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栗装模作样地走到徐嫂子身边撒娇，“娘亲，既然没什么人，你就腾出一点地方来给我熬汤。”茗栗左顾右盼，见在切菜的案板上还有小半截的鸡身子，双眼一亮，用手指着，“这个是主子剩下的罢，大晚上的肯定也用不到了，娘亲也把那个给了我罢。”
“做梦！”徐嫂子恨不得敲醒女儿，“那个是留给你爹爹的，我等了许久才有这么好东西，你这没心没肺的，打算拿去给那打秋风的？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了！总管的儿子也是能干的，偏偏你看不上！让客妈妈的亲戚算计去了，这个帐我还没跟你算呢！”
茗栗的脸瞬间垮了下来，抓着自己的衣带子把玩着，“那个只会出力气干活的男人有什么好，一辈子也就是伺候人了，你们都是奴婢，生下的女儿也是奴婢，我可不想让自己的儿女也要做奴婢。”
徐嫂子被女儿句句扎心，又气又羞，抬起手来照着茗栗的**便打，徐嫂子打一下，茗栗跳一下，在明亮的几盏油灯映照下，合着峭壁上的舞来舞去的影子，也让寂静的厨房着实热闹了一把。
“我让你没心肝的乱说话，奴婢怎么了，奴婢也让你好吃好喝的长大了，奴婢也把你养的水灵透白的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整天仗着自己那点模样使弄你的花花肠子，这也算了，你好歹用得好一些，公子那一边我怎么没见你卖一点力，你看品丹那死狐媚子混得人模狗样的，今天还来找我耍威风哩，要知道以前可是她在我面前低眉顺眼大气不敢出，今日她竟然笑嘻嘻地与我说什么‘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徐嫂子越说越气，下的手也重了许多。
茗栗嗷嗷地叫着，“你就让她得意一阵，以后是我们得意呢！”
徐嫂子见女儿说的理直气壮，停下手来，喘着气问，“我们怎么得意？”
茗栗**生疼，见娘亲不打自己了，迫不及待地伸出两只手揉**，秀美的脸庞也皱成了一团，看着背着油灯的娘亲，只觉得一股压力扑面而来，茗栗咽下口水，暗道：她可得趁着古公子娶媳妇前与古公子成了好事，“娘亲，我们得往长远了看事，你想一想，我成了公子的妾侍，那我生的子女也就是庶出了，按照我们赵府来看，三姨娘算是混得最好的了，但三姨娘是老太太的亲外甥女啊，你看四姨娘的下场，被三姨娘害了都不能为自己的孩子讨公道，多委屈多憋屈多难受啊！你要我以后也这样？”
“世上能有几个四姨娘。”徐嫂子言外之意是四姨娘这件事纯属偶然，只要茗栗乖乖的，也就不会出什么大事了。
“可世上能有几个三姨娘？”茗栗不答反问，倒把凌厉干脆的徐嫂子给问住了，茗栗神情变得哀怨了，“三姨娘是老太太的亲外甥女，我可不是太太的亲外甥女，妾侍的日子谁说了准呢？大女乃女乃还没进门呢，所以品丹可以得瑟，等大女乃女乃进门了，这种从老太太屋子里出来的妾侍，大女乃女乃一定会收拾了去。”
徐嫂子神色一暗，看了看女儿，忽然想到是自己在教训女儿不要倒贴古云汉这个打秋风的，怎么反而被女儿给一句一句顶了回来？“我叫你胡说八道。”徐嫂子说不过便动武，打得茗栗又跳了起来。
“你怎么动不动就打人啊！你要再打我，以后……以后我可不认你们两老了！等我嫁出去以后看谁照看你们！”
徐嫂子气得牙痒痒，捋起袖子打算大干一场，“好啊，翅膀没有硬就会要挟你亲爹亲妈了是罢？我今日不打得你知书达理，我就不是厨房的徐大嫂子！”
“你就不能听我好好说话吗？等……等以后，”茗栗一边躲着徐嫂子的张牙舞爪，一边焦急地解释，“古公子中了举人进士，我可不就是官太太了？现在古公子没身份没本事才轮得到我，以后古公子升官发财了我再去贴乎，不还是给人做妾？”
徐嫂子停了下来，愣愣地想着女儿的话，感觉……还挺有道理的。
