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福娘子 第47章 女之宿命 三

作者 : 明日弦歌

深沉的夜色笼罩在桃花镇,这个百年也难得有鸡鸣狗盗之事的小镇,即将迎来两条无辜的人命,佟蕴良站定在伍姨太太的床前,思索起刚才芜湖看自己的眼神,夹杂着鄙视、仇恨、还有不屑一顾,“娘亲,难道你没有发现芜湖的手脚越来越不利索了吗?”

伍姨太太手里拿着一串珍珠链子赏玩,“是吗?老太太也给我分派了别的奴婢,院子里很多事确实用不着她动手,所以我也没注意,要是你嫌她手脚懒散,便打发了去,你看这个珠子怎么样?是老爷心疼我被太太泼了一身的热水补偿我的,真是可笑,要是真的毁了我的容貌,凭这个珠链便能安抚我?虽说也值几个钱,但比起我的貌美如花,也就是个破烂货。”

佟蕴良半阖着眼,看来娘亲还没有注意到芜湖的异样,也罢,这个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何况娘亲现在有着身孕,不适宜操心太多,“嗯,娘亲你休息罢。”佟蕴良将手中装有蜡油的瓷瓶握紧:她今夜要斩草除根!幸亏自己使用各种方法将芜湖拘禁在禾菊斋里,不然芜湖肯定会去与太太告密!今日午后,她可是知道了芜湖想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偷跑出禾菊斋,不巧遇上了将要大吵起来的客妈妈和于妈妈,这才作消了。

伍姨太太敏感地察觉了女儿的异样,别头看了一眼,之见佟蕴良的目光静静的,里面什么波动也没有,伍姨太太遂笑自己多心了。

徐嫂子将浓汤盛放好,“你先去禾菊斋送吃食,再去给你情郎送夜宵。”

茗栗接过娘亲的捧盒,红着脸扭扭捏捏,“什么情郎,是古郎,诶,大晚上的伍姨太太还要用膳?她挺着肚子,敢随意吃东西吗?最近四姨娘发生了那样的事。”

徐嫂子将手搅在一块抹布上擦净,“不是伍姨太太,是佟姑娘说了今晚要给她送去些点心,这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啊!原来还是个打秋风的,一转眼就变姑娘了。”

“要不,娘亲你也做个法子让我变姑娘?”茗栗不正经地眨着眼睛。

徐嫂子恼羞成怒,抄起手边的大铁勺就要打,茗栗早已眼明脚快地跑出去了。

“哼,竟敢拿你老娘开刷,活腻了罢,你这小丫头片子!”

茗栗捂着嘴笑嘻嘻地去给佟姑娘送吃食,来到禾菊斋敲了敲门,是一个未曾谋面的丫鬟,茗栗暗叹:最近赵府来了很多小丫鬟呢。

“你是哪个院子的?来这里找六姨娘什么事?”新漆的院门微微敞开,一个丫鬟伸出半边脸来,一边揉着眼睛,一边问道。

“我是厨房管事徐嫂子的女儿,”茗栗趾高气扬地报出自己名字,“来给佟姑娘送点心,这是佟姑娘先前吩咐的。”

那小丫鬟听见厨房管事四个字,瑟缩了一下,将门打开让茗栗进去。

“你们姑娘的房间在哪里?”茗栗还是第一次来这个禾菊斋,一时分不清佟蕴良住的是西厢房还是东厢房,抑或是与伍姨太太分着正屋住。

那小丫鬟指了指东厢房,“就是那里,现在佟姑娘正陪着六姨娘说话,你先将点心放在房里,一会我会告知佟姑娘。”

茗栗也不答应那小丫鬟,捧着手中的食盒沿着回廊就去了东厢房,茗栗听到一阵笃笃的声响,不由得顿了一下,以为是哪个丫鬟趁着主子不在念经祈福,与她一个屋里的丫鬟就常干这样的事,因听见开门的丫鬟说佟蕴良在正屋里与伍姨太太说话,便也不敲门,直接推门进去,不成想竟然看到令自己胆肝欲裂的光景,佟蕴良用手拉着芜湖后脑勺的头发猛地撞墙。

“你,你,你。”茗栗慌得六神无主,一时将手中的捧盒掉在了地上,想跑但是脚下却发软动也动不了。

佟蕴良鼓着以上发红的眼睛盯着双手颤抖,流着眼泪哀求地看着自己的茗栗:这个丫鬟也是不能留的了。

佟蕴良站起来将浑身作软的茗栗拖进屋子,“不!”茗栗才尖叫出一个字,佟蕴良便用手捂住茗栗的嘴,佟蕴良是作恶的人,为了掩饰自己的罪行迸发出了强大的力气,而茗栗早被吓得迈不动步,哪里是佟蕴良的对手,根本就是如同一个稻草人般被佟蕴良拖到了床边用枕头活活地捂死了。

看着被自己弄死的两个丫鬟,佟蕴良却一点恐惧后怕的心都没有,“要是我能弄死了赵丹韵和她的儿子,成了知府嫡长媳,你们也不用做着冤死鬼了,要怪就怪赵丹韵!”

