不了嫡子,何况老三现在已经捐了官,万氏又怀了身孕,不出一年,若是生了男儿,他也不会再有机会,如此还会更害了林子孝。
想通了其中厉害,林二爷立即对姚妈妈说道:“钱氏酒后失德,言行无状,又险些害了侄女,不知高下,将她拖去祠堂,静思已过。”
姚妈妈原是钱氏的女乃妈子陪嫁过来,视钱氏如亲生女儿一般,哪里见她受得这些苦,想要求林二爷,却被林二爷骇人目光给吓了回来,她便转头哭求老太太,“老太太,夫人是喝多了酒,又被怒气冲昏了头脑才会做这样的事啊,求老太太念在夫人平日里刻尽孝道的份上,饶了夫人吧。夫人头上有伤,还流着血呢……”
刻尽孝道?子珊冷笑,亏这姚妈妈还说得出口,钱氏平日里有几时去向老太太请安的?即便是去了也是面恭心不恭,这会子却说起了孝道。
子珊知道老太太心里明镜儿一般,便在一旁看戏,老太太瞪了姚妈妈一眼,“她这点伤算什么,就是在祠堂里呆个几日也不会有什么大碍,竟当着我的面儿就敢杀我孙女,我难不成还该将她供起来不成?”
姚妈妈见老太太铁石心肠,心下一寒,最后只得硬着头皮求林子珊,毕竟她是受害人,若是她肯原谅,老太太跟二爷都会原凉,想罢,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子珊面前,“奴婢知道小姐素来心善,今日是夫人做得不对,夫人只是吃多了酒,不是有意的,求小姐替夫人求求情吧,奴婢必定当牛作马报答小姐恩情,夫人现在有伤,万万去不得那地方的啊!”
子珊斜眼睨着姚妈妈,余光又瞥见林二爷正睨着她,原来她素来心善吗?她竟不知原来她的心善就成了这些人践踏她的理由,只是……她冷冷一笑,只怕要让他们失望了。
“姚妈妈,你不应该求我的,我知道我虽与婶母之间有些误会,但我从来也没想过让婶母去祠堂,何况她现在有伤在身。”子珊满目真诚,只是眼底是冷冷的,没有一丝温度,见姚妈妈与林二爷神色微微松动,子珊唇角微勾,话峰一转,“只是,这是二叔的决定,我一个晚辈无权置喙,何况,今日原本是大姐大喜的日子,又闹得这样厉害,婶母还见了彩,只怕会触怒喜神,影响大姐以后的幸福,祠堂有历代祖宗护着,应该能震得住婶母身上的戾气。”
姚妈妈闻言立即变了色,她竟是昏了头了,明知道这原本就是她设计的,自己竟去求她,如果方才她直接求林二爷的话,或许还能有转机,这会子林子珊将林二爷这条路也堵死了,二夫人此番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啊,思及此,姚妈妈恼悔不已,真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大嘴巴。
林二爷看着林子珊的眼睛微微眯了眯,不知在思考什么。
钱氏此时已回过神来,听得林子珊这样说,便知此番这趟祠堂是免不了了,虽然心里恨方才没能一举将林子珊毁了,但到底是心机深沉之人,这短短片刻她已经冷静下来,将恨强制压了下来,她睨着林子珊,咬牙切齿,“珊丫头果真好孝顺,但愿你日后还能这般孝顺。”
“二叔婶母拿珊儿当亲女儿一般疼,珊儿自然也会拿二叔婶母当亲生父母一般孝顺。原本珊儿就算拼着不要这不孝的名声,也该为婶母向二叔求情的,只是珊儿却不能不顾及大姐的幸福……”子珊冲钱氏微微笑了笑,语气中竟是两难与无可奈何。
“珊儿不用为难,你婶母定知道你的一番苦心的。”林二爷脸微微僵,看着林子珊,却只见她笑得温婉淡然,看不出个所以然,瞥了眼已经冷静下来的钱氏,对姚妈妈吼道,“还不快扶着你主子去祠堂。”
“二爷,夫人她……”姚妈妈没想到林二爷这般心狠,竟不让夫人将额上的伤包一下。钱氏却一把将姚妈妈拉起来,既然无可避免,那她去便是,左不过三日后女儿回门子,她就出来了,算得了什么,只是心里伤心,她与林二爷结夫妻,如今一朝被一个贱丫头算计,他竟如此不顾夫妻情义。姚妈妈有些愕然地看着钱氏,只见她此时面色十分平静,只是她抓住自己手臂的力道让她明白,钱氏只是在强忍……
“走吧。”钱氏淡淡说了一句,连看也不看林二爷,便与姚妈妈相携往门口而去。
