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太太僵着一张老脸,想了许久才道:“金太太受惊了,先回去歇着罢,补偿什么的就不用您操心了,赵府自个儿就能办妥,你好好睡一觉,养足了精神才是正理呢。”
金太太刚刚受了难,听到赵老太太这一窝心的话怎么能不感动?“果然是你们桃花镇的人敦厚,老太太若是不嫌弃,便我们金府成了亲家如何?你们府邸的人不趁人之危,定风正正的人家,家室富裕清白,与我们金府也算是门当户对了。”
是清
金太太说的是客气话,赵府只是很普通很普通的地方乡绅,与富贵双全的金府是一点也不当对。
赵老太太等人犹如遇上了天上掉馅饼一般,惊喜疑窦交加,须臾,赵老太太漾着菊花脸,上前紧紧握着金太太的手,“金太太不嫌弃,便是我们的福气,我们家虽不是大富大贵,却也是请了银子将女儿们教养过的,诗书礼仪琴棋书画样样拿得出手,金太太要是不信……”
金太太笑着打断老太太的话,“我还有什么不信?今日亲眼见过了呢!”说罢,眼神在赵诗谦和赵满福身上来回梭巡,见了赵满福狼狈的姿容,心里讶异,却也乖觉地不讲疑惑道出。
赵凌秋见了金太太和金姑娘后,就如坠冰窖,再也说不出话来,她原本只是想让赵满福彻底失宠,自己方便笼络老太太,好让自己的婚事更加圆满,现今看来却是不大可能了,虽然金太太说了要与她们赵府联姻,却没有明说和谁,赵满福是成了赵府的功臣,而刚才老太太自她的一家之言下打了赵满福,这份恼羞成怒必须得由她承担,老太太是那么疼爱赵满福,一旦违逆了老太太的心情。不是还要受罚?她呢,老太太平日里连看都不看她一眼,现在更加……
赵凌秋形容惨败,这个时候,五姨娘才缓步走到女儿身边,将女儿冰凉的身子拢在自己怀里,两人相顾无言,五姨娘却明白女儿的心思。
赵诗谦暗暗得意,今日她才在金太太面前表现了一番,且家中又以她最长,是不是说她的希望很大?
闹了半夜,大家也都累了,老太太、大太太亲自将金太太母女伺候睡下,各个姑娘姨娘也都回了院子,赵凌秋与赵满福只能与姨娘暂住了,香罗院也不知要几日才能修好,虽则正厅没有什么破损,但西厢房烧得不成样子,姑娘们勉强住着也没有了体面。
花香和琥珀很是感激自家姑娘没有趁势将自己卖了,虽则后来真相大白,但当时姑娘为了自己不受斥责,但凡有一些犹豫,她们今晚是**开花定了,是以,也殷勤的伺候着三姨娘母女睡下。
三姨娘为了与女儿说私房话,没有留人守夜,“福儿,姨娘竟没想到你烧了一场变聪明了,还知道用走水来引起周围护卫的注意,这下,姨娘和全宝有了保障!你今后也是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了!五姨娘平时哑巴一般,却没想到她女儿这般有心计,哎……幸亏神明保佑,让金太太得了救,不然我儿这黑锅背定了!”
赵满福心里对三姨娘竖起了大拇指,这三姨娘还是挺聪明的,也知道若是金太太没有得救,她这纵火的性质就严重了,扰乱家宅是一条,估计地禁足个两三年的,更糟的是还得被赵府推出去,说是因为小女纵了火才让罪犯得逞了,坚决是不会承认自己府邸防卫不当,金府信不信另说,但她赵满福就招罪了。
哎……赵满福这么一想也十分后怕,自己在现代不管怎样失恋伤心都好,还是身处法治社会,哪像现在这样,生怕触怒了一个掌权者后半生便遭难,而依现在最好的光景来看,赵满福不赞同三姨娘的话,就算是证明了她的清白,老太太也不会让这项‘好婚事’落到自己头上的,老人家疑心重,生怕她会怀恨,再说谁能忍受前一刻还被自己污蔑杖打的人,下一刻就风光无限好了?只怕最能圆梦的便是赵诗谦,府里她最长,也偶然下在金太太面前表现过,是最适合的人选了,果然是渔翁得利啊!
第二日吃早膳的时候,金太太当着众府人的面将自己的镯子摘了下来套到赵诗谦的细润皓腕,是上好的羊脂白玉,水头莹润,细腻滑溜,一看就是好东西,赵诗谦适时的红了一张脸,金太太温煦地笑着,“这是金家祖传的,是金瑶她祖母给我的。”这意思不言而喻!
看着赵老太太满意地笑容,赵满福知道,昨夜这俩老肯定是促膝长谈了……
赵太太攥着手里的丝绸帕子,牙齿暗暗紧咬,她小女儿要不是年龄问题,金家的哥儿又是在等不得,她就是拼了老命,拼了面子,拼了娘家人,也要让自己女儿捎上这份婚事。
佟蕴良和伍娘子瞪得眼睛都直了,伍娘子暗恨,赵老爷要是早一些答应纳了自己,现在套上那手镯的可就是她家蕴良!
