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七公与欧阳锋二人比斗棒(杖)法,与刚才徒手之时已大有不同,但见杖去神龙夭矫,棒来灵蛇盘舞,或似长虹经天,或若流星追月,已将各自的棒术特点发挥到了极至,看得紫袍少年神采飞扬,双手或圈或勾,或伸或划,情不自禁地跟随比划起来。
二人杖去棒来,直斗到傍晚,兀自难分胜败,直到杨过以美味勾引,这才罢手,而紫袍少年依然看到中途便悄然离去。次晨一早,二人又打作一处,杨过阻止不得,便坐在一旁观看,但见洪七公每一招每一式都是条理分明,欧阳锋的招数却难以捉模,每每洪七公已占得上风,可是被他突使怪招,重又拉成平手。
便在二人斗了数百招时,迟迟未现的紫袍少年重又出现,观看片刻便飞身抢上,惊得杨过忙前往阻止,却那还来得及,只见他双手舞动,如同分出万千掌影,翩然飞空,如幻似梦,原来一上手便是上次对付李莫愁时所用的“组合掌法”,不过融入了许多新的体悟,其中精妙已有不同,否则岂会出手便用。
其实昨日离开直到来之前的一刻,紫袍少年一直未曾休息,只在凝神体悟日间所得,时而静坐不动以心领会,时而起身演绎拳掌破空,所居小小山洞,周遭点点坑影,班驳其上,从中心向四周,奇形排布,由浅而深,尽是为他掌力拳劲所崩陷。
直到晨时,想及武功一道,除了意会还应借由“体会”才是,即意念的领会和身体的领会是两道,既然意会所得已尽,通过身体的直观接触,体会招式内力的运用妙旨才是当务之急,于是他便起身前来。
洪七公与欧阳锋二人正比斗到兴处,忽见一道紫色身影扑来,一见不是杨过,想也不想便各挥一道掌力向来人截去,仍继续拆解。
洪七公的掌力如同惊涛拍岸,其意在推,而欧阳锋的掌力凛然罡烈,意重击杀,因此紫袍少年甫一触及便知其中不同,不过自付手中这招应对足以,所以掌力半吐仍是毫不退缩,先是欧阳锋的排空掌力被消解,继而洪七公的回旋力道也甫触即散,少年竟直直插入二人身前,这才引起他们足够的重视,交手之余凝神提防起这第三者。
紫袍少年留了个心眼,一上来便攻欧阳锋,因为他知洪七公仁厚,完全不担心应付不了时会遭夹击,而欧阳锋则不同,他有时是不会顾忌轻重的,果然洪七公见他掌法精妙,力道雄浑,当即跳出圈外,细看二人比斗。
欧阳锋见周身掌影接连,直向自己当头罩来,其中明劲虚引、暗劲吐露,大违常规,但威力却是实打实的,不敢怠慢,赶忙挥掌相迎,掌中劲力吐出罩定周身八方,“噗”、“噗”响成一片,紫袍少年的掌力顿时被抵消,而他这一掌余势未消仍向少年胸口印去。
紫袍少年见对方反击而来,沉肩坠肘吐气开声,右掌猛然上翻,掌力吞吐罩定身前数尺,左拳自肋下斜出,猛力直捣,“啪”、“啪”、“啪”、“啪”、“砰”,右掌与对方攻来的左掌连拆了四招,左拳这才与对方先前反击来的右掌接实,却见他身子一颤被震退两步。
刚才两人交手出招虚非虚,实非实,虚实数转,运控由心,若非武功到达一定境界根本看不明白交手的片刻究竟蕴藏了多少精妙,毕竟藏精于拙之境真非言语可以尽述。
尤其少年刚才迎击时沉稳端厚、玄妙精微的招式掌控,让一旁观战的洪七公不禁动容,月兑口赞道:“好少年,好功夫”,他心道:“便是老叫花,四十岁前对招式的掌控尚未如他这般精微,这少年可了不得,不过这实在难以置信,要知到达这种境界不仅需要深厚的功力为基,还要有精到的见识,出色的悟性,这少年小小年纪,哪来得如此深厚的功力?又怎可能有这么高的武学见识?怪哉,怪哉”。
欧阳锋受反震之力,右脚滑至身后,两脚前后易位,却见他低头往下看了看双脚,又看了眼出声赞叹的洪七公,喝道:“好小子,更见了得,再来”,说着又抢步攻上。
如此你来我往,转眼间,紫袍少年已全力与欧阳锋斗了百余招,也只稍落下风。其招式运用之精妙周至,劲力之沉雄稳健,令洪七公不住点头,然心中却奇道:“这少年的修为已足以傲视江湖了,只是他既是跟随欧阳锋而来,为何又斗在一处?难道老叫花先前所料有差?”。洪七公暗自沉吟不提
欧阳锋与洪七公已斗了一天还需加上先前数百招,虽也经历了一夜修养,但毕竟锋锐已泄,精力未复,让紫袍少年委实占了不少便宜,而少年本身修为早已臻至一流水准,招式日渐精微,在三百余招上已将劣势逐渐扳回,再斗了百余招时,欧阳锋迄今已拼斗了千多招了,他年老力衰,已是气喘心跳,精力疲惫,竟被压在了下风。
