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灭默默地看着静坐在凳上一言不发的女子,日光初升,朝阳耀耀,透过窗花惊碎在她平淡却又高深笑意里。她似乎无事可做,只伸出如玉的手指轻轻拨弄着蓝纹白瓷的茶盖,一下接着一下,浮起细细涟漪,茶水里茶叶不安定地上下飘忽。
缘灭的白眉颤了颤,这一颤也是水波般在他的脸上扩散开来,额头密密的皱纹比昨日又不知多了几许,在奉千宫无声的考量里深陷。
最不安定的,是缘灭的心,最了无牵挂的,也是他的心。
屋里两人一站一坐,却几乎不闻呼吸声。
缘灭早早地就领着奉虚谷前来,除了行礼认亲之外,必定还有其他的打算。于是奉千宫传音给齐湘将奉虚谷带到他的房间,吩咐他将奉虚谷介绍给其他人,好生熟识一番,杜锦那儿就不用了。还交代奉虚谷必需收起小孩脾气,尤其是在二姐楚音面前,除了礼貌,还要灵活应变,表现出热情和机灵,但切记,决不可耍小聪明。
半睁着眼睛,睡意惺忪的齐湘领命离开后,奉千宫就一直身线笔直地坐着。
时间不知不觉中已经过去一刻钟,缘灭看着日光越发灿烂,目光微闪,
“不知施主还在疑惑些什么?”
奉千宫终于拨开茶盖,放在一边,端起茶杯,对上缘灭颇为无奈的眼神,
“缘灭大师,请喝茶。”
素色的衣袍展开,缘灭伸手接过奉千宫递过来的茶盏。
茶水上弥散开淡淡的热气,缘灭大师又一次惊愕,这茶水竟是热的。
如今日头刚亮,小二还没来得及给每间客房换上新烧的茶水。换而言之,这茶杯里原本装着的水是隔夜水,应该是冷的。
饶是缘灭已是百岁之龄,所见之人多不胜数,武功上乘者更是不在少数,可其中能做到像奉千宫这样的人,少之又少,更何况奉千宫看来不过二十岁左右,在此年龄又有此番修为者,更是只有寥寥几人。
缘灭又叹了一口气,接着抿了一口热茶。
奉千宫打趣道,
“好像见到我之后,缘灭大师的叹息次数越发的多了。这让我实在有些好奇,我有什么值得大师忧心的?”
缘灭走近圆桌,放下茶杯,也端身坐了下来。他的惊愕已然褪去,苍老的面容上唯有释怀二字。
“贫僧是忧心虚谷,原是希望他平平淡淡,一生无忧。现在看来,不大可能了。”
“大师说笑了,他既然天生异象,又怎么可能做得了平常人。”
“呵呵,说笑了。”
奉千宫起身走到床边,从枕头底下抽出一张卷好的白纸,那是昨晚她在店铺里买的。她坐回原来的位置,将纸张铺开在桌上。圆桌上备好了笔墨,那也是昨天晚上吩咐小二拿上来的。
“缘灭大师,我们“初来乍到”,对这个“地方”是一点也不了解,您游历四方,见多识广,麻烦您给我好生说说,不说多了,只讲国家地理。历史渊源”奉千宫笑得朝气四溢,喜气洋洋,又接着补充道,“大师您随便说说就行。”
缘灭大师唯有苦笑,他将奉千宫拿出的纸笔挪到自己面前,一边执笔在诺大的纸上勾画,一边说道,
“如今天下,五国并立。分别是大贞、宣夏、宗德、夷国、东桑,五国之中,以宗德国力最为强盛,宣夏经济最为繁荣。夷国虽然国土不大,但以胡蒙草原延展开来,以畜养马匹为经济支撑。东桑则是依仗百里天险——卧龙森林而与世隔绝,是五国中最为神秘的国家。”
“那大贞呢?靠海打渔?”奉千宫突然起身,拿开灯罩,吹灭燃了一夜的烛火。
“大贞与其余四国相隔岚海,经济自成一体,与四国并无过多往来。”
奉千宫看了看缘灭,只看得见他神情自然,下笔神速。奉千宫挑了挑眉说道,
“这五国局势经大师口中到来,到是十分浅显易懂。”言外之意就是你说的这些大街上随便找个人问问就能问到让你随便说说你还真的随便说说还跟我这藏东藏西。
“好了。”
“嗯?”
缘灭轻轻地搁下笔,将纸张移回到奉千宫眼前。
纸已经不是刚刚地白纸了,上面是一份非常粗略的地图。
之所以说非常粗略是因为上面除了标明五国方位、四国中重要都城所在位置外,再没有过多的注释说明。
地图上东桑那,一块空白,缘灭也已经说过东桑最为神秘,那么就是表明他还没涉足过东桑国土。
不过他真的没去过吗?
奉千宫却并没继续追问下去,她将地图放在桌上慢慢晾干,继续问道,
“历史?”
缘灭微微松了口气,他知道,他画的地图对于奉千宫来说其实一无是处。
这是无奈之举,奉千宫未来的目的和行动,他无法揣测无法扭转,却绝不能推动。至于历史,缘灭霍然起身,微微摇头。
奉千宫眼色一冷,空气中如同撕裂出细小飞刀,利刃撞击出刺眼的光,直向他人眸中飞去。
缘灭突然退了一步,缓缓说道,
“为施主画上地图,已是犯了大忌,贫僧一介方外之人,怎可苦苦纠缠于俗世之事。施主的问题,自然有他人,能够为之回答。”
奉千宫冷笑一声,
“大师真是严于律己!”
去你妈的方外之人,有事就强调自己是个和尚,没事照样你来我往。
缘灭不语,奉千宫也不说话,她盯着缘灭埋下去的脑袋,良久,突然笑了。
“既然大师执意,我就不强求了。大师失信于我,我只怪自己不够机敏被坑了。不过,”奉千宫顿了顿,等缘灭抬起头候继续说道,
“既然本来的要求作毁,那就换一个。换一个大师承受得起,毁不了大师清誉的。”
缘灭直觉不好,开口问道,
“什么要求?”
“以后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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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更得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