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水城这么久,只有三次机会近距离靠近源生台,第一次是上一任精灵长老过世时,第二次是见证花激族诞生新生命时刻,第三次也一样,我一共参与了两次花激族精灵诞生的时刻。这是第四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
只有等一个精灵的灵力到达一定高度,才会被获准参加一些重大仪式,才有机会靠近源生台。
平时源生台是有专门看守的精灵把守,一般情况下,精灵们不得随便入内。
去源生台的路中,是最漫长的一段路,从出离花激族宫殿那一刻起,我就一路跟随精灵长老去往源生台。看够了水城外南面的花海,在一个精灵们都熟睡的时间,悄悄上路。
从水城任一角度,都能见到水城中心矗立的光柱,光柱照亮整个水城上方,向上望去,光柱似穿透水城上空的结界,然而,被结界拦截一般,其实,光柱应该穿透了海顶,直达天幕与日月同齐,只是海底,到海面,大气那段光柱都是被隐藏。光柱中隐约可见穿梭的能量源,它们在光柱内是川流不息的,不知道,光柱的尽头是什么?那一直是个巨大的谜,是精灵们翘企盼的天领,神圣之地,那也是精灵们的最终归宿。
这一次,花激族精灵长老单独带领我去源生台执行族规惩罚,却也是极少见的现象,我应该不属于第一个,但是不是最后一个,不得而知,总之,在我之前,一定也有和我一样生了各种质变身份的精灵接受了水城的精灵族这种残酷的惩罚,那么,他们最终的生命尽头又会在哪呢?
对于精灵族来说,这算不上什么光彩的事,为了不干扰到其他精灵,当然是由各族精灵长老内部妥善处理。
在被逐出水城的精灵族之前,精灵长老会取走我一大半的灵力,失去这一大半灵力的我,没有灵力的协助是回不了水城的,而这,也相当于提早宣判了一个精灵死亡期限。一个精灵会随着他的灵力的消失,生命会走向终结。
“离开水城的我又该去哪里呢?”我兀自迷茫起来。踩在脚下的路,一步步走向源生台,此时的心情却没有了以往的激动,取而代之的是被迫驱离的伤痛和无奈。精灵长老手杖在前方我的视线内移动,白色胡须缠住手杖,从精灵长老的下巴垂下,那是悠久的岁月的见证,仿佛,手中握紧的就是这岁月,光阴,时间真的可以用永恒来衡量,对于一个没有生老病死这样一个概念的精灵老说,漫长的岁月的确是最可怕的。我不知道精灵长老守护水城多久了,但,我知道他有一个颗矢志不渝的心,终其一生只有一个信念。带着这个信念走到了现在。
我是不配做精灵的,事实证明了这一点,因为我的心不够坚定,不够强大,不够澄净。
“也许,你的意识会帮你做决定,就跟着它去吧,在那里好好过完余下的人生。”这是精灵长老最后嘱咐我的话。
源生台的光柱越来越接近,被我看的越全面,进入源生台,巨型光柱矗立在空地上,直插永无止尽的天幕,越靠近,光芒越亮,强大的能量在光柱内上下穿行,光柱底端有一个与光柱直径大小的祭台,那上面曾为无数个死的精灵送葬,但也见证了无数个精灵诞生。
而我在那上面,将会到达哪里?是生是死?都不是我能够知道的奥秘。
当我们一步步靠近源生台时,光柱内的祭台上隐约躺着一个人,我先认出了那个看似熟悉的人类,他是陆宇豪!
我甚至不顾精灵长老在场,先行冲了过去,仔细一看,没错,真的是他,可是,他怎么会到达这里?
