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灭大师离开了,离开的时候悬着一颗不上不下不重不轻的心。
他和奉千宫的交易,姑且称之为一场无关利益的交易,没有以缘灭的过河拆桥,出尔反尔而告吹。
奉千宫把交易换成了一份切合实际的交情。交情虽然不深,不时拿出来用用也无不可。
有缘灭大师的身份做幌子,某些事情做起来肯定会方便一些的。
为了证明她和缘灭大师的关系,奉千宫毫不客气自然而然地拿走了缘灭大师手上的一串佛珠。奉千宫拿着佛珠陷入思考,以后该怎么好好利用这层关系?
奉千宫思考得过于投入,以至于忽略了被夺去佛珠后缘灭大师一瞬间的怔然。
缘灭大师在一旁默默从袖袍里掏出一封书信搁在桌上,然后与千宫说道,他须得离开了,奉千宫笑着点了点头,举起佛珠对他说了一句,有缘再见。可怜缘灭竟在一个小辈里受尽冷落,他默默转身,默默开门,默默关门。
门外,缘灭转身时又默默地叹息一声。
木门被带上的那一刻,奉千宫也不笑了,她放下手里的佛珠,拿起缘灭留下的书信。
若她没有猜错的话,书信内容定然是关于瘟疫之事,否则不把事情交代好,就拍拍**走人,难道把烂摊子交给奉千宫重新开始收拾。
费时费力,缘灭没那么蠢。
书信内容不多,信息不少,最后一句委婉表达了希望千宫能从身体和心灵两个方面培养奉虚谷的知识技能和思想道德。奉千宫快速地浏览完全篇,又拿起手边的佛珠,
缘灭人缘挺宽泛的嘛,上至朝廷,下至江湖,既有朝廷里的权贵,又有田间地头耕耘的农户。
所以他不仅能劝退官兵,也还认识昨天客栈里的财神爷——楚公子,这是唐玉给他封的绰号,唐玉这厮就是个喜欢抱金守银的俗人。
老和尚自称方外之人,实际明里暗里交道打得圆滑老练。
不过很好,很好,奉千宫心里的主意打得越来越肆意奔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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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知,陶宛你们去附近的石桃县,永栗县,顺泽县转一转。齐湘,你去昨天的疫区察看病情,快点把毒给我解了。楚苔——”
“到!”
“楚苔,你出去给我买点吃的。”
“啊~”
奉千宫把缘灭附带在书信里的路线图和她缘灭的佛珠递给商知,侧身看见奉虚谷坐在床沿上直直地向她看来,她提步走过去,对上他隐忍悲伤的眼神,
“你知道,缘灭大师离开了。”
“我知道。”
奉虚谷微微低头,昨夜师傅就已经告诉他要离开的事了。
师傅还告诉他,他们从此就不再是师徒了。
“舍不得?”
奉虚谷霍然抬头,看进一对黝黑且深邃的瞳孔。
“想哭?”
奉虚谷一直沉默隐忍的悲伤在奉千宫柔声地牵引里轰然泄出,
没错!他舍不得!他想哭!
“你不需要哭。”奉千宫从怀里掏出一条手帕细细地擦干他滚落的眼泪,一只手背在身后做出一个手势,齐湘,陶宛和楚苔走出客房,将门关好。
奉虚谷的脸被擦的红艳艳的,他抿着嘴,不明白奉千宫说这话的意思。
为什么不需要哭?他的师傅,他的亲人,离开他了。
奉千宫直起身,把手帕放在奉虚谷的手里,然后坐到他的旁边。
“你知道自己的身世吧。”
奉虚谷点了点头,这件事师傅很早就告诉他了。
“我是个孤儿。”
“觉得自己可怜吗?”
奉虚谷摇头,他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好可怜的。无父无母,却能得师傅收养教诲,是他的幸运。
“我也不觉得。”奉千宫看了一眼奉虚谷,他的泪水已经止住了。接着说道,“你的身边,一直都有人陪伴,以前是缘灭大师,以后换成了我。”
奉虚谷一愣,却没有转头,
“除了不会让你诵经打坐,缘灭大师能做到的,我同样能做到。”奉千宫顿了顿,突然伸手搂住奉虚谷,“但,我不会和他做一样的事。”
奉虚谷失望地动了动身子想挣开奉千宫的手,他动得越厉害,奉千宫搂得越紧。
“对待你的态度,将会是冷漠和严厉。你可能会埋怨我,憎恶我,反抗我,甚至从我身边逃跑。”奉虚谷不动了,沉默地听着奉千宫的叮嘱。
“我不会禁锢你的自由,你想跑就跑。反正你跑到哪,我都会找到你,带你回来。”奉虚谷不安地转头,奉千宫正笑吟吟地看着他,
“记住,这是我于你,于缘灭大师的承诺。”奉千宫虽然笑着,但是奉虚谷却看到她眼底的认真。
“磨炼你,让你变强。”
奉虚谷注定一生不凡,他需要能力,去担负属于他的劫难。
哪怕他现在只是一个七岁的孩童。
“你不怕我变强后报复你吗?”奉虚谷却突然开口问道,
奉千宫听闻,突然大笑起来,她站起身走到窗边,
“很可惜,你做不到。”
奉虚谷心智年龄和他的身体年龄从来就不在一个层次上,但在缘灭大师的庇佑下,他对人心和世道又能了解到几分?
所以在奉千宫面前,才会那么直接地表达自己的观点,不知退步,不知收敛。他此时甚至无法理解到奉千宫和他说这番话的真正用意。
窗外,客栈院子住的伙计已经开始忙活,和他们一起住了一晚上的楚公子的随从们也向大堂內走去。门外传来一阵阵脚步声,连叶菱都起床了。
“昨天打你的那个人。”奉千宫背对着奉虚谷,听见他跳下床朝她走过来的声音停住,“那是我第一次被人扇巴掌。”奉虚谷咬着牙说道,
“略施小惩的事情,他不喜欢做。”奉千宫的语气里浸透着一丝寒意,静静地飘到奉虚谷的脖子上,他想起昨天那人冰冷的目光,身子一颤,不自觉地模上自己的脸。那里还有浅浅的掌印,师傅昨天给他上药的时候也戒告他,绝不能惹怒那个人。
“他的名字,杜锦,以后他是你的大哥。”奉千宫又看到院子里有一个人正在取下一件晾晒着的外袍,那个人是温渝。
“他,他和你是什么关系?”奉虚谷憋了半天,好不容易才问出这一句来,只见到奉千宫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然后侧身瞟了他一眼,瞟那一眼的意思太复杂,他也没看懂。他不甘地又问了一遍,
“你们什么关系!”
奉千宫突然打了个响指,门外似传来一阵风,震得门窗摆动,奉虚谷没注意这些,一心只等着奉千宫的回答。那个人是什么身份!凭什么打他!
“他呀~他是我们的食神。”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