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压山盖顶的掌势盖将下来,洪凌波哀叹一声:“我命休矣”,心中五味陈杂的心绪纷纷扰扰,平生的善恶顺逆,恩怨纷争,都变得遥远,不经意间却浮现出了书生那清秀温和的面庞,她眼中不由得浮现出一丝莫名的意味,眼角的余光仿佛看到了遥远的客栈处。
莫姓老者见嫉恶如仇的“楚玄子”要结果了那女子的性命,心中惶恐,大呼道:“道兄,手下留情!手下留情啊!”,他心知若是今日这个小道姑死在自己庄内,他日满门上下都难逃李莫愁毒手。
老道闻听此言手下一缓,生死之间,洪凌波抓住机会猛力一跃,老道岂肯放过,变掌仓促变掌,将掌势横推出去,结结实实打在了洪凌波后背,洪凌波却也借着老道的掌力径直跃(飞)出了围墙。
丘翳风正要跃入,未曾想恰在这当口,洪凌波被打飞出来。
看着迎面飞来的娇躯,丘翳风轻叹口气,伸掌只好将其拢入怀中,正想对她展颜一笑,呈现一下英雄救美的风度,却不曾想对方一口血喷出,径直昏了过去,擦掉脸上的血渍,丘翳风一脸晦气,郁闷至极。
“蹭”,老道追出墙外,正见一满脸是血的青年抱着那妙龄道姑,就着月光辨认,那撇嘴苦笑的面容依稀是那日间的神秘年轻人,心知有异,并不敢大意,将浮尘抓入手中,他揖首道:“无量天尊,小兄弟别来无恙”。
丘翳风见来人客气,也不做色,一颔首道:“道长有礼了,此女是我朋友,年轻无知,冒犯了道长,还请勿怪,不过道长且让我将她带回去,好好教训一番”。
一挥浮尘,老道哈哈一笑道:“小兄弟,此女伤我友人家眷在先,后又用毒针欲置人于死地在后,老道岂能坐视你将她带走,况且老道友人所中冰魄银针之毒,我亦无十足把握可解,不寻得解药,难不成眼睁睁看着他死去不成?”,说到这已瞪目而视。
丘翳风自知理亏,一模鼻子,笑笑道:“我自会给道长个交代”,暗道一声得罪,便在洪凌波怀里掏模起来,片刻间便在暗囊中寻得一个瓷瓶,掏出一闻,正是一路和洪凌波同行之时暗自留意到的冰魄银针解药。
“道长救人要紧,解药给你,小子告辞”,丘翳风运力甩出解药便抱着洪凌波要走,老道心中有疑并不接解药,哈哈一笑,横跃到前方道:“走是可以,不过先过了老道这一关再说”,说罢横掌击来,雄浑凌厉的掌力覆压下来,避实击虚,变幻莫测,着实令人防不胜防。
丘翳风轻哼一声,右脚前探,半身微侧,妙之毫颠地卸掉老道所有的攻势,左掌从洪凌波身下探出,拍出刚劲勇猛的一掌,隐有风啸之声。
见此,老道震惊万分,未曾想对面的年轻人武功造诣如此之高,轻轻巧巧的便抑制了自己的所有攻势,继之而来的一掌,有形无相,一如怒海蛟龙,又如浮云飘渺,虚实相生,捉模不定,比之自己的掌法更要高妙一筹,除却硬接,老道已是想不到任何抵御之法。
“砰”的一声,两掌接触,丘翳风将刚猛的掌力变换成一股柔劲,老道奋力击出的一掌,瞬间由击实转为虚不受力,若是常人,这一下气血激荡,就得受不轻的伤。
但老道修为精深,内力醇厚绵薄,瞬间转换掌势,一压一旋间,连消带打地击在身侧的枯树上,同时左脚连环踢出,以防对方欺近。
见老道凌厉精准的腿法,竟是比掌法更为高明,本未想落井下石的丘翳风,便趁势退出丈外,几个闪跃间已然远去。
“好厉害的小子,不知是何师承来历!唉,看来真的老了!”老道看着快速远去的丘翳风,心知追之不及,捡起草丛中的解药,脸色一红,便回转庄内。
抱着昏迷的洪凌波回到客栈,丘翳风连忙察看了一下她的伤势,还好,虽然伤势不轻但并未危及生命。
待为其疏导完经脉,不久洪凌波便悠悠醒转过来,秀眉微蹙道:“我怎么会在这?书呆,你救了我?”,脑海中已记不得什么,只知道自己中了老道一掌,当即昏了过去,只依稀感觉后来似乎有人抱住了自己,冥冥中觉得那人还颇似书呆,想到这脸不由得一红。