“这个人类已经死了。”精灵长老给出结论。
“他为什么会到达这里?”我迫不及待的想知道精灵长老的见解。
“他难道就是为你而死的那个人类?”精灵长老则反过来问我。
我不得不承认正是。
“看来,他是因为跟你的意识结合,才会到达这里的,你的意识与他的意识产生了强烈的牵引,就好比两块磁铁,相互间存在的吸力。只不过,那得多大能量的意识吸力才能促使一个人类到达水城?这确实令人匪夷所思。”精灵长老也对此难以解释。
“哈伊达,我想在我被逐出精灵族之前,求你答应我一件事。”忽然,不知怎么的,我有一个强烈的想法,这个想法促使我必须要去完成它,好像不这么做,我死都不瞑目,而且这个想法,我知道精良长老一定有办法做到。
精灵长老看我急切又祈求目光注视着他,他大概隐约猜出了什么。露出一丝为难的神色。
“只要能救活他,我什么代价都愿意,哪怕是我的命!”不等精灵长老拒绝,我已经深刻表达了我的决心。
“可是这个人确实已经死了,我不能做这种有悖自然规律的事情,那样会毁坏万物之间生长平衡。”
“哈伊达,求你了,看在我是花激族精灵的一份子的份上,我最后一次以花激族精灵的身份恳求你了,就算满足一个将死的精灵的遗愿。只要能救活他,让我做什么我都乐意。离开水城,我不知道我还能去哪?也许就这么消失了,所以,我求您了,满足我这个愿望吧。”
在我再三的恳求下,精灵长老终于肯松动了,他只是深叹了一口气。“唉!”也只能默默答应了。
“你愿意用你剩余的灵力用来弥合他的生命吗?”精灵长老问。
“拿去吧,只要能救活他,我愿意。”我毫不犹豫回答。
“可是这将意味着,你用来维持生命的灵力将所剩无几,你可能在几年,几十年,但绝对超不过百年必死无疑,这样的期限对于一个精灵来说离真正的死亡已经很近了!”
“这是我欠他的,现在还了他,也是应该的,我们以后扯平了,即使是死,我心里也是痛快的。踏实了。如果,让我带着这份遗憾和歉疚活下来我会生不如死,如果我的灵力真能救活他,我愿意。动手吧。”
“唉!———傻孩子,你这又何苦呢?我是看着你一点一滴长大的,你们的诞生也有我的一份参与,你就相当于我的孩子,看着你经受这些痛苦,哈伊达真的很为你难过,如果,你执意要这么做,我也会尽可能的帮你,只要你觉得这样做心里会好过一些。”
听到这些话时,我哭了,精灵长老真的就像我们大家的心灵信念上的依靠和支持。我忽然很舍不得精灵长老,舍不得水城,舍不得花激族,舍不得这里所有的一切,泪水又一次没有商量的悄无声息的流下来。
此番场景,忽然让我想起曾经我跟莎若第一次上岸的情景,那个时候我极力劝阻莎若回水城,也是用类似的口吻,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劝她,那个时候,我真的不明白莎若为什么不惜一切代价要上岸去见那个男孩,现在,我却也要不惜一切代价救活他,也许,这个过程在外人看来很矛盾很残忍,但是,当我这样做的时候,我的心里是坦然豁朗的,心中积聚的一些东西得到了释然,这一切是值得的。我愿意用我最后的灵力来换取他活着。
“我答应你。就当是哈伊达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不过有一样,他属于人类,人有三魂七魄,在人类世界掌管这些人类魂魄的鬼司,到了一定期限,会来收回这些魂魄,我若强行将他救活,不知道会在他身上出现什么后果,魂魄可能会为了避免被抓一定会让这个活过来的人类避开那些促使他死亡的因素,至于以何种方式避开我也不知道。所以,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精灵长老将我同那个人类一同摆放在光柱内祭台上面,他取走了我一大半的灵力,这一部分失去的灵力,将让我永远也回不了水城。
当灵力从我身体内抽离时,我感到抽筋拔骨的疼,就像一棵连根拔起的树,我的根从我体内被硬生生的拔起,这过程真是难以用语言形容,我在祭台上痛苦的抽搐,疼的我直叫,我不知道为什么一个精灵在被强迫失去灵力时会受到如此的折磨,我疼得真的快收不了,我想就这样快点死掉,可是,意识是不会死的,像我这样不是以身体为主的精灵,到底什么是死,真难以想象,因为疼痛出喊叫被强大的光柱屏蔽,我只得集中注意看着光柱内无止境的顶端,想象那里是一个怎样地方,那些川流不息的能源到底流通哪里?我们精灵到底是怎么被造就出来的?等等以此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暂时缓解体内的剧痛。