子珊岂不知钱氏的算计,只是她如此精心策划一番,若只是让她在祠堂里住个两三日这么简单的话,她又岂会费如此心思,她依着老太太,“女乃女乃,这瑞儿虽孙女院子里的丫头,如今却已经是二叔的人了,这身份自然不能再到我院子里做下人的活计,这瑞儿原本也是乡下贫困家里的正经姑娘,过几年也该找个正经人家的,可如今这这样……孙女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听到对瑞儿的处置,钱氏与姚妈妈不由地就放慢了脚步,钱氏的手不禁握得更紧了,这贱婢……绝对不能进二爷的房……
“放心吧,这事儿错在你二叔,他自会给你一个交待的。”老太太拍了拍子珊的手,又对林二爷说道:“原本你子嗣就不多,两房姨娘也没什么用,如今我瞧着这瑞儿也是个正经人儿,她是你侄女屋里的人,又是你自己做错事在先,你看着该怎么给你侄女一个交待吧。”
“是。母亲放心,儿子知道该怎么做。”林二爷垂,显得十分恭顺,即使他现在已经是当朝三品大员,依旧不得不对嫡母谦恭,即便是心里再不愿意,何况这话说得十分明白,就是让他将瑞儿收了房,虽说这瑞儿是一个奴婢,但想起方才那柔情似水的身子,心里一悸,常年只在钱氏屋里过,就连那二房姨娘屋里都甚少去,此时方才知道这花季少女的妙处,自是不能拂了老太太的好意,当即便对子珊说道:“珊丫头就放心吧,二叔不会亏待你屋里的人的,明日就在府里开一桌席,将瑞儿抬作瑞姨娘。”
“珊儿恭祝二叔今日双喜临门,恭喜瑞姨娘。”子珊笑意盈盈地向林二爷与瑞儿道喜,又亲自将瑞儿扶起,“今日后你就是二叔屋里的人了,你可要刻尽本分,早些给二叔多添几个大胖小子,咱们这府里如今就只大哥一个哥儿,日后若能多几个弟弟,咱们府里就热闹了。”
“珊小姐……”瑞儿故作娇羞,嗔了子珊一眼,眼底尽是掩不住的激动,她如今果真成了林二爷的姨娘了,以后她便能华衣玉食,荣华富贵,再也不用看别人脸色过活,做那下贱的服侍人的活计了,怎么能不高兴。
“既如此,时候也不早了,珊儿就不打扰二叔和瑞姨娘了。”子珊向林二爷微微伏了伏身,老太太此时也正打算走,就让子珊挽着,临行前,老太太又说林二爷说道:“都到了这个时候,再着人收拾院子也是来不及了,你明日着人将悦莘院收拾出来给瑞姨娘住吧,只是既然瑞姨娘如今已经是你的人,今晚再回珊丫头屋里住也不合适,索性你媳妇左右不在,你身边也需要人服侍,今晚就让她在这屋里先歇一夜吧,明日再说吧。”
“是。”林二爷应下,瑞姨娘却是眼露喜色,这可是当家主母的屋,当家主母的床,老太太这是什么意思。
子珊在林二爷颔应承时便悄悄给瑞姨娘递了个眼色,示意她就是她听到的意思,然后便扶了老太太出了内室,却正好看见钱氏刚出外间门口,明显是将屋里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子珊几乎都能看得到钱氏那在颤抖的双肩。
待子珊与老太太从钱氏身边跨过,钱氏身子才微微一松,却是深深地喷出一口鲜血。姚妈妈见了,面色大变,立即要扶她回去求二爷找大夫,却被钱氏阻止了,钱氏用手轻轻地将嘴角的血擦掉,狠狠地道:“今日是我疏忽,我倒要看看她能得意到几时。”
能让钱氏这样吃瘪,子珊心情十分舒畅,将老太太送回了屋后,她并没有立即落玥阁,永泰与青凡在回廊角门处等她,见她从老太太院子里出来,青凡立即蹦到子珊面前八卦起来,“小姐,您可是没看到,您与老太太才刚离开,二夫人就气得吐血了,姚妈妈还说要回去求二爷让大夫来看,结果二夫人没同意,就直接去了祠堂。”
“可惜,奴婢方才没看到屋里生了什么,只是看二夫人那头脸上的血,方才屋里应该也很热闹。”
永泰见青凡圆嘟嘟的脸上带着几分失望,不由一笑,拿手点了点青凡脑门,道:“你只看到二夫人那头脸上的血,觉得热闹,却不知小姐在里面的凶险。”
永泰虽然也没进去看到里面的情况,但多少能猜到几分,她来府里时间不长,而这府里接二连三生的事情,永泰猜测多多少少都与钱氏月兑不了干系,如果小姐刚开始反正,亦是做了十分周密的计划才实行,想来这钱氏也是个厉害的角色,想一朝解决绝非易事。
“哦,小姐,那二夫人额头上的伤是怎么来的?”青凡点了点头,她必毕年龄小,以前又从未在这样的大户人家里做过事情,也不懂这里面的勾心斗角,阴谋诡计,因此对永泰的话也没理解到其中深意。
“那是她自己摔的。”子珊也知道此时不方便教这丫头,只得等回去后,就孙妈妈与永泰多点拨点拨,遂不再与她闲叨扯,转身永泰,“那件事做得怎么样?”