茗栗见娘亲停了，忙多到大门边上，准备徐嫂子一扬手，她撒腿就跑。
“是啊，只我们都是奴婢的，古公子再不济也还是赵府的亲戚，我们还能贴上那样要考功名的书生，人家可是廪生啊！”
“是增生，之后上京考试还落第一次呢。”
徐嫂子一颗头两颗大，什么廪生增生她都分不清，只知道古云汉是个之乎者也的酸人，但见女儿先前说的好，也就动心了，一咬牙，“好！你将那小半截的鸡身子拿去用罢。”
茗栗没想到娘亲这么干脆，怔了一下。
“还不快洗手炖汤！算了，还是我来罢，我的厨艺好，兴许古公子喝了一碗后再也忘不掉你。”徐嫂子的心思变得极快，本来是捋袖子揍醒女儿的，现在变成捋袖子切鸡烧水放香料。
赵满福坐在院子的一颗繁茂的矮树下，背对的是徐嫂子母女呆的厨房，赵满福揩了揩从额上流水的汗水，苦笑不已，她为了强身健体，恢复现代矫健的身姿，便一到晚上就跳绳半小时，这也是赵满福的无奈之举，在赵府里不能跑步，要锻炼身子的话，只有跳绳这个室内运动最方便，只需要找一条结实的绳子便可，用完晚膳一个时辰后，她便会将丫鬟都遣出自己的屋子，然后大门一关拿着绳子锻炼，隔着两扇门和一个厅堂，另一边的赵凌秋也没有发现，这些天下来，赵满福是做的如鱼得水，只今日倒霉，壶里的水喝完了，她又一时兴起跳得久了一些，丫鬟们都睡下了，且她的丫鬟和赵凌秋的丫鬟是住在一个屋子里的，恐怕惊醒赵凌秋的丫鬟弄出些不好的风声来，她只能自己拿着茶壶出来接水，不想却听到了母女两的秘密话，她本来是要等茗栗走后再隔个一盏茶的功夫进去续水，哎……只茗栗母女还真……能说话，说完后竟然还要熬汤。
赵满福已经吞了好几下口水解渴，却也不敢进去，这些内宅的奴婢丫鬟心思最多，要是她突然出现了，指不定这些丫鬟怎么想，还是再等等罢，等她们不说话了，然后再等个一盏茶的功夫才好进去。
没想到古云汉还挺受欢迎的，赵满福笑了笑，一时想到了前世那个自己爱了四年的男子，心里不知是酸还是苦，抑或是酸甜苦辣俱全？确实，她对这个男子没什么爱的感情了，只是终归是与现代长得极像的一个熟人，每次见面时肯定是会有一些触动的，就像是自己对现代的一个念想，看到古云汉、佟蕴良，她会觉得自己是在现代而不是古代。
“咦？你。”手里拿着茶壶的古云汉指着赵满福惊愕出声，临近考试时候，古云汉一般都读书到一更，也是正好口渴要喝水却发现水壶的水已经是空空如也，只好暂且放下书本出来续水，不同的是，赵满福因为丫鬟都睡下了，而古云汉是身边没有小厮照顾只得自己出来讨口水喝。
“嘘……”赵满福赶紧示意古云汉不要出声，并且招手让古云汉过来，这个时候被发现可是非常严重的事！
她虽然是姑娘，不用怕那些奴婢，但她的特殊身份使然，也不能将这些丫鬟赶得远远的以防自己被穿小鞋，老太太不可能为了一些小事就帮衬她，而且像徐嫂子这些根基深的奴婢，她能明面上接受她的恭谦，却不能真正地得罪她，正所谓小鬼难缠就是这个道理。
古云汉一头雾水，但也提着茶壶乖乖地走过去。
“额，”赵满福一时找不到可以说服古云汉不要说话的理由，等古云汉在自己身边坐下时，赵满福只能呆呆地与古云汉对视。
屋子里的余光和天空上皎洁的月光一起挥洒在庭院里，葱绿的树叶被晕上一层清冷的颜色，这些被覆上光芒的叶片在宁静的深夜里随着微风轻轻地舞动着，发出沙沙的声音……
赵满福收回目光站起身来，已经过去大概一盏茶，现在可以去续水也无妨，古云汉见赵满福突然动身，自己也站起来，赵满福忙拉住古云汉，“我去就行，一会给你倒上一半。”开玩笑，让她和古云汉一起进去，深夜孤男寡女，茗栗不埋怨她才怪。
“哦，嗯。”古云汉只顿了一下，便答应下来了，也不问到底是什么缘由。
“那你先走着。”赵满福挥挥手，想快点赶走这个瘟神。
古云汉点点头，照着赵满福的话便往外走去。
等古云汉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赵满福才动身进去。
厨房里徐嫂子忙着看汤，茗栗忙着看火，两人俱是不可开交。