尽管疼的要命,我依旧要咬紧牙关忍着,我感觉我的灵力在一点一点从我体内流失,剥离开,没有灵力的我,忽然觉得自己轻如一粒尘埃,虚弱的难以动弹,我看到一旁躺着的他,紧闭双眼就躺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我从未如此近距离看过他的脸,人类的脸,人类的模样,眼睛,鼻子,嘴,两耳,那样深刻的映入我的脑海。
一道道光注入到他的体内,而我的身体却趋于瓦解状态,一种分崩离析之中。我虚弱的睁不开眼,在意识完全消失的前一秒,我看到了他的身体动了一下,他活过来了?他真的活过来了!他得救了,他可以继续活下去了,我不欠他的了,我把我欠他的全还给了他,陆宇豪,是他的全名,此刻,我竟,激动的哭了,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又一次从我的眼角划落,顺着眼角滴在了祭台上,我听见水渍的滴落的声响,是我的泪。
不知为什么,此刻我又是多么想伸手去模一模他的脸,在我的意识即将消失的前一刻我却如此渴望的与他亲近,然而,我感觉不到手的存在了,我拿什么触碰他?此刻,我却如此渴望真实的触感的存在,身体的实质感的触碰,可是,我什么也感觉不到,我的身体就是一个空无,就连最后一点意识,也要消散了。就在我意识消失的最后一秒,我脑海里忽然出现了他曾对我说的一句话,他说,我想和你在一起。———我想和你在一起。如果,还有可能,我好想对他说,好,我们在一起。我们永远在一起。你还愿意吗?———
远处,传来了海浪声,此起彼伏的海浪,一声声冲击我粘稠的化不开的意识,我想动一动,这样的意识都非常困难,就像陷入了沼泽,某种粘稠的泥巴,糊住了我的意识,想让它活动起来却很难。只有那,远处的海浪亲切又强大的冲破我的意识之门,从严丝合缝的缝隙里,透出声响来,我在这里,静静的听,就想着追随那海浪而去,跳进它的波涛里,自由欢畅的游动,摆月兑眼前这种不知名的约束。
渐渐的,内在躁动不安了起来,想要跳月兑这种禁锢的状态的渴望越来越强烈,我的意识在我不断的挣扎,不断的与这种束缚的状态抗争下,开始变得松动了,那种粘稠的感,在逐渐消退,耳朵里灌进来各种声音,海浪的声音最为真切。
巨大的海浪猛烈的撞击海岸边的石壁,巨大的回力产生了刺耳的轰响,退下的海水,在又一次的推波助澜的趋势下,再一次撞上岩石,激起的水花,星星点点溅在我身上。
一滴水珠溅在我的皮肤上,一点清凉,那滴水珠顺着我的皮肤纹路一路向下划去,直到滴入沙子里,被沙粒吸收掉了。
又一滴溅上我的皮肤,没有立即划走,而是在皮肤上驻留了一会儿,清凉的感觉多停留了一会儿,然后,毅然决然选择向下滑落,最后,掉进沙子里。
我的意识就是在这一滴滴小水珠的顽皮跳跃下,逐渐清醒过来。
直到我的下意识抬手臂,不耐烦的赶走落在上面的水珠,痒痒的,凉凉的,很快消失了,但却模到了一块**柔软的部位。上面滑滑的。
前方的视线隔着一个皮软帘子,帘子遮住了所有光,处于一种黑暗之中,那似乎是个出口,只要掀开那个帘子,就能通向另一个世界。问题是,我该如何打开那个帘子?我觉得,我既不能用手来掀开它,又不能借助任何东西,将它拨开,而是得靠自己的力量,我说的这种力量是精神力量,意志力量,才能实现打开这个帘子。这种奇特的感觉真让我为难。可一股强烈的意愿促使我必须这么去做,没有什么为什么,只是觉得一切应该从掀开这个帘子开始。这种想法奇特极了,根本毫无根据可言,可是,我的内心就是有这么一股信念在左右我的意识。
终于,闭合的帘子自行打开了,在我强烈的意志挣扎下,我从无止境的黑暗中苏醒过来。
世界被一分为二,一半在外,另一半处于漆黑之中,风吹过,带动了细小的沙粒,在我眼皮底下滚动,黑夜无边无际,但又星星点缀夜空之中,夜光照耀,海面上波光粼粼,远处的海浪撞击岩壁的声响,传过来,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一地银丝在月光的照耀下更显熠熠生辉,摊在沙滩上,辗转,银丝的末梢随风招摇,向着海的方向伸展,似铺了一地银线,一开始我以为那是扑上来的水,一个处于低洼处的水坑反照的水面的光,但仔细一看,这银丝另一端连接到我身下,又盖住我半边面颊,我下意识伸手触碰了一下它,如丝绸柔滑,顺着指缝溜了下去,捏住一缕,抻了一把,连接我头顶有感觉,我这意识到,莫非,这是头?!
