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过应了声刚要走,盘坐在对面的洪七公挥手道:“诶,小兄弟啊,不用去追了,他受了那么重的伤,何必趁人之危呢,就让他去吧”。
闻听此言,欧阳锋站起来,指着洪七公怒道:“岂有此理,臭叫花,你说什么?乖儿子,快去追,听爹的话”,。
杨过见义父动了怒,赶紧过来搀扶着他道:“爹,洪老前辈,你们不要动怒,赶快疗伤吧”,却听欧阳锋急道:“乖儿子,你是不是连爹的话也不听了,快去追上他,杀了他,否则将来他找你报仇,就大大的不妙了”。
杨过一听此言顿时感动莫名,道:“好,爹,我去追,我去,你赶快坐下,疗伤要紧,来,快坐下”,待欧阳锋坐下,他便急匆匆离开了。洪七公看着他的背影微叹了一声。
杨过边走边寻思道:“洪老前辈说得对,我杨过虽不是什么英雄好汉,但趁人之危的勾当还是不做的好,否则岂不跟那卑鄙之徒没什么区别了”,刚想回去时又转念道:“爹说得也没错,那人心怀叵测,行径卑劣,我不杀他,他若记着今日之仇,将来定会找我还报,我怕那时也不会是他对手,若是折在他手里,岂不后悔都晚了?”,在原地绕了几个圈子,他忽地脸现坚毅地道:“对付他那等人我还顾忌那么多干什么?找到他杀了便是”。
他打定了注意,便一路沿着血迹寻找,走出几十丈远忽然在一处拐角没了血迹,他沿着脚踏的痕迹又追了一段,到一处斜坡时再也没有半点痕迹,找寻了片刻只见顺着斜坡的一侧到处是乱糟糟的雪痕,他往下一看只见白茫茫一片,越往深处越陡,百余丈外已是黑窟隆冬的,估计是万丈深渊,他疑惑地想道:“不会是他不小心掉下去了吧?那他可真就彻底完了”,在周围细细找了一番确实没有那人的踪迹,便只得回去了。
两个时辰后,洪七公与欧阳锋先后从打坐中醒来,杨过见状关切地问道:“爹,洪老前辈,你们感觉怎么样了?”。
洪七公笑道:“伤势没有大碍了,这次倒是多亏了小兄弟你了,不然我们两个老家伙可就真得九死一生了”。
杨过抱拳道:“洪老前辈您过奖了,要说,晚辈实在是无地自容,眼见那人要行凶竟然都拦不住”,说着神色显得十分沮丧,他本是性情孤傲之人却屡次三番被紫袍少年打击,心下对自己已是颇不自信。
洪七公脸上笑容更胜,劝慰道:“诶,话不能那么说,那少年论修为就是当年的靖儿也稍有不如,要知道靖儿可是奇遇多多,又练了……。小兄弟,老叫花看你年纪小小,身手就已经如此高明了,将来前途必不可限量,千万不要妄自菲薄了”。
欧阳锋见杨过神色并未舒解多少,心中一动道:“是啊,乖儿子,要不是你拦了那么一拦,爹可真缓不过来,非要遭那臭小子毒手不可,不过,他受的伤可远比我们重,即便不死也最多只有半条命了,对了,乖儿子,你究竟找没找到他?”。
杨过脸色稍好看了些,道:“没有,我一直沿路寻找,到了前面的斜坡便不见了他的踪影,我想他大概是失足掉到悬崖下面去了”。
听闻此言,洪七公点点头道:“这样也好,对了小兄弟,我已十数年不曾踏足中原,那人武功如此了得,不知江湖上何时出现的他这号人物?”。
见洪七公发问,杨过想了想,徐徐道:“本来上次老前辈向我爹询问他的来历时,晚辈就想说的,只是怕其中别有隐情,便一时未言。说起来,晚辈也只是和他见过两面,好像江湖上也没传出过他有什么名头”,当下便把当年遇到紫袍少年的情景一一说了。
洪七公听后,皱眉沉思了良久才道:“观此人行径,既跟邪道人物混在一起,又偷盗别派武学,现而今又带你义父来与老叫花拼斗,不但一直监视,中途还亲自出手试探,最后更是看准时机暗施毒手,欲一举置我跟老蛤蟆于死地,若是别有用意的话,怕他所图非小,由此观其人,好算计,好手段啊,臭蛤蟆啊,即便比起当年的你也不遑多让了”,说到最后他对着欧阳锋嘲笑道。
正神游物外的欧阳锋闻言一愣,月兑口道:“你说什么?”,疗伤完毕后没多久他就变得神志恍惚,脑袋里模模糊糊地似有许多东西要月兑出来,偏又找不着门径,刚才听洪七公一声“臭蛤蟆”头脑猛然一清,但随即又陷入了迷糊,不由得又再次神思不属地思索起来。
见欧阳锋眉头紧皱、满脸烦闷,不时用手敲敲脑袋,杨过担心地道:“爹,你没事吧?”,未曾想欧阳锋却恍若未闻,杨过心中焦急,忙问洪七公道:“洪老前辈,我爹这是怎么了?”。
