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欣欣坐在卫生间里,用从调酒师那里拿来了冰块,用手帕包了后冷敷着一边通红的脸。她呆坐在马桶上,保持着那个姿势良久。
突然听到有几个女声热热闹闹地闯进了卫生间,她不安地扭了扭身子,又觉着此刻出去不大合适,于是又静静地坐在马桶上了,想着等她们离开了再走好了。
“听说了没?好笑死了,那个谭欣欣被那个死胖子甩了一巴掌!”
“啊哈,我也听说了,平时她一个劲地装可怜,早就看不下去了。”
“可不是嘛!之前还想勾搭上周少,谁知道,人家鸟都不鸟她呢!”
“……哎!你们可别在那乱说,她可是个未成年的,装纯只是还放不开嘛!”
谭欣欣紧紧攥着手帕,里面的冰块早已融化了,那手帕已经湿得可以拧出水来,此刻水滴正沿着她光滑的手臂往下落而她却不自知;她的脸色苍白得吓人,双腿微微发抖。偏生外面的女人依旧肆无忌惮地说笑着、嘲弄着,似乎从这侮辱的话语中得到无言的快感。谭欣欣惨淡一笑,也不管她们在不在了,打开了门径直地走了出去。经过那群女人身边时,她朝镜子里瞥了一眼,只见那群女人惊愣地看着镜子里穿行而过的她,全都吓得都呆在那儿。她嘴边有一道嘲弄的笑,维持仅剩的尊严,离开了卫生间。
在领班那里说了一声要提前走,领班骂骂咧咧地说她今天搞砸了一切,今天的工资想都别想了。她也懒得去辩驳什么了,甩身就走。
走出了‘凤夜’的门口,她莫名地想落泪,夜空里的冷月寒星也不发一言地看着她的笑话。很早之前,她就知道无法指望任何人了,连母亲也无法依靠,她的母亲永远都是那么懦弱,畏手畏脚,土气而贫穷的母亲只会让她觉得难堪;那群臭女人还真没说错,她确实是有要‘勾搭’周然的念头——他有钱,有权势,别人都要看着他的脸色,而且他不像店里那些粗俗丑陋的客人,他年轻而帅气,而且,十分干净。但是看来,她根本就无法打动那种男孩。
她又想到周然带来的那个女孩,与她差不了多少岁,却穿着好衣服,漂亮的脸蛋上有明朗的笑容。为什么,老头总是那么不公平?从出生开始,就把人分三六九等,不管她再怎么努力,也只能考上艺高,不管她再怎么挣扎,生活始终逼就她去卖笑。有时候,命运就像一个娼妓,对生来就显贵的人卖弄风情,尽显谄媚,而对她这种在边缘生存的人苦苦嘲笑,不留机会。看着橱窗里卸去妆容的女孩,她放在橱窗上的十指收紧,不甘心、怎么想都不会甘心!泪水爬满了她苍白而秀气的脸庞,唯有那双泪水洗润过的双眸,显出无比强烈的熊熊决心。
***
顾辛凉一大早就听到各种消息,还没上课孙蕾就跑到她跟前,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问道:“辛凉,是真的吗?肖霜阳要转学的事情?不是真的吧?”
众人的大声讨论顿时降低了声调,变成了窃窃私语,一边竖起耳朵想打听这边的‘权威说法’。顾辛凉压住心底的难过,无奈地点了点头。课室的音量好像又被谁调到最大,闹哄哄的像炸开了锅似的,其中女生的讨论声尤为激烈——
“啊,我们级从此痛失小帅哥一枚!”