我,“蹭”的一下坐起来,地上的银丝也跟着动了起来,头顶上垂下来的银白色丝,在海风的吹拂下,贴住我的半边脸,看到垂在胸前的白,我好奇的抓起它们,在手中细看,这银白色长一直长到,以我坐着的高度,它的剩余部分还摊在沙滩上好长好长一大截。
除了,这头银白色的头。我还现了,我长有人类的两只手臂,十根手指,可以灵活的自由张开又握紧。再我自身看,人类的身子,胸前居然有两个凸起,两条伸展的大腿,一双长有十个脚趾的脚。
我细细观察了解自身,我用手,覆住面部,然后,我感觉到了面部,凸出的鼻子,柔软的嘴唇,会眨动的眼睛,手掌遮住了面部,也遮挡了视线,就会陷入一片手掌制造的黑暗中,拿开手掌,视线又变得开阔了,再一次遮盖眼睛,又处于黑暗中,拿开手,又一次看见了这世界。
我这才想起,刚才为什么我会觉得世界一分为二,因为我的另半边脸,一定被埋进沙子中,是沙子遮住了我的一只眼睛的视线。
我,为什么会在人类的身体里?我为什么会变成一个人类的模样?我不是被逐出精灵族了吗?为什么会出现在海边的沙滩上?来到人类的世界?还拥有一个人类的身体?
从我脖颈处开始,瘙痒的部位被我用力的抓坏了,贴近皮肤的薄膜居然能一点一点沿着身体的轮廓撕下来。先,一副裹着脸部五官的薄膜被我轻轻揭下来,连着脖颈一圈,又撕到了肩膀,从后背一手抓住一边往两边撕,只听见薄膜一撕到底,沿着臀的中间分开一道界,这是一具实实在在的身体,我明显感觉到它负重的庞大,笨拙感,支配这具身体时要调动意识的过程非常缓慢。而且,不论你做什么都离不开这具笨重的身体,你得需要调动身体的每一个部位来为你服务。
譬如现在,我的后脖颈开始传来奇痒难耐的感觉,为了解决这个“痒”的问题,我就必须调动手去解决它,让它不再那么痒的钻心的难受的办法,就是用手去抓那个痒的地方。而要完成这一系列过程,意识不再那么灵敏了,而是必须先调动手,再去找后脖颈的位置,然后再去抓痒的地方,为了解决身体的问题带来的难受,我的意识只能做这些。
也就是说,我的意识不再可以凭空转移任何物体,而是要靠这具身体来实现,要受制于这具身体。在我还是精灵的时候,我可以用意念卷起这地上的沙粒,让它在地方打旋,然而,现在受制于人类身体的我,盯着沙粒半天,也没有将一粒沙子怎么样,只有拿手去捧起沙子时,沙子才会在我手指缝中流动,然而,这个时候,我才能感觉到我的意识同这具身体的紧密连接。
细看之下,这具身体的皮肤几乎接近这头的颜色,白的透亮,貌似皮肤外层裹了一层透明的白膜,将皮肤紧紧包裹的严严实实不透缝,模上去特别滑,我感觉这具身体的皮肤紧绷绷的箍在身上,让我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我的后脖颈又痒了,我下意识的去抓,越抓越痒,越痒就越想去抓,最后,这个痒好像会传染,我的两肩头也开始痒了,我又去抓挠肩头的位置,可是,最痒的部位还属后脖颈,也就是脊椎连接大脑的那个位置,特别痒,那种痒钻心的难受,恨不得又种想要抓进肉里的感觉,让疼痛的感觉取代痒的冲动。
然而,抓着抓着,我居然抓下来一层皮,特别薄的一层皮,准确的说,是一层透明的薄膜,但有韧性。我再去模那块被我抓破的地方,结果,我模到了一块向外翻卷的皮膜,抓住这块皮膜向下撕扯,它居然一点一点揭下来了一片,我听见皮膜一点一点从内层皮肤上撕裂下来的声音。
奇怪的是,皮膜揭下来的地方的皮肤感觉松快多了,也不再有奇痒的感觉,非常的舒服,就好像皮肤在呼吸一样透气舒爽。于是,我头稍稍向下低,两手沿着脖子一圈撕下来的皮膜边,用力向两边撕,结果只听,从后脖颈沿着后背一道到臀部中间的位置,皮膜的韧性撕裂的过程还是需要花费一些力气的,就好像皮筋拉紧后还会抻出一段来,但那也是最后的底线,超出那个底线的承受能力,就会断裂。这个有韧性的皮膜也一样,只不过它是成片成片撕裂,而非一根一根的皮筋。