“小姐放心。”永泰微微点头,这点子事对于她来说算不得什么,在国公府里,那里面的腌臜算计比这府里的更阴暗卑鄙的多了去了,她虽只是国公府老太太屋里伺候茶水,有些事情也没少做,以至于自己最后被以这种方式撵出国公府,她也没觉得有什么委屈,倒是如今到了林府,遇到林子珊,这样的主子倒是不曾见过,对身边人好不说,更愿意给她们机会去做大事,这对一个奴婢来说,那可是天大的荣幸。
“好。”子珊温婉一笑。
五月底的天气已经十分炎热,晚上草从里也多了许多小虫鸣叫,但这一夜,子珊依然睡得极好。只是第二日起床后就听青凡说,钱氏在祠堂呆了不过一夜,竟在这大热的天里受了寒起了烧,这会子还说着胡话,不得已,老太太才着人将钱氏从祠堂放了出来。
子珊正在用早饭,听到这个消息,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去给老太太请完安,便让永泰在小库房里拿了几样补品去二房。
“真没想到,那么快老太太就同意她出来了。”永泰悄声在子珊身边说道。
子珊手指轻轻抚过院墙上攀附生长开得正繁得蔷薇花,满馥芬芳,她浅浅笑道:“估计是昨个夜里被吓得狠了,真病倒了,青凡不是说了烧么,我估计她不是会让我给她瞧的,你再去张大夫那里走一趟,就索性让她病得更厉害些,等大姐回门子……呵呵……”
子珊笑声轻如清风抚过树叶,婉转低沉,算不上绝丽的容颜有一丝苍白,却更显清丽娇弱,如夏末开尽的荷花,独自傲立于一片荒凉之中,孤寂清高,有一种别样的凄凉之美。
“永泰,我让你替我做这些,你怕吗?会不会觉得我是那种心思深沉阴毒的女子?”子珊见永泰幽幽地盯着自己,轻叹一声,问道。
永泰却笑道:“林府比起国公府又怎样呢?深宅大户里哪个小姐没做过这种事情,这不过是在这朱门大院里生存的手段罢了,不是你,便是她。”
“嗯,那你先去吧。”子珊浅笑着点了点头,永泰是个聪明的丫头。
子珊还未进到钱氏院里就听到里面有人尖叫乱骂,刚踏进院子就被姚妈妈给挡住去路,目光恶毒似能把子珊生吞了一般,冷冷地道,“夫人这里庙小,容不下珊小姐这样的大佛,珊小姐还请回去吧。”
“是婶母容不下我,还是姚妈妈容不下我呢?”子珊被姚妈妈挡着也不恼,反而笑容滟滟地睨着姚妈妈。
姚妈妈被子珊这样看着,觉得头皮一阵麻,明明子珊一脸的笑容,她始终觉得子珊这笑容阴测测的,心里一阵虚,却不知该怎么回答林子珊的话,似乎怎么回答都不对,她咬了牙,“夫人此时正着烧,昏迷不醒,珊小姐若要看望夫人,就再等些时候再来吧。”
“是吗?婶母竟是生病了吗?姚妈妈,你应该知道我是给太后娘娘治过病的,现在整个京城里谁不道一声我是神医,婶母生病竟不让我瞧么?”屋里还在阵阵传出钱氏的声音,姚妈妈睁眼说瞎话,子珊也当作没听到屋里的声音,故作惊讶地问道。
“珊小姐的医术自是毋庸置疑的,只是珊小姐是给太后娘娘和那些贵人瞧病的,这样金贵的人,我们夫人受不起,珊小姐还是请回吧,府里的家医,福儿已经去请过张大夫,一会子就来了。”姚妈妈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林子珊进屋里去,钱氏昨夜里看了见大夫人的冤魂受了惊吓,若此时再见林子珊,毕定再会吓得昏过去不可。
姚妈妈刚提到张大夫,张大夫就背着药箱进了院子,见到子珊在院子里,上前行了一礼,听到屋里传出的声音,不禁皱了皱眉看向子珊,子珊微微颔,却屋里道:“婶母,珊儿来看你了,既然你这会子不方便,我晚些时候再过来,等一会瑞姨娘敬的主母茶,我会着人送过来的,你可得记得用。我会向老太太说的,等你身子好些,再让瑞姨娘过来行礼。”
“滚!通通都滚!”钱氏在屋里吼道,“你以为你赢了吗?最后还不是死在我的手上,死了都死了,你以为我还会怕你吗?”
子珊眸光一寒,转身走出晚湘院,日头正毒,晒在脸上火辣辣的,此时府里到处开满蔷薇,子珊不知道为什么林府里到处种的是蔷薇,或许是谁比较喜欢,倒是方便了她,最近调了许多胭脂膏,倒是用这个做了原材料。
“小姐。”玲珑从府外回来,得知子珊在晚湘院这边,便匆匆赶了过来,脸色有些苍白,见到子珊便左右一看,没人便匆匆地将子珊拉进听雨轩一路进了竹林。
子珊见她神色凝重,不由地皱了眉,“怎么到这里来?出什么事了?”
“小姐,这竹林平日里少有人来,所以奴婢才带了小姐到这里来。顾家被盯上了,他们居然十二个时辰盯着顾管事,前几日顾妈妈生病,着了人去找过顾管事,顾管事回了一趟家,顾家就暴露了。”玲珑面带焦色,虽然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但是肯这样花功夫的人,只怕不是善茬,“我几日未去,并不知道顾家暴露了,还是从顾家出来后现被人跟踪才知道顾家暴露了,只怕这时候连顾管事都不知道呢。小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那你有没有甩掉跟踪你的人?”子珊皱眉,想起给她青玉的那死男人,说的东宫,难道真是太子的人?子珊觉得头痛,不过是去瞧了趟病,怎么就沾惹上了?