洪七公见到欧阳锋现在的怪样子也是一愣,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支吾着道:“哦,你爹年纪大了,可能是连日来身心劳顿,才成这样的,休息两天就没事了”,接着又打了个“哈哈”道:“我看我们还是不要呆在这了,下山找个地方一边疗伤,你一边照看你义父吧”。
当即洪七公在前,杨过掺着欧阳锋在后,三人一起下山了,行至山脚下,已是迟暮时分,杨过掺着义父抬眼向四周打量,却见身侧不远处走来一个青衣女子,一看她头垂双鬟,面貌僵硬,杨过立时认出是曾经屡次相助过自己的那位姑娘,却见她从三人面前走过竟对路旁看都不看一眼,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杨过心中担忧,便叫道:“诶,姑娘”。
洪七公听到杨过叫喊,停下了脚步,只见刚过去的那女娃儿转过了脸来,一张面容实是不敢令人恭维,他并不知杨过叫住人家有何事,便在一旁静立。
那女子向杨过一打量,眼中勉强焕发了些神采,疲惫地道:“原来是杨兄,小妹正在想事,一时不察,还请杨兄见谅”。
杨过摆摆手道:“不敢,以往还多仗姑娘相助,才屡月兑大难,还没谢过姑娘呢,对了,我见姑娘似乎心中有事,不妨跟在下说说,也许能帮上一二”。
这女子正是程英,安顿好陆无双后一直在找寻丘翳风,但天下之大,要寻一人谈何容易,终日无果之下,她已是心神疲累,加之愁思郁结,整个人犹如大病了一场一般,但她始终不曾放弃,仍是终日风餐露宿,跋山涉水地寻找着,心中数年的莫名心意愈发执着。
她听到杨过之言,强笑了笑,道:“谢过杨兄好意,我其实是在找,唉,还是算了吧,料想杨兄也不大可能见到”。
杨过见她身形委顿,心中怜惜,便道:“诶,姑娘你这就错了,如果你是在找人或找什么东西的话呢,一个人找总比不上多一个人力量大,你不妨说说,也许我见过呢,如果那样的话,你也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程英一听此言,也觉得有理,便道:“那小妹就谢过杨兄了,杨兄可曾见过这样一个人,他……”,当下便将丘翳风的身形样貌大略叙述了一番。
杨过越听越惊,按程英所说之人的样貌、年龄,乃至身形竟都与先前紫袍少年吻合,心下疑惑便问道:“妹子,你说得那人可是还身怀一身高强武功?性格举止怪异?”。
程英听了他前半句心中大喜,一听他后半句心却又沉了下来,不过想到丘翳风在武关时的表现,却暗觉兴许杨过所说那人真可能是他,不愿放弃这丝希望,她忙问道:“杨大哥,你见过他?快告诉我他在哪?”,关切之下称谓从“杨兄”变成了“杨大哥”。
却见杨过沉下了脸来,道:“妹子,我见过和你所说之人十分像的一个人,只不过,我想他也许不是你要找的人,再说那人——,哎,看来我还是帮不上你的忙”。
程英一听顿时喜上心头,哪肯放弃,急道:“杨大哥,你能帮上的,快告诉我,快告诉我那人在哪里,求你了”。
咳嗽一声,洪七公在一旁道:“哎呀,天色不找了,小兄弟,女娃儿,咱们先找个住处安顿下来再说不迟,走了,走了”,只听程英描述他已猜到了紫袍少年身上,毕竟她所说的年轻英才实为少见,但一想那少年怕是凶多吉少,而这女娃儿情致绵绵的一颗心全都系在了那少年身上,实在不想让杨过的话伤她的心,所以便出言打岔。
见到了希望,程英哪肯?苦苦哀求,杨过见她太过凄切,心中不忍,规劝道:“姑娘,那人是个奸恶之徒,此刻怕是已经死在山上了,又或者跌入悬崖,你还找那等人干么?”。
一句话直接把程英震地愣在当地,杨过希望能劝回她的心意,道:“那人先前趁我爹和洪老前辈比武时横施偷袭,结果反被打成重伤,虽然逃掉了,不过料想此刻也已经……”。
听到这话,程英急道:“不,我不信,他不是这种人,肯定是你……,不行,我要去救他”,竟直接向山上奔去,她武功出自桃花岛一脉,身法自也不俗,片刻间便已去远。
见拦不上了,对着程英背影叫了两声的杨过,怏怏地叹了一口气,却听洪七公看着程英的背影喃喃道:“竟似桃花岛的功夫?唉,只是不知是黄老邪的传人,还是蓉儿的弟子?”