但是这两具尸体怎么解决?佟蕴良正思索的时候,守门的丫鬟早已因为听到声响过来察看情况。

“姑……”这个叫做金盏的丫鬟才来几日,什么根基也没有,见自家姑娘屋子里多了两具尸首,其中一个还是刚才生龙活虎地和自己说话的厨房管事的女儿,金盏一**跌落在地上,张着嘴什么也说不出。

“主子打死奴婢有什么奇怪的?你们这些下贱的人本来就是卖了身进来伺候主子的,做错了事当然是要承受代价。”芜湖是因为想要背弃她们母女,茗栗则是看了不该看的东西。

金盏心中骇然,忙磕头,“姑娘,不,不要杀奴婢,求求你,奴婢会拼命地好好伺候你。”

佟蕴良冷冷地笑着,“这就对了,我现在也不算是什么正经的赵府姑娘,且我这般的年纪杀人,终归影响日后的亲事。”

金盏迷茫地抬起头来,不明白佟蕴良接下来的打算是什么。

“也就是说,你帮我承担下这份罪责,我肯定不是白白让你做事,等府里的主子将你送官后,我会想办法将你救出来,怎么样?愿不愿意做我的忠实的狗,你要知道一点,如果你不答应,活着走出禾菊斋就是妄想,也不要侥幸地以为现在答应,之后给我来个大反转,背叛主子的奴婢,能有什么好下场,我娘亲怀着赵府的公子,我打死两个丫鬟,最多也就是以后亲事难说一些,你要是泄露秘密,我保证,你生不如死!”

金盏万念俱灰,根本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落到这个两难的境地。

“一会儿我会尖叫,接着你就像疯子一样跑出去见人就打,等主子们将你制伏送官,若是问你为何杀人,你就说因为口角将芜湖打死了,本来想将尸首藏起来,不想茗栗忽然出现,你见茗栗大叫,心慌意乱下也将茗栗给杀了,一个字不露地给我记住了。”

金盏闻言嘴唇颤抖,眼神涣散: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成为这样的人,打人她都下不去手,怎么……怎么能因为口角就杀了人,之后为了掩盖罪行又再杀一个?这不行!就算是装作杀了两个人,她也装不了!

佟蕴良一直盯着金盏,见其神情挣扎,知道不下猛药,这个丫鬟肯定会将事情给自己办砸了,“你不怕死是吗?”

金盏猛地摇头,她怕死,很怕很怕。

佟蕴良一步一步地来到垂泪的金盏身边。

“怕死就照我的话去做,不然,我会让你死得比她们两个还惨!”佟蕴良陡然抓起金盏,咬牙切齿地威胁道。

赵满福回到自己屋子后,立刻用湿布巾擦拭自己的脸颊和身子,做最基本的洁净,等到明日一早请安后再彻底洗净身子。

赵满福对着将人照不真切的铜镜细细地擦着脸,外面的呼呼地吹起一阵热风,倒映在窗板上的树影婆娑盈动,使得昏暗的房间里泛着幽幽的恐惧,赵满福忽然觉得一阵毛骨悚然的感觉从脚板窜上了头顶,这时,赵满福余光见得窗板上黑影晃动着,竟然鬼使神差地想要看个究竟,赵满福艰难地将眼挪到窗上去看,那与覆在窗上的影子就像是一众张牙舞爪地……

“啊!”

佟蕴良的尖叫响彻了赵府女眷的宅院。

“怎么了?怎么了?”每一个宅院的主子听到惨叫的第一个反应便是询问身边的奴婢。

赵老太太心头突突地跳着,暗道:不会是哪个宅院又着火了罢!

各个主子们都起身披衣,奴婢们掩下心绪,赶紧都起床到自己主子身边。

赵满福胆战心惊地从地上爬起来,太……太吓人了,不论是在现代还是在古代,赵满福对这些飘渺的东西极为害怕,虽然是老师,接受的也是唯物教育,但……赵满福就是没来由的害怕恐惧,特别是当她穿越以后。

“姑娘,您没事罢?”花香和琥珀都急急赶来查探主子的安危。

身体上是没事,不过,我的小心脏已经被吓得千疮百孔了,赵满福拍拍胸脯,不知道为什么,她今晚感觉自己的心一直提在嗓子眼似的,以前也有过害怕的时候,但像今晚这样疑神疑鬼的还是头一次。

“杀人了,救命啊!”一波尖叫再次袭来。

赵老太太当机立断,吩咐自己房里的几个促使婆子立即去探个究竟,又吩咐了一个婆子去叫几个守着女眷宅院大门的小厮过来,而赵太太也对自己院子的婆子做了同样的指示。

不一会儿,奴婢们都去回禀了自己的主子,说,“新来的一个叫金盏的丫鬟因为口角杀了两个奴婢,一个是太太屋子里的芜湖,一个是家生子茗栗,奴婢们去的时候,那丫鬟还跟疯了似的过来要杀奴婢呢,亏得奴婢手脚利索,将那丫鬟绑住了,所幸的是六姨娘没事,只佟姑娘受了一些轻伤,两位被害的丫鬟也处理好了。”