“奴婢也不知道,只是现有人跟踪后,我就去了趟酒楼,又在东西长街逛了一圈,进了珍奇阁将顾家暴露的事告诉了吕掌柜,怕连珍奇阁也被人怀疑,我进去随便逛了逛就出来了,又假装去买了茗阅轩买了些书与笔墨,才回府。”玲珑怕有遗漏,又仔细地想了想,才将自己的行踪事无巨细地告诉了子珊。
“买的什么书?”子珊挑眉问道。
“《经国论》。”玲珑如实回答。
“聪明。”子珊笑着拍了拍玲珑地头,在这一方面,玲珑的确显得很机智,子珊这两个月来将府里府外的交接工作交给她,她一直做得很不错,此时,子珊也微微松了口气,笑道:“这段时间你就先别出去了,我会想办法,让顾管事驯养一些雕儿来传讯。”
“小姐这意思,是不是我们暂时没事?”玲珑见子珊此时脸上的笑,紧张的神经也才稍微松了些。
“是啊,你这么聪明,总能糊弄他们一阵子。”子珊笑道,“等会子将你买的书带上,我们去瑞姨娘那里道贺,这东西正好送给二叔。”
“瑞儿成姨娘了?”昨个夜里玲珑吃醉了,一大早醒来就被子珊安排出了府,回来也还没来得及听青凡八卦,这会子倒是有些惊讶。
“这有什么好惊讶的,之前计划将她送过去,就知道这个结果了。”子珊给了玲珑一记白眼,“走吧,这会子大约都准备开席了,我们也赶紧过去吃杯喜酒,沾沾喜气。”
瑞姨娘的进门席宴只摆了一桌,只府里的主子坐在一桌吃个饭,然后瑞姨娘给老太太敬茶,因为钱氏生病没出席,子珊只道瑞姨娘如今到底是做了小婶婶,这杯茶钱氏作为当家主母一定要吃,既然来不了,送到屋里去就是。
于是,老太太着了宝锦亲自送瑞姨娘去给钱氏敬茶,子珊看着只是唇边噙着笑意,瑞姨娘这番去敬茶少不了要吃钱氏的派头,老太太却让宝锦跟着去了,也就是说老太太已经认了,钱氏是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
席后,玲珑问子珊,“老太太看起来很看重瑞姨娘?”
“三叔可才是老太太的亲儿子,三婶母如今有孕在身呢。”子珊深深地看了玲珑一眼,“这里面的道道,你呀平日里心思没往这上面放,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去问永泰。”
子珊怎么不知,万氏这么多年无出,整个三房儿子中只有二叔一人有儿子,钱氏还拼了命的要害自己,老太太不是瞎子,也不是傻子,自是知道这其中的原故,只是大儿子死了,府里就只有老二还在朝为官,整个林府都要倚仗老二,老太太说话自是硬气不了。
但如今,老太太的嫡次子也同样在朝为官,官职虽比不得老二,但老三并不笨,对于人际交往绝不比老二差,老三既然答应作官,不用几年时间,也一样可以出人头地,她必须得让万氏安全将老三的嫡子出生,此时,她自是要为钱氏与林二爷找些事情做。
钱氏的病情在张大夫的调理下非但没有好转,反而越加严重了,到林子萍回门之日,也只能勉强爬起床,脸色苍白,额头上的伤已经结痂,因为连生几日病,几乎没吃下过什么东西,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眼睛深陷,眼周乌黑,应该是这几日都没睡好,只能强打着精神坐在老太太屋里,等着林子萍回来。
子珊倚在老太太一旁,动作轻柔地给老太太捏着腿,一边与万氏说着话,聊的尽是万氏肚子里的孩子,还有这几日的反应等,瑞姨娘新娶进门,这几日又颇得林二爷宠爱,她既受了老太太的恩,每日晨昏定省请安自是少不了的,瑞姨娘是个聪明的,也知道自己没有娘家可以倚仗,在这府里只能倚仗老太太与林子珊,于是一大早就在老太太屋里坐着了。
见钱氏进来,在座的人均是一怔,子珊最先上前将钱氏从姚妈妈手里搀过,笑道:“婶母正病着呢,大姐回来进屋来看您就是了,怎的还出来了?等一会子大姐回来,知道婶母病了还如此劳心费神,可不是让大姐难过么?”
子珊看似一番关心,却字字如针尖戳在钱氏心间,钱氏差点就抑制不住,姚妈妈见这时林子珊还拿话刺激钱氏,恨不得立即上前狠狠地给她一个大嘴巴子,然而终究还是什么都没做,只到一旁,对伺候茶水的小丫头给钱氏要了杯茶。
子珊在挽住钱氏手腕时,暗中给钱氏把了脉,张大夫按照她的分咐给钱氏一直用提醒药物刺激神经,以至于她连几日都未曾合过眼,整个眼中布满血丝,身体也变得十分虚弱。
子珊暗笑,钱氏持续长时间得不到休息,很快就会神经衰弱,到时候她就再也没有心力再来谋害自己,只不过,今日林子萍回门,还得再在她的病情上加一把火。
正思忖着,外面就来了门子在外间禀,“老太太,萍小姐已经进府了,正往这边来,不过……”
“不过什么?”老太太挑了挑眉。
“只有萍小姐一个人回来,大姑爷……没来……”门子觉得汗颜,萍小姐嫁出去头一遭回门,姑爷居然不同来,这让林府颜面何存,知道来回这个话就是个挨训的差事,却还是只能硬着头皮来。
“这可是头一次回门,姑爷这是要给我们林府下脸子么,老太爷可知道了?”老太太眼睛眯了眯,眉宇间已经隐隐有了怒火。
“已经给老太爷回过话了。”门子回道。
“好了,你去吧。”老太太不再问,门子见没挨骂,一溜烟地就跑出了屋。
这时,瑞姨娘才起身,向老太太微伏了伏身,说道:“老太太,我前个儿见二爷脸色不好,隐约听了一些。”
“说说看。”老太太睇着瑞姨娘。
“据说大姑爷今个儿要娶平妻,还是户部员外郎家的嫡女。”瑞姨娘小心地说道,一边观察着老太太与钱氏的神色。
“不会吧,大姐才刚嫁过去啊,别说是平妻了,就算是原本就在屋里的姑娘,也没这么快抬身份啊。”子珊惊地捂住口,一幅不可置信。
“是不是真的,等大小姐来了,就知道了。我也是听二爷夜里梦魇时说出来的,有几分真,我也不知道。”瑞姨娘说道。
“大姑爷既是没来,许是有几分真实,我们这会子也别议论了,万一被萍丫头听了心里难受。”万氏既肯定了,又做好人地止流言。
而林子萍已经到了外间,刚好将瑞姨娘与万氏的话听了进去,顿时住了脚,有些踌躇不安,不知该不该进去。外间伺候的丫头却没想这么多,见林子萍进来,立即打起帘子,向里面道了声,“大小姐到了。”
林子萍只得硬着头皮进了里面,一一向长辈行礼。
子珊看到林子萍脸上铺了极厚的一层粉,行礼时都能感觉到那粉在簌簌往下掉,只是即使这么厚的粉依然盖不住她脸颊上的青紫,她眼神微呆,再没有往日里那明艳动人之态。
看起来,这几日她在武府应该是备受摧残,只是子珊却没有同情,她之前就说过,这婚姻既然是她算计去的,她就该承受这婚姻所带来的,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
老太太只觉一股浓重的脂粉味有些刺鼻,再看林子萍那张脸,也看出了不寻常,眸中露出了厉色,“你这是怎么了?才嫁过去三日,回来就是这么一张脸?”