我后背的一大半内侧的皮肤露出了,我感觉一阵清凉的海风吹在上面,那块皮肤舒服极了,也没有了先前紧箍的感觉。我憋足了劲,再一次向两个方向撕扯皮膜,果然,那皮膜不论韧性多么好,它薄的程度,还是抵不过我的力气,彻底被我撕裂开了一个大口子。
“妖,妖,妖怪啊!!———”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男子惊恐的叫声,传了过来。我一回头一看,是他?!陆宇豪。
他踉踉跄跄距离我不远的地方爬起来,了疯似的惊恐的瞪大眼睛,大叫着跑开了,虽然是在晚上,但在清亮的月光中,我还是认出了他。以及那双由于惊恐而过分夸大的神情。
但是,他的目光中除了惊恐,我看不出多余其他的成分。那双眼睛变得陌生而疏离。在他大叫着跑开的那一霎那,我就感觉到了这些。
渐渐的,我现这片沙滩海域,我并不陌生,似乎是莎若曾经带我来过的那片地方,先,海边的那片岩崖就是最好的证明。我赤身罗体站在海岸边,沙滩上是我褪下来的一层透明的皮膜,不知为什么,那皮膜虽然箍在我身上,令我不舒服,但是,我却又觉得,这是我身体的一部分,丢掉它,我却觉得心疼。我拾起它,它薄如蝉翼,轻如尘,在我手中根本没有分量可言。我决定好好珍藏它。看着这一滩皮膜,总觉得它可能是我拥有人类身体之前的曾经的全部。我怎么能忘记曾经的我。没有曾经的我,又何来现在的我。所以,我不能丢弃那个曾经死去的我。
月亮由中天一路向西,而且月光也渐渐稀薄变淡了,东方的天际出现了一片淡淡的霞光,在大海的波涛声中,太阳犹如刚刚沐浴完从海底升上来,像一颗巨大的红珠露出海平面,又像仙女颈上一颗璀璨的珠宝项坠,点缀在她白如玉透的皮肤上。这一刻是安宁的,和白日里人类世界的嘈杂是不一样的。我觉得,这一刻像极了精灵世界感觉,有一种家乡安宁的味道。那个于我而言可能永远都将是个传说的,回忆的地方,一个我永远也不再配提及的地方。
天即将大亮,嘈杂的世界即将复苏,为了安全起见,我必须先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一来我这个样子,一定很让人奇怪,二是我赤身罗体,还没有来得及找件衣服穿,我白天一定不能随便出来走动,只有夜晚降临,人们即将入睡时,那个时间最为安全,等到这个时间我再出来活动吧,在此之前,我得找个藏身之所。
想来想去,我忽然想到了莎若那个藏身的岩崖下的狭窄口有一个夹层,夹层内可以容纳两三个人,只那夹层一半泡在海水里,露在外边的一半,距离海水与岩壁大概只有一米的高度。想想那个时候,莎若因为是水族精灵,所以在水下,无论泡多久都没问,而且,那样剧烈的海浪也不会卷走她,我,那个时候当然也是。
可现在的我不同了,带着这具人类的身体,它还会那么灵敏的躲过海浪的冲击吗?它还会游水吗?在水下它会不会淹死?会不会窒息?会不会因为在水里泡久了而生意外?等等一系列的问题,都无从解决。
可是,没办法,我只能躲到那下面的夹层中。如果幸运的话,我或许还能再次与莎若见面。可话又说回来,莎若见到这样的我,她还认得出来吗?说到底,我的遭遇,她到现在可能都还不知道吧。真不敢想象,如果她现我不见了,会怎样?当她意识到我已经出事后一定会很伤心。
我钻入水里。朝那个岩壁游过去,巨大的海浪拍打在我身上,只是将我推入到深一点的水下,而我也并没有因为是人的人体就窒息,而是一口气游到了那个岩崖口下的夹层中,在那个可以躲过海浪冲击的夹层中,我冒出头,大口喘大口喘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