赵满福真的对金家没什么心思,不是她矫情,真的是无法接受自己小小年纪就要成为别人的妻子,虽然这里女大当婚的年纪是怎么也改变不了,但能躲就躲,躲不了的话,为了生存就硬着头皮上,赵满福秉持着一个信念,‘好死不如赖活着,但能好活的时候就尽量好活’。
三姨娘完全接受不了老太太将金大户家这么好的婚事给了赵诗谦,金太太离开荣慈居后,三姨娘进去闹了一次,只气得老太太举起拐杖才扭着浑圆的臀部跑了,边跑边哭,尤不开解,想到了素日疼爱自己的夫君,涂脂抹粉一番才娇怯怯地恳求赵老爷扭转乾坤,对于赵老爷来说,谁嫁到金大户家都是一样的,反正都是自己的女儿,赵府总能落到实处,但也体谅三姨娘的爱女之心,温言宽慰好些时辰,又给了几张共计两百两的银票,只哄得三姨娘转怒为喜才罢了。
早膳一毕,伍娘子便偷偷模模地找上赵老爷,“爷,我一个寡妇,能住在这到什么时候?求求你快些将我纳进来罢。”
赵老爷不耐烦,但伍娘子尚是新欢,且风韵犹存,正所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赵老爷还是有几分喜爱,不好当面强硬回绝,“你看金大户正好来找我做生意,二姐儿也与金大户家谈妥了亲事,我这个时候纳一个寡妇?传出去不好听,没得鸡飞蛋打,等到姐儿都出阁了再说。”
伍娘子心一凉,只自己一个女子,嚷出去讨公道是不能够了,这种事只能说通赵老爷,“老爷,最小的六姑娘才七岁,等她出阁得及笄后罢,那我得等多长时间啊,我等得起,良姐儿可等不起了,再者老爷品貌一等的人,按理我不当说什么以后的事会有变数的话,我却是一个孤寡女子,将来一个人的日子不好过,难道老爷不心疼吗?老爷,就是纳一个寡妇,金大户有什么意见?哪个男人不三妻四妾的?”
赵老爷皱眉,瞪了一眼死皮赖脸的伍娘子,“说来说去就是为了你女儿,那我女儿呢!亲亲老爹纳了一名寡妇,她们还要不要脸嫁人了?你要想有个好儿,乖乖的回去,我每月给你些活命的银钱,要是不听我的话,就等着苦日子罢!”
为这句话,伍娘子晚膳也不吃了,窝在屋子里哭了一场,赵老太太不见人来,忙问着赵太太,
“你家妹妹呢?怎么的不来吃饭,就算不来,也该使人带个话,恁的没礼!”
赵太太看了看低着头的佟蕴良,一时也疑惑起来,暗道: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对着赵老太太却笑道:“兴许是女人家的事,说出来又怕冲撞了老太太。”
赵老太太闻言,心里有气也不好发了,堵着气吃了几口饭便放下碗筷,众人见了也只得照做,老太太目光环视几位姑娘,赵满福心里发寒,这又是有什么事呢?
就在赵满福暗自遐思的当儿,赵老太太开口,“家宅不宁,定有龌龊,再怎么下去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事呢。”
赵老爷只得安慰,“能有什么事?无非是多加几个拳脚厉害些的家丁,娘亲放心,这个事儿子已经着手去办了,也就是几日的事,府里的护卫会更加严密。”刚才赵老太太提及伍娘子时,赵老爷心里咯噔了一下,有些着慌,亏得赵太太用比较委婉的语气打发了这个话题,不然深究下去,只怕……他须得想个周全的办法解决这个女子才好!
赵老太太却反而驳斥赵老爷,“举头三尺有神明,一定是府里有人做了亏心事,佛祖要罚我们呢!好了,我有个主意,我儿答应了,我心里才踏实。”
赵老爷毫不犹豫答应道:“不拘什么事,娘亲只管说便是。”
赵满福忽而觉得背脊生寒,佛祖啊!她怎么感觉赵老太太阴鸷的目光若有似无扫向她呢?在几个孙女中,赵老太太不是最疼爱小五姑娘吗?难道就为了几个小事,赵老太太将小五姑娘给恨上了?
“就让五姑娘和二姑娘去附近的梵空寺替府里上下祈福可好?”赵老太太声音毫无波澜起伏,却目光炯炯地盯着赵老爷,好似赵老爷一反对她便会晕过去。
赵老爷为难了,这二姑娘与金大户家的儿子定了亲,这般出去,总会有流言蜚语,目光游移好一阵也说出个所以然来,赵老爷的犹豫使得赵诗谦的心也提到嗓子眼,一直期盼父亲能够拒绝老太太,天知道这祈福要花多长时间,她已经定亲了,再过两个月便要成亲,嫁衣什么的还没有准备呢!哪有闲心去祈福!
三姨娘见老太太谋算上了二姑娘,心里得意,赶紧帮腔道:“老太太说得是呢,大公子进了牢房,五姑娘得了大病记忆全无,这可不是大事?好歹也是赵府的金枝玉叶,且昨晚来贼害得家宅被烧,虽说二姐儿为此有了好姻缘,也不能说赵府没有受难!”
当着父亲的面不好还嘴,赵诗谦只能恶狠狠地瞪着三姨娘,而生出二姑娘的二姨娘却如老僧入定一般,一句话也不说,赵果儿就更不说了,一直以来的沉默让赵府的人差点忘记了还有这位姑娘。
赵老太太故意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是我的不是,二姐儿已经定了亲了,那这样罢,全府的姐妹一起去,也显得有诚意,姐妹们两两轮着给佛祖念经上香,三姐儿、四姐儿一起去上早课,午课由五姐儿、六姐儿……”
赵太太瞪着眼睛,一想到自家年弱瘦小的女儿要跪在蒲团上念些繁重的经文,心里一阵抽痛,“母亲,六姐儿还那么小,这长久地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