林子萍在武家这几日受尽了委屈,被老太太这一问,差点就忍不住哭起来,子珊看到她的两只手绞在一起,使劲地捌着,好一会才笑出声,“初换了地方,这几日睡不好,脸色不太好,所以妆稍微浓了点。”
“嗯,你姑爷怎么没跟你一块回来?”老太太虽然听了瑞姨娘说,但她还是要知道事情真相,纵使这个丫头不是她喜欢的,但她也姓林,武家给她没脸,就是给林氏家族没脸。
林子萍脸上微微一僵,心里恼恨老太太穷追不舍地问,脑子也极快地思索着该怎么圆过去。
“许是大姐夫今日有事吧,他那日被齐王去了宫里的职,这几日应该要为这事奔走的。”子珊笑道,算是替林子萍打了圆场,却又好死不死地提到武煜平被去职的事,让林子萍心里难受。
“是、是啊。”林子萍与林子珊对视了一眼,才咬了牙回道。
“便是多大的事,今日是你头次回门,他就这般轻视,足见他是没将你、没将林府放在眼里,武都统虽掌军权却与你父亲是同级,你态度该硬时还是得强硬起来,否则以后武家还不一味地欺负拿捏你,连带着让娘家也跟着你没脸么?”老太太见林子萍始终不肯说,便也不追问,只是点拨了两句。
只有子珊知道,林子萍这辈子在武家都不可能抬得起头来,新婚之夜未落红,武家自然会想到林子萍那一次外宿一夜之事,自然会以为林子萍不贞不洁,而林子萍原本腕上的守宫砂却早在跟武煜平行完周公之礼后消失,若要再查也是查无可查,但武家必定会将那医婆叫来对质,逼迫之下,医婆自然会将收了银子之事说出来,那么就坐实了林子萍早知自己不洁,却收买医婆瞒骗武家,以武煜平那没有主见的性子,自是会闹到武老太太与武夫人那里去,武家自是再容不下林子萍。
于是,武都统便亲自与林二爷交涉,林二爷虽然恼恨,但林子萍终归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自是不肯让武煜平休妻,最后武家拿出折中的办法,那就是武煜平不休妻,但得立即再娶一房平妻,自此以后,林子萍在武家的嫡妻之位便形同虚设。
也正是因为这原因,所以林子萍此番回门,却连个像样的回门礼都拿不出,只是向各长辈行了礼,敬了茶,说了一会子话,便借口钱氏有病,不能久坐,与钱氏一同回了晚湘院。
见主角已走,其他人也跟着散了。
林子萍才一回到晚湘院,就再也忍不住,也顾不得钱氏身体虚弱,就一头扑进钱氏怀里大哭起来。
姚妈妈见状,赶紧将林子萍拉开,劝道:“大小姐啊,老奴知道你心里有苦,但是夫人现在身子太虚,经不得你这样折腾。”
“我出嫁那日母亲还好好的,怎么会才几日就病成这个样子?”林子萍止了哭,问道。
“还不就因为你方才在老太太屋里看到的瑞姨娘,你出阁那日,二爷在府里也纳了瑞姨娘,正是因为此事,夫人才跟二爷闹了起来,夫人后来受了伤,又在祠堂里受了惊吓,就一病不起,这几日夜里夫人眼都不能闭。”姚妈妈看着钱氏与林子萍母女俩满心的心疼,前几日还都是满面风光的人儿,短短几日时间,竟就换了个人一般。
林子萍这才看清钱氏,这模样消瘦憔悴,两眼呆,整个人形容狼狈,哪里还有往日的半分风采,又听闻自己父亲竟在自己出嫁之日娶新人,心里越地不好过,“哼,一看就是个狐猸子,父亲倒真会挑时候。”
“萍儿,娘没事。”钱氏脑子里一直盘悬着方才在老太太屋里听瑞姨娘说的话,甚至连林子萍当时给她行礼她都没回过神来,这会子听到林子萍的骂声,才回神,她拍了拍林子萍的头,虚弱地笑道,“倒是你是怎么回事?你可才刚嫁过去,姑爷怎么就要纳妾?”