三人又行了里许,晚上终于在山下的一个偏僻地方找了个荒废的屋子落脚。
这天夜里,神志不清的欧阳锋忽然大叫道:“哈哈哈哈,我知道我是谁了,我终于知道我是谁了,我是欧阳锋,我是西毒欧阳锋,西毒欧阳锋——,哈哈哈哈”。
听到他的叫声,杨过和洪七公一个大喜一个大忧都急忙过去察看,欧阳锋见到洪七公忽地脸色大变,立时便要拼斗,杨过赶紧上去将他抱住,焦急地喊道:“爹,爹,你可不能这样啊,洪老前辈是好人,你们刚打完,可千万不要再打了”。
头脑猛一清明的欧阳锋见一个少年抱住了自己,举掌便要打下去,落至少年头顶时却如何也不忍心了,他怒道:“臭小子,你是谁?快放开我,不然我将你也一块打死”。
杨过听闻此言急叫道:“爹,你不认识我了啊?我是过儿诶,爹,你快看看我啊”,说着泪水已顺着通红的双眼流了下来。
此时脑中又搅成一锅浆糊的欧阳锋见面前少年大哭,心中一痛,忽地一幅幅画面在脑海中闪过,看着为他晚年带来天伦之乐的少年,欧阳锋一把抱住他道:“对,对,你是我乖儿子,乖儿子,莫哭,莫哭,儿子?儿子?”想到儿子,他神色一瞬间又变得迷茫,不由得洒泪道:“克儿,我的克儿诶”,突地一把推开杨过,抱头申吟起来,杨过又跪着拥过来,这次欧阳锋抱住他,父子俩放声大哭。
洪七公在一旁张大了嘴默默地看着,半晌没说出话来。这一夜就如闹剧一般收场,欧阳锋忽然恢复了记忆,却时而神志不清,以致天亮前的大半时间都在房内思索,而杨过紧紧守在他身旁,细数这些年来父子间的点点滴滴,帮他理顺记忆。
天色放亮,由于洪七公与欧阳锋二人精力疲惫,又有伤在身,需要修养一段时间,杨过便打算到市集上买些东西以备以后的用度,但他不放心二位老人,便在临走前特意恳求了洪七公希望他能容让些他义父,得到了许诺才出了来。
杨过仍是不太放心,着急回去,便一直沿路急行,大约走出两里地,终于看到了一处市镇,顺手借了一个财主样人的钱袋,买了所需的物品便匆匆回赶,回来后见洪七公正打坐疗伤,而义父还在隔壁房内来回走动思索着,二人相安无事,便放下了心来。
且说程英到沿着山道攀缘,没多大会夜幕便垂笼大地,但见天空繁星朗朗,月明星辉,就着星月之光她倒也还能看清山道,只是险峻曲折,稍有疏失难免会有所损伤,但她却怡然不惧,瘦小娇弱的身躯坚定地在白雪覆笼的山峰上攀升,行至中夜,终于找到了杨过他们待过的地方,顿时她满腔心绪化作忧思,点燃了一支火把,沿着仅有的一条山道继续向上寻找。
绕过山角,沿着奇险的山道,她终于看到了先前杨过他们所待的地方,沿着足印走了数十丈,终于到了斜坡前,在痕迹消失的坡道处,心急如焚的她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一边哭着一边喊道:“心若哥哥,丘大哥,你在哪啊?你不要死,呜呜,你是个大骗子,说话不算数,英儿一直记着你,这么多年你却从没去看过英儿,为什么?”。
哭着哭着,她忽然听到一声微弱的呼唤声,之后再也没有了半点动静,几乎让她以为是错觉。仿若在黑夜中见到了明灯,她心中重又燃起希望,收起眼泪对着周围焦急地呼唤道:“丘大哥,我知道你没死,你在哪?快回应我”,却再也没有半点动静。
她一遍遍的呼唤着,在周围一寸寸地搜寻,但始终没有收获,她喃喃道:“不会的,我明明听到了声音”,心中的绝望又渐渐袭来,眼泪木然地流下。
忽然她眼中神采一闪,抽泣道:“一定在那下面,一定在那,丘大哥你等我,英儿会救你的,英儿会救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