赵满福一进去便故作惊讶，“呦，母女两忙的什么呢？是哪个院的主子大半夜的还不消停？”
徐嫂子惊得将手中的银勺子掉到了地上，回头一瞧，“姑……五姑娘？”
赵满福笑着看着呆若木鸡的母女两，“再不看火看汤，弄砸了差事可不怨我。”
徐嫂子回神，一眼便看见赵满福手里的茶壶，上前殷勤道：“汤要慢慢地熬，奴婢先给你倒热水。”接过了赵满福手里的茶壶边去续水。
茗栗低着头，“五姑娘吉祥。”
赵满福随意地应了一声，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到一旁的小蹲子坐下，茗栗不见赵满福脸上有任何异色，心知赵满福没有将自己与娘亲的话听了去，心中的大石才放下，专心致志地给古云汉熬汤。
徐嫂子装满水后，笑容满面地走到赵满福面前双手捧上，“姑娘千万要小心，这水刚烧好，别烫着了，要不奴婢给您送过去罢？”
赵满福安然地接过茶壶，“不用，你这手边还有活呢，我小心些就是了。”徐嫂子也不是真想帮赵满福将水提到屋子里，只是为了不让赵满福对她们厨房的奴婢有微词随口一说，见赵满福说不用也不再纠缠于这一点了，毕恭毕敬地将赵满福送到了门外。
“娘亲刚才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五姑娘将我们的话听去了呢。”赵满福走后，茗栗迫不及待地与徐嫂子抱怨。
徐嫂子走到灶前，用一方叠得厚实整齐的布巾掀开银白的瓷盖，翻了一下里面的食材，防止黏底，“怕什么，你瞧姑娘那模样，像是听见我们说了什么吗？要是听见了我们这般算计府里的人，五姑娘不发一通脾气才怪。”
“也是，”茗栗犹是有些后怕，拿着木块的手都有一些颤抖了，“也亏得刚才她没有详问我们到底是给哪个主子开火的，一时瞎编也是可以的，就怕她问起来，到时候拆穿了，我们母女下场也不好。”
徐嫂子哼哼笑着，“你想太多了，就算她详问怎么了？我就说是太太的，她还能求证去？先不说她不敢去问，就算敢谁还能老想着今日的小事。”
赵满福提着水出来，暗道：这个府里真是危机重重啊，以后还要更小心行事。
走了一会，见前方站着古云汉，赵满福想起了自己还答应人家要给人家水呢。
古云汉正怔怔地等着，见赵满福来了，忙上前迎着，却也不说话，看了一眼赵满福便半垂下头。
赵满福没有注意古云汉窘迫的神色，倒是很在乎他手中漆黑的吊嘴方形茶壶，又看看自己手里的花开富贵美观大方的青瓷，一时感慨古代的古云汉过得还是挺苦的，“把你的茶盖掀开，不然我怎么给你续水？”
古云汉以为赵满福发现了自己赧然，本来已经涨红的脸更红了，慌忙地拿起茶壶顶上的盖子，赵满福抬起自己的茶壶慢轻轻地将水倒进去。
两人都没再说话，都盯着那一溜倾斜的水柱慢悠悠地倾尽茶壶里……
“你看看行不行？”赵满福感觉自己的茶壶轻快了不少，约莫着大概也就一半的水倒出去了，便停下来客气的问一声。
古云汉恨不得揪紧自己跳得越来越快的胸口，他是怎么了？以前那么讨厌赵满福，讨厌她性子嚣张，讨厌她见识短浅，为什么这段时日见了她时，自己会那么心慌意乱，难道真如衡寅所说，他喜欢……赵满福？如果不是，为什么他听到赵满福没有婚事会那么开心，如果不是，为什么现在他的心跳得那么快，好像要跳出胸口。
“你没事罢？”不会大半夜撞邪了罢？赵满福左顾右盼，周围并不漆黑，一路上都有油灯映照，可是油灯散开的晕光透着一股深幽的寂寥，更……让人害怕。
“没……我，我先走。”古云汉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提着茶壶三步并作两步走地快步离去。
“唉……”赵满福伸出手，我还是想说，可不可以一起走！我很害怕！眼睁睁地看着古云汉飞也似地离开后，赵满福只能低着头快步回自己的院子，口里还不停地念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