说起这个,林子萍却又哭了起来,“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没落红,可是娘,我知道我没有,那日后我看过我腕上的守宫砂还在的,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没落红,到第二天他问我时,什么都晚了,那医婆子也说是收了咱们银子的,可是咱们明明就没给过她银子啊。”
姚妈妈皱了皱眉,觉得这事有古怪,思忖了半晌,道:“会不会珊小姐……她懂医术,会不会她给你下过什么药,才会这样?”
林子萍眉心一跳,想起出嫁那日,林子珊凑在她耳边说的话,祝她夫君妻妾成群,难道真是她?
“这瑞姨娘原就是她院子里的人,这几日接二连三的事情,哪一样只怕都与她月兑不了干系。”姚妈妈见林子萍在思忖,接着又道,“她原就对姑爷有感情,若是她嫉妒大小姐,设计陷害大小姐也不无可能。”
“可是姚妈妈,便是知道是她又能怎么样呢?如今我只是回门子,用了中饭就得回武府里,你不知道我这几日在武府过的是什么日子。”林子萍想着只觉得惊恐万分,再不想回到那个地方去,即便是什么名声,什么都她不在乎,她只想好好地活下去,“娘……求你,你跟父亲说让我回来吧,我不想再回武府了。”
“这怎么可以,萍儿,你已经嫁进武家了,就生是武家的人,死是武家的鬼,你记住你是姑爷的嫡妻,你再不好,都是嫡妻,哪出嫡妻的姿态,别人不敢苛待了你的。”钱氏摇了摇头,不能回来,回来就全毁了。
林子萍哪里还敢想嫡妻,只求能安稳地活就已经很好了,想起武煜平今日要纳妾,她就恨得心口疼,而这一切背后主导者竟是不被她看上眼的林子珊——林子珊!
子珊才刚回到落玥阁,就觉得自己耳朵格外地热,猜也猜得到是谁在背后说她,可是又有什么关系呢?
“永泰,你去看看舒小姐,在库房里哪些样饰送过去,她就快出阁了,我这个做嫡姐的也没有多大能力给她备多少嫁妆,就送几样饰压箱底吧。”子珊揉了揉耳朵,林子萍今日回门子,大抵是要到她那里叙旧的。
“小姐,兵部侍郎陆府着了人过来。”玲珑出去的永泰错身而过。
“是陆姐姐的人?”兵部侍郎陆府里,子珊认识的也就陆静娴而已,心下顿时欣喜地起身与玲珑一起迎了出去,“陆姐姐必定来给我下贴子的。”
子珊隐约记得,第一次认识陆静娴的时候,她就邀请自己参加她的生辰宴会,知道时间大约是在老太爷大寿之后,应该就是这事了。
来的是陆静娴的贴身丫头,名叫雁儿,长得眉清目秀,见到子珊亲自来迎,有些不好意思,却也知道林子珊与自家小姐关系好,才会如此亲热,遂向子珊行了一礼。
子珊将雁儿迎亲落玥阁花厅,吃了茶,雁儿将陆静娴的贴子交给子珊,又说了一些恭敬的话,便道得赶着回去回话,就告辞了。
子珊让玲珑送了雁儿出去,就见林子萍与林子舒、与林子芸几人便一起往落玥阁来,永泰则跟在几人身后。
玲珑这几人向来不喜,撇了撇嘴,折身先一步进了落玥阁,对子珊说道:“萍小姐、舒小姐和芸小姐过来了,只怕没什么好事,小姐可得小心着些。”
“来了就来了,兵来将来,水来土掩,你怕什么。”子珊淡淡一笑,许是永泰去的不是时候,林子萍正好在林子舒那里,见自己给林子舒添箱,心里对自己的恨作,就揣度着几个人一起过来找麻烦罢了。
说实话,林子萍嫁出去了,子珊现在还真不怕她,不管她在武家遭了什么罪,林二爷都绝不可能同意她被休弃再回林府,武家人已经认定了她不贞,而更确认的是她明知自己不贞,还买通医婆骗自己,至使武家颜面受损,武家又岂会轻易让她逃回林府。
玲珑大约也能猜到林子萍在武家日子不好过,但就是怕她来个一不做二不休,与林子珊来个玉石俱焚,心里还是很谨慎。
说话间,林子萍几人已经进了院子,子珊透过半开的窗子,看到毒辣的太阳打在林子萍苍白的脸上,即使这样大的日头都照不明她的神情,足见她内心的阴暗。
子珊也无所谓,让玲珑将几人请进了屋,林子舒一进屋,就立即向子珊道谢,经过这几日的休养,脸上又恢复的红润,满心满目里都是对出阁的期待。
子珊知道,虽然钱裕轩对林子舒抱有感激,但到底不是爱情,再者钱夫人与钱老夫人对林子舒都是不喜,毕竟一个父母双亡的庶出女儿,于钱裕轩的前程上没什么帮助,只怕林子舒嫁过去,也不会太好过。
但就如子珊对林子萍说的一样,这婚姻既是自己求来的,不管是怎么样都得自己受着,再者当着林子萍的面,她也不好与林子舒说这些掏心窝子的话,只能笑着接受她的感激。
“几日不见,珊妹妹的小日子过得越滋润了啊。”林子萍阴阳怪气地将子珊房里瞟了一眼,见子珊屋里到处摆着洗好晒好的蔷薇花与石榴花,都是从花园里采回来的,熏得整个屋子满馥芬芳。
“托大姐的福。”子珊抬眉笑睨着林子萍,对几人道:“都别站着了,赶紧坐,都是一家人,可别跟我客气。永泰,你去泡点茶来。”
“哼。”林子萍撇了撇嘴,对林子珊的假热情毫不在意,“原来是托我的福么?难怪说我这两日总是遇事不顺,感情这福气都移到珊妹妹这里来了。”
“大姐为何会这样说?”子珊故作疑惑地看着林子萍,突然惊讶道:“呀!难道传言是真的么?瑞姨娘今个儿在老太太屋里说的都是真的?”