“因为口角?”赵老太太觉得死两个丫鬟也不是什么大事,哪个大宅院不是动不动就有丫鬟被主子给打死的?只略微沉吟后便道,“怎么说也是两条人命,那两个丫鬟也不是为了犯事而死的,实乃他杀,这就不是我们区区赵府可以用家法惩治的了,还是将那丫鬟毒哑明日送官罢,将你们口里说的再说一次给官老爷听,该怎么判怎么判,还有,各院的姑娘你们也去安抚一下,也将今晚的事说说。”

奴婢躬身退下,照着赵老太太的话去办事了。

赵老太太拨动着手腕上的佛珠,“以后的丫鬟挑些精神的,这些疯疯癫癫地怎么伺候人!”客妈妈听见芜湖死了之后,心里得意不已,叫你偏帮于妈妈不给我面子,招报应了罢?面上却在老太太身边为找了个疯癫的丫鬟进来道罪。

赵太太可没有赵老太太这么轻松,“芜湖被杀了?”虽明说是一个新来的丫鬟做下的,而且一众奴婢也瞧见了那丫鬟好似疯了一般乱打人,但她总觉得不是……

芜湖和茗栗死得蹊跷,比如新来的丫鬟多是胆小的,怎么会有勇气去杀人?还一连就是两个,若说是疯了的,怎会不早疯了呢?人牙子也是要口碑的,面对那些外地不常住的她们会忽悠,可是面对桃花镇本地人,她们可不会太随便,只是老太太也得知了这件事,到底怎么处理还是老太太说了算,这件事发生在禾菊斋,为了伍姨太太肚子里的孩子着想,且只关系到两个小丫鬟,老太太肯定不会大动干戈。

赵太太本来还想使人去官府里救下那小丫鬟,可转念一想,赵老太太肯定已经将人给毒哑了,以防丫鬟口角不干净,这是大宅院为了保住名誉多做的事,这样那个丫鬟救下也没用了,赵太太也就歇了所有的心思,重新躺会床上歇息,可怎么也睡不着,想到禾菊斋,想到那个自己用了多少心思照顾保护的伍姨太太,赵太太恨得将床头柜的一套官窑茶具给摔倒地上,“我一定要杀了那贱人!”

于妈妈一直候在一边,见赵太太忽然发怒,立即上前清理破碎的瓷器,“太太,今日便是族长夫人的寿辰,我们不是商量好了就在那时算计伍姨太太生下的那贱种吗?你很快就能解气了,何须再记挂着伍姨太太对你恩将仇报的行至?”

次日,天色尚昏黑,赵满福按例去老太太院子里请安,姑娘们的宅院与太太姨娘们的宅院隔了一个小花园,赵满福在这个小花园巧遇了徐嫂子。

但见徐嫂子蓬头垢面,跪在一个火盆面前恸哭,一只手往火盆里扔纸质的金银珠宝,一只手不住地擦着眼睛,声泪俱下:“我的女儿啊,你怎么就走了呢?昨夜还说得好好的,你走的时候还笑的那么开心,那个挨千刀的贱人啊!”

赵满福知道,昨夜的茗栗打算送汤讨好古云汉,不想竟然遇上了一个疯丫鬟,真是造化弄人,赵满福瞧着光景,一时也心酸不已,但是她什么也做不了,所谓的几句安慰对于徐嫂子来说根本没用,自己与她女儿同龄,如此过去,只会让徐嫂子更加思念死去的女儿。

花香和琥珀被徐嫂子的恸哭弄出一身的鸡皮疙瘩,心里俱是抱怨徐嫂子没有见识,竟然在姑娘们请安必经的路上哭哭啼啼。

等赵满福穿过这个宅院时,在青墙道上遇见了客妈妈。

“姑娘吉祥。”客妈妈行了个周到的礼仪,赵满福点了点头,两人便擦身而过。

赵满福走了几步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客妈妈的背影。

“怎么了,姑娘?”琥珀小心翼翼地问着。

赵满福笑道:“没事。”

接着,三人的身后便传来客妈妈严苛地责骂声,“你这老奴不要命了,竟然在府邸里哭丧!老太太又不是不准你假回去办丧事,还可怜你白发人送黑发人叫我来给你一百两银子,知足罢!别得寸进尺……”

之后,赵满福已经到荣慈居院里,客妈妈的声音也渐渐模糊了。

赵府忽然没了两个丫鬟,赵满福心里膈应得慌,看着赵老太太像没事人似的好吃好喝,赵满福叹气:看来,这就是心理素质问题啊,想这宅院的女人,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说句不孝顺的话,兴许在赵老太太的手里,还有几条人命呢,也许是直接的,也许是间接的。

赵老太太吃饱喝足,招了招身边的丫鬟,一个小丫鬟伶俐地过去给找老太太捏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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