丘翳风呵呵一笑道:“不是,我发现你不在了,就去找你,刚好看到你昏迷在莫家庄外,于是就把你抱回来了,还好你没事,吓死我了。恩!对了!你饿了吧?我去给你弄点稀粥”,洪凌波正欲再开口询问,丘翳风已推门出去,只留下她望着门口愣愣出神,顷刻间眼神变幻不定,眼角珠泪流下,似乎……
回来的丘翳风,嘴角微微抽搐着,定定地看着明明全身无力,哆嗦着连汤勺都拿不住的洪凌波,非要逞强自己进食。
一次,两次,……,“唉!来,还是我喂你吧!”,已经被拒绝数次的丘翳风,实在看不下去了,端起稀粥,将挣扎的洪凌波强按在身侧,用汤勺小心地舀起一勺,递向她嘴边,未曾想洪凌波晶莹的眼眸怒视着他,更猛烈的挣扎起来,用尽力气娇叱道:“混蛋,你放开我,我不需要你帮我,不需要你们这些臭男人帮我”。
洪凌波自小便没有人真正关心过她,被李莫愁收养前,受过无数的苦楚和欺凌,之后又在她的严厉苛责下长大,被迫跟着李莫愁一次次的杀戮折辱仇家,在李莫愁的言传身教下,心已渐渐的变冷,生硬,她从来没有真正感受过世间的温暖,早已养成了乖戾自强的性格,世间任何人都绝不会去当做依靠,哪怕是生命垂危,她也不愿去接受任何人的怜悯。
见她死命挣扎,丘翳风道:“你再如此倔强,我就用嘴喂你,反正我也不吃亏”,说着真含了一口粥,撅着嘴唇,凑将上来。
洪凌波惊怒非常,叱道:“你敢,你敢对我如此,我,我伤好了非要杀了你不可”,眼中的冰冷显示她真有决心说到做到。
似乎是真怕了她,丘翳风不再凑前,吞下粥,笑呵呵地道:“那就乖乖地让我喂你,否则,你就是杀了我,我也要嘴对嘴喂你!”,说罢还抹抹嘴,一副猥琐的模样。
洪凌波听他如此露骨的话,又羞又恼,两颊晕红,偏又无计可施,水盈盈的眼眸中顷刻蒙起一层水雾,皓白的贝齿紧咬下唇,当真是委屈可怜至极。
丘翳风见她这模样,心里没由来一突,真感觉自己对不住她似地,转瞬一想,不对啊,我是为她好,自责个屁啊!
半强半劝地喂下了洪凌波这碗稀粥,看着对方盯着自己恨恨地目光,仿佛在说:“你等着,我一定要将你大卸八块,再碎尸万段,再踩上一万脚”,丘翳风满头恶汗,刷地起身装作洒月兑道:“这才乖嘛,我也去吃饭了!”,说着逃也似的离开了。
诡异尴尬地接连照顾了洪凌波数日,她的伤势在快速好转,半月之后便已好的七七八八了,未曾想她能正常行动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抽了丘翳风一巴掌。
这巴掌太突然,前一刻还突然间现出数日来的第一次微笑,后一刻便五指山压顶,丘翳风武功虽高,却正美滋滋欣赏这女人的温柔,谁曾想横生肘腋,猝不及防之下,仍结结实实挨了这一巴掌,他怒火中烧,偏偏无处发泄,郁闷地几乎发狂,心道:“我XXOO,你个疯女人!我照顾你,你还打我!”,这回是真的想赶快离开这个女疯子了,暗道自己犯贱。
可噩梦到来了,每天几乎十二个时辰,洪绫波都拎着长剑架在他脖子上,来回比划,眼神闪烁,似乎在考虑什么事情,丘翳风心里恶寒,越发想走,洪凌波却寸步不离,步步紧逼,完全不给他单独的空间。
夜幕已深,丘翳风窜出客栈,伸了个懒腰,得意地几乎要狂笑,心道:“老子今夜便重归自由了,哇哈哈!”,可是注定他霉运当头,得意劲还未过便发现洪凌波正在楼顶上冷冷地看着他,刷,心顿时变的拔凉,心道:“这女人不休息的吗?难道她整夜盯着窗外?”,脸色一阵抑郁,终于下定决心要离开,试探着迈了两步,没反应,再两步,还没反应,终于他长嘘一口气,放心地往前走了……。
日悬中天,泼辣辣的阳光照射下来,来往的行人心中也颇添几分烦闷,山道下,靓丽的一男一女前后走着,不时有路人指指点点。