“瑞姨娘说什么了?”林子舒在屋里绣嫁妆,因老太太免了她请安,她也知今日那里人多,就没去,此时听子珊这样说,也不由疑惑。
“一个爬主子床的下贱胚子,能说出什么好话来。”林子芸喜欢上官烨,但至那日从宫里出来,她就现上官烨对林子珊好得很,两人同样昏迷在马车里,上官烨居然将林子珊抱进府,却对她视而不见,她就跟林子珊有些不对盘,这会子倒也不是帮林子萍说话,纯粹就是不想看林子珊得意。
“下不下贱我是不知,但二叔认了的小婶婶,无论如何也轮不到我们来说三道四,何况虽是半个主子的身份,瑞姨娘如今到底是上辈。”子珊轻呷了一口茶,睇着林子芸。
林子芸被她看得有点不自在,就偏头看了别处。
子珊这才对林子舒说道:“听瑞姨娘说大姐夫今个儿要娶平妻,我这才觉得纳闷,前些日子武家不是拼了老命地想娶大姐,可这才几日功夫,事情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林子萍被子珊当众掀开,脸上有些挂不住,瞪着子珊,冷冷地说道:“你知道个什么,瑞姨娘是什么人,不过就是个丫头得了脸罢了,她能知道些什么,我与你姐夫不过是闹嘴罢了,夫妻之间,这是再正常不过。”
“哦,原来是这样。”子珊恍然应着,也不再揭穿林子萍。
林子舒却在一旁道:“那大姐是等会子用了中饭就回去么?还是打算留一夜呢?”
“我是新媳妇刚进门,有诸多事情要忙,哪里能在娘家留过夜,等一会子用了饭就该回去了。”林子萍心里万般不情愿再回武府,可是任她怎么求钱氏,钱氏就是不肯同意她回来,还跟她讲一大堆大道理,哪里知道她在武家的苦。
偏那些苦,她还不敢对钱氏讲,这会子想起姚妈妈的话,林子萍目光便又落在了子珊的脸上,她不相信这一切都是这个一直不被她看上眼的林子珊策划的,她一直都知道这个堂妹自持才女,素来清高得很,对这些腌臜手段从来都是不屑一顾的。
可就如姚妈妈所说,她懂医术,而且自己与母亲设计抢了她的未婚夫,她心里岂有不恨?她害自己也是最有理由,最有可能的,可自己却不知道她是何时下的手。
林子芸呆着没趣,就找了个借口离开了,这屋里就剩林子萍三个人,林子萍素来跟林子舒走得近,许多事情也没想太背着林子舒,她睨着子珊,“珊妹妹如今可有了心上人呢?”
子珊原本是做好了准备,林子萍来找她大闹一场的,可等了这许久,却问了这么一句不咸不淡的话,子珊挑了挑眉,笑道:“怎么?大姐这是又想给我保媒?”
“我是觉得,珊妹妹跟夫君原本就是两情相悦,若不是因为珊妹妹身体的原因,夫君也不会退婚,如今嫁给夫君的人就是珊妹妹。武家也是因为觉得对不住咱们林家,才会来向我提亲,不过,我想珊妹妹现在心里也还是有夫君的,我来就是想……”林子萍这话说得明显,其实她的算盘打得很精,不管是不是林子珊害了她,她都不想放过林子珊,但她如今已经嫁出去了,想拿捏林子珊也是鞭长莫及,但今日回府林子芸却提醒了她。
反正武煜平以后也不会再给自己什么好脸色,今日又娶了平妻回来,与其让平妻费尽心思想把自己从嫡妻的位子上拉下来,不如再给武煜平娶一个他喜欢的妾回去,到时候她便坐山观虎斗,这样自己说不定还能得了武煜平的心。
“呵呵,我听大姐这意思,难道是替姐夫来说的?大姐你可真大方。”子珊似笑非笑地看着林子萍。
林子萍隔着脸上一层厚厚的粉也能感觉到林子珊的目光如刀子般剐在她脸上,但她还是硬着头皮说道:“珊妹妹啊,大姐这也是知道你对夫君的感情的,何况夫君虽然跟你退了婚,但你们之间到底这么多年的婚约,这么些年来你们的感情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你若是这么轻易就放得下,如何到现在还没有去求太后娘娘赐婚呢?是不是?”
“当然,也不是大姐大方,愿意跟多少人分享自己的夫君,只是看着他心里仍念着你,你也忘不了他,觉得你们两人苦,况且你到底是我妹妹,心总不会外道了去,才会来跟你提起这茬。”
“自古也不是没有姐妹共侍一夫的,娥皇女英还被传为佳话呢?”