“哎,以后再也不用去三楼逛走廊了……”
“老师也头痛死了吧,肖霜阳一直都是我们级的优等生啊。”
“唉,好奇怪,怎么说走就走呢!太突然了吧……”说着,那女生偷偷地朝顾辛凉那儿瞥了一眼;但顾辛凉置若罔闻,那女生失望地收回眼光,继续和同伴讨论起来。
孙蕾同情地拍了拍顾辛凉,“我理解的,大家估计都想从你这儿套消息呢!你可有得烦了!”说着,她小小声地问了一句,“那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顾辛凉一脸苦恼地看着她,孙蕾叹了口气:“好吧,我懂了,看来情况有点复杂。但我肯定的是……”说到这里,她顿住了,顾辛凉微微错开了脸,算是一种默认。孙蕾善解人意地转移了话题:“中午我来陪你吃饭吧,社团活动已经结束了,我的空闲时间又回来了。”
顾辛凉眨了眨眼,“孙蕾,谢谢你,不过……不用了。我中午和周然吃饭。”
孙蕾愣了愣,啊了一声,这是下意识的反应。她又啊了一声,此‘啊’是表疑惑。她最后啊了一声,此‘啊’是表惊叹。她觉得自己都要成结巴了,“啊,额,呃,该不会……是、是我理解的……理解的那个……意思吧?”
孙蕾的反应有点打击到她,她讪讪地回道:“干嘛那么惊讶,就是那个意思,我和周然交往了。”
“这、这也太突然了吧……毫无征兆毫无预告好吗!”孙蕾忍不住地叫道,突然她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她抓住顾辛凉的肩膀,一脸紧张地看着她,“别告诉我肖霜阳知道了这件事!”
顾辛凉的脸色瞬时黯然了下来,轻轻地恩了一声。
孙蕾放开了她的肩膀,喃喃自语道:“怪不得、怪不得了,怪不得突然说要离开,换作是我……我可能也……”她偷偷地打量了顾辛凉一眼,顾辛凉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或许是有我的原因,但也有其他的原因啊。而且,他现在只是不习惯我属于了别人而已,他还小,生我气是一时的。姐弟之间哪有隔夜仇的……”但孙蕾看她的表情可没有她嘴上说的那么轻松。
孙蕾丢了个卫生球给她,“什么他还小,现在的小屁孩懂好多了好吗?我今天上学刷微信才看到一条新闻——五岁男孩同时与三个小女孩交往,三选一难以抉择,表示想回到四岁那年。现在的小孩太可怕了。而且,你也只大他三岁而已,就智力而言,你还没他的高。”这话可是真的,就成绩来说,肖霜阳就甩他姐姐一条街,甩孙蕾就是几条街;肖霜阳或许是感情上很依赖顾辛凉,但在生活中则是顾辛凉依赖肖霜阳。
顾辛凉幽幽地看了她一眼,孙蕾悻悻地收了嘴,不再打击她了。她看了看手表,大课间还剩下五分钟就要上课了,孙蕾抬头跟她说道:“我先回去了,准备上课了。”顾辛凉点点头,与她说了再见。
***
和周然吃完饭以后,顾辛凉忍不住给肖霜阳打了个电话,果然,电话那边传来冰冷的女声告诉她电话已关机。她失落地放下了手机,在心里反反复复地想了几遍的问题终究是没有机会问出来。妈妈让她不要暂时不要去找霜阳,等过一阵子,他们家一同去拜访肖家时再去。
刚答应与周然在一起,本来是很开心的事情,但霜阳的离开为她的心情蒙上了一层暗淡的阴影。
那晚回来,姆妈告诉她霜阳离开了,她起先以为霜阳只是临时回一趟家。但姆妈摇了摇头,她才觉得事态比她想得要严重,她冲上二楼,推开了肖霜阳的房门。他的房间依旧是她所熟悉的那样,简单而整洁,但书架上的书,柜子里的衣服,一直紧靠着衣柜而立的行李箱,确确实实是消失不见了。她关上了衣柜的门,跌坐在他的大床上,眼神茫然地打量这房间里的一切——
蓦地,她的目光定在了某个点上。已被清空的桌面上,赫然坐着一只穿绿衣服的水晶熊,她也有一只同样的水晶熊,是粉红色的,小得可以一手握住。
她走到桌前,双手捧起那只水晶熊。她好似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快步朝自己的房间走去,果然,放在她书桌上的粉红色的水晶熊不见了。于是她把霜阳的那只摆在她原来的位置。
他以最安静的方式与自己告了别。
这是要我原谅你不告而别的意思吗,霜阳。
你果然还是那么任性,任性得让我不忍苛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