丘翳风估模着怎么也得走出数十里地了,而洪凌波还紧赘在自己身后,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只拿一双微微泛红的秀目死死盯着自己,里面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但他敢肯定其中恨意绝对是最多的,背脊微微发凉,他突兀地想起小时候听到的尹志平、赵志敬和小龙女不得不说的故事,他想施展功夫逃月兑,心里却还隐隐有些踌躇,终究还是装作书生。
一个貌美如花的妙龄道姑孤零零地跟着一个冷言冷语的薄情男子,显然这种特殊的情况正是路人关注的焦点,于是众人充分发挥想象,由是无数凄婉的民间故事传世,而丘翳风下场可想而知,早已顶上了负心汉的帽子,一路被人指指点点,在这种情况下,丘翳风心里虽然叫着撞天屈,满月复哀怨,却还偏偏拽拽地相信,凭自己的智商一定有办法甩月兑这个笨笨而又不可理喻的女人,还是丝毫不愿暴露自己身怀武功。但洪凌波对他似乎有着恐怖的灵觉,无论他装成乞丐,蹲在缸里,翻后窗,钻山洞,模花脸,……,试尽万般办法,却不曾有一次逃月兑,哎,只得小龙女与尹志平的故事再次上演!徒呼奈何!……
第三日,名声已彻底坏掉,身心俱疲的丘翳风终于无法忍受了,转过头来对身后的洪凌波吼道:“你想干什么啊?不要跟着我了好不好?…………,信不信,我,我……………”,后半句终于没说出来,冷哼一声,气沉丹田便要跋足飞奔。
“唰”,响起长剑出鞘的声音,丘翳风冷哼一声,心道:“还要动手吗?”,不曾想,洪凌波将剑架在自己脖子上,厉声道:“臭书生,你听着,今天你只要走出一步,我便血溅你眼前”。
丘翳风脑子有点当机了,下意思地转身道:“你说什么?为什么?”,他实在不相信,魔女般的洪凌波会以死相威胁,不问还好,一问,洪凌波眼圈一红,唰地一剑刺了过来,又快又狠,远超平日水准,丘翳风本能地身子一动躲了开去,洪凌波正在郁愤的情绪当中,哪管这些,横剑一扫,又向丘翳风脖子砍去,竟是拿剑当刀使,全无章法,无奈中丘翳风擎出食中二指恰好抚到逼近脖颈的剑刃上,只是还未吐力,那剑已贴着要逃离的脖颈停了下来。
感受着脖间的冰凉,看着眼前双目微红,脸色有些苍白的小魔女,丘翳风抿了抿嘴,终究没说什么。
洪凌波早已模清楚书生的秉性,假借自杀留下了他,想到师父的狠戾,她心里万般纠结,先前本想杀了他,现在却又想让他走,只愿最好此生再也不见这人,就这样反复思虑着,心中像是燃起了一团火,却被淅沥的小雨浇着,好不煎熬。
好不容易刚才终于横下心来,要杀了书生,但终究想的是,最好是让书生来不及恨自己,便死在剑下,但偏偏书生却躲了过去,她心头大乱,顿失方寸,看着剑已架在书生脖子上,轻轻一划便能如愿,可心里却备感痛苦,直欲哭泣,终于忍受不住,两行清泪滚滚而落,这时候倒想倚在父母亲人怀中大哭一场,可她没有,也不能。
眼光转冷,洪凌波不管俏面含泪的样子是多么没有震慑力,狠狠地丘翳风道:“臭书生,你听着,今后哪也不准去,只许跟着我,否则我先杀了你,再去杀你全家”。
丘翳风已经被她惊得不轻,听她这话撇了撇嘴,再看看那张梨花带雨的脸,终究没说什么,被逼着跟随她上路了,跋山涉水,一路遥往西北而行,渐行渐急,但奇怪的是却再也没见李莫愁身影出现过。
过了山陕交界,又行一日,二人终于来到了终南山境内。至此丘翳风算是明白了她着急赶路的目的何在。
两人在终南山转悠了几天,却始终找不到去古墓的路径,丘翳风虽隐约知道古墓的密道所在,但却绝不会透露,乐得见性情乖张的洪凌波着急,每当看到洪凌波秀眉蹙起,俏唇微拱,丘翳风就偷着乐。
这日中午两人沿小道行走,忽见山坡下的玉米地旁升起了一道烟柱,便走近了观瞧,原来是一个少年正生火要烧烤玉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