听着林子萍嘴里噼里啪啦都不带换气地说了这一长串,子珊唇角终是带了一抹冷笑,林子舒则是有些不可思异地看着林子萍,觉得这样的话怎么也不应该从林子萍嘴里说出来。
这三个人,谁恨谁,谁有怎样的手腕,林子舒心里很楚清,所以才觉得难以置信。
见子珊只是笑着不说话,林子萍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可唯独只有这样,她知道武煜平喜欢林子珊,做这件事儿虽算计成份居然,但也有一丝讨好武煜平的意思,毕竟只要她嫡妻位置不倒,这辈子总有她翻身的机会。
“大姐,这事儿……你容我想想,好吗?”子珊心思翻转,没想到林子萍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会着这样的心思,看来她是苦头还没吃够,居然还想着往自己头上算计,若自己不还点礼,还对不起她走这一遭了,于是便没有立即回绝。
林子萍见子珊说想想,觉得这事情有门,看来果然如她猜测的一样,林子珊对武煜平还有感情,林子萍心中暗自冷笑,面上却轻快,“等一会子我用完中饭就该回去了,你可得想快着些。”
林子舒有些看不懂,在她看来睿王爷对子珊还是很不错的,那日子珊受伤回来,任谁都看得出他对子珊的紧张,但却不知老太爷与子珊两人是什么态度,似乎子珊对睿王爷并没有那种感觉。
说了这一席话后,林子萍见时候不早,外面又来了小丫头请她到钱氏那里用饭,她便与林子舒一起离开,出门前林子舒皱眉看了子珊一眼,子珊只是淡笑着点了点头。
林子萍前脚刚出落玥阁,后脚玲珑就骂开了,“自己都快没活路了,还想着把小姐往里面搭,亏得小姐以前对她那样地好,平白让小姐一个嫡小姐去给她男人做小,好任由她拿捏么?”
“小姐,你怎地还应着她想想,这有什么好想的,直接让我拿了鸡毛掸子将她打出去就是。”玲珑实在气不过,双手插腰,看着子珊的目光分明是一幅恨铁不成钢。
“你就是打了出去又怎么样?让她立即转身去跟老太太告状?老太太再不喜她,她也是林府的大小姐,且由着她去说就是,我倒要看看,她要准备如何对武煜平讲要将我纳妾?”子珊淡淡一笑,这一回子珊准备让林子萍痛得更深,最好让她能记一辈子。
“小姐的意思是……?”玲珑看着子珊,这时永泰已经将茶水杯子都收拾好,回来听见两人说话,就笑道:“咱们小姐这么聪明,怎么会吃亏,总要让大小姐长长记性才好。”
用过中饭,林子萍没有再过来,而是让她的丫头祝儿过来,子珊就直接跟祝儿说自己想通了,心里确实放不下武煜平云云,就让祝儿回去回话。
祝儿去给林子萍回话,轻蔑地嗤笑了一声,在她看来林子珊不过是表面清高,才女又怎么样?到最后还不是沦为妾,看她以后还有什么资格清高。
但一想到回武府,林子萍终究还是有些头皮麻,心中暗自祈祷回去别在被关进暗室,那地方比起地牢来都更觉得恐怖。但好在,武煜平今日娶平妻,府里虽说没请外客,就武氏宗亲也算是热闹的,此翻她回去不用想也知道没脸,却也不得不回去。
林府地处东城,而陆府则位置于京成的北城,陆大人乃兵部侍郎,在京城这达官显贵多如牛毛的地方算不上卿贵,但陆家的根底却不差。
陆静娴的父亲乃陆老太爷的嫡次子,而陆老太爷退下来之前曾一度官拜左相,成今上的左膀右臂,其嫡长子如今亦是做到了工部尚书,其嫡长女亦是嫁入秦国公府,如今已然是国公夫人,且因陆老太爷与老太太尚且健在,陆府一干子女无论嫡庶成亲后均未分家,只是分别以东西南北四座府院以中间一座花园相连接而组在一起,因而显得很是大气。
因为玲珑被人跟踪,此时她暂时不宜出府露面,而行知因为管帐,如今连锁店渐渐开展,帐目也渐渐多了起来,行知也没有时间跟她串门子,所以子珊此番出门只带了永泰与青凡两个丫头。
有机会出府,青凡年纪小,总是掀开马车一角,看外面大街上的热闹,圆嘟嘟的脸上总是带着灿烂的笑,看着这样的笑,子珊总觉得自己也跟着鲜活了起来,没有了在府里的沉闷,也凑过去跟青凡一起看外面热闹景像,想着自己若是男儿多好,就可以当街纵马而行,而不是这样躲在马车里,连面容都不能被人看见。
到陆府大约一个时辰,陆府门口已经停了几辆马车,子珊大约知道是谁,到底陆静娴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因此生辰也没大操大办,只是陆家自己一家人,还有陆静娴自己下贴子请来的好友。
子珊刚下马车递了贴子,门里就有婆子满脸堆笑来迎,“这位就是林小姐吧,老奴李婆子,听娴小姐吩咐特地在这里迎林小姐的,娴小姐这会子在老太太屋里,老太太吩咐直接将林小姐迎到老太太屋里去。”
青凡听了轻轻地“咦”了一声,被永泰稍然扯了下衣袖,立即噤了声。子珊却是笑了笑,初次到府,自是应该去拜见老夫人的,此时正好陆静娴在那里,自己再过去也不会显得突兀,于是温婉道:“有劳妈妈带路。”
据说陆老夫人是江南人氏,因此陆府的建造风格便偏于江南风情,假山流水,亭台楼榭,以及花园里婉转开放的花卉都似带了江南女子般精致细腻。
刚随李婆子走进陆老夫人的柏翠园就听到屋里传出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李婆子就向外间侍候的丫头说道:“明姑娘,快去禀一声,林小姐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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