本来对一小小少年他是不愿用压箱底绝技的,但此时却也由不得他死撑了,猛进一招,将少年逼退两步,他内力瞬间鼓荡回涌,身体微曲,胸月复鼓动,要使出“蛤蟆功”来,却不想发招换招时手脚都不免迟缓了几分,被紫袍少年寻隙一招拿向要害,被迫侧身让了半步。
那少年见状立身抱拳道:“前辈神技,晚辈领教”,竟草草结束了比试。其实他没看出来对方要施展绝技,这要怪他太过生猛,打得对方筋疲力尽,以致一贯行功的大排场和特殊叫声展现的慢了些,结果让他以为欧阳锋老家伙已经接近极限是要曲身后退,所以在误解之下,他便顺水推舟结束了战斗。
欧阳锋气得吹胡子瞪眼,但毕竟心力疲惫,而又自持身份,怕再比下去万一不胜,白白折了颜面,便也不再攻击了,肃容道:“小子,进步好快,明日再打过”,其实除此之外还有另一层原因,便是见了洪七公后,他心中已生了执念和滔滔的恨意,非要打败他不可,是以不愿在少年身上过多耗费精力,平白让洪七公得了便宜。
见欧阳锋不打了,紫袍少年回味起刚才的战斗来,功力虽消耗了七八,但热血犹在沸腾,战意更是愈加高涨,一煞那间他忽然感觉到出奇地脑清目明,贞慧圆通的心意也愈加清透,便在这时,心意气浑圆功自发运转,越行越快,多年进境缓慢的内力却在这一刻被激发,奔流运转不息,全身气血大畅,在胸月复气息鼓荡之下,他忍不住长啸出声。
“啊——”,这一声吼啸他鼓足了中气,绵绵不绝,在山巅飞扬而出,有若一条长龙行经空际,霎时间如同风雷震动,山谷中落雪如瀑,树木飒然,杨过禁受不住,竟捂耳扑倒在地,欧阳锋大惊之下忙去看顾。
洪七公攥着半截鸡**,看着少年喃喃道:“这少年触发了气机,又精进一步,他此等修为,已更接近我们这些老家伙了,若是将来为恶,怕是天下间能制他的也只有——”,却在这时啸声止歇,紫袍少年转身对他道:“请前辈指教”。
话音落时,人已飞身扑上,洪七公将鸡**塞进怀里,大声笑道:“好,让老叫花领教一下小娃儿的本领”,说着左腿微屈,右臂内弯,右掌划一圆圈,“呼”的一声,沉厚混凝地向外推去一掌,“降龙十八掌”之“亢龙有悔”。
一股排山捣海的猛力席卷而来,迫得紫袍少年身形倏止,只见他回旋急下,双掌猛力兜出,霸道凌厉的掌力呼啸而出,“嗵”,劲力相触,周遭风雪被激荡着席卷向四方。
“呼啦”一股劲风直透风雪奔向面门而来,紫袍少年霍然一惊,抽身急退,双掌变拳频出,瞬间向身前八方击出一十六拳,只听“咚”、“咚”之声不绝,招招竟如击实地,待风卷雪落,只见紫袍少年左掌侧立股前,右掌翻于头顶,双足错立,竟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洪七公这一招的掌力藏蕴之精妙远在他想象之上,紫袍少年由此肃容。先前力大招沉的一击也只不过破了对方小半掌力而已,紫袍少年暗道:“好一招掌法”,又揉身扑上,洪七公正好整以暇。
二人再次接战,已不同初次交手,但见快打快,慢打慢,时而夹杂刚猛至极的招数,比之刚才少年与欧阳锋的战斗要显得激烈的多。
百余招后,但见洪七公右手屈起食中二指,半拳半掌,向少年胸口打去,劲力所指,周近一十二处穴道尽在其笼罩之中,左手同时向里钩拿,右推左钩,指尖肘弯所蕴蓄的劲力足以开金裂石,触之即伤,实在让少年难以闪避,正是降龙十八掌第四式——潜龙勿用:这是一种左右夹击的攻势,让人无处可避,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少年对这凌厉的一招稍微动容,左手戳指,倏忽间向对方胸口弹出,右掌斜引轻飘飘直下,瞬息间已至对方肩头,五指伸张,“神庭”、“太阳”、“耳门”、“风池”、“人迎”、“玉枕”等数处穴道尽在其笼罩之下,洪七公动容变招,危情稍解。少年刚才同时用出了“大智无定指”、“般若掌”、“少林点穴手”,洪七公见他连用数技,招式配合巧妙,转换之间衔接自如,暗赞其修为着实了得,但脸上更见忧虑。
杨过在一旁看紫袍少年与洪七公拼斗,目眩神迷,心中羡慕不已,黯然道:“这家伙好厉害,还如此年轻,原来天下间竟有这样一个出色人物,只怕郭伯伯将来也不是他对手,我杨过自问也习武多年,却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到达他那种境界”。
见杨过眼神有些黯淡,欧阳锋道:“乖儿子,你不用灰心,爹还有好多厉害武功没教给你呢,你用心学,将来一定不比他差,等解决了老叫花,爹会亲手除了他”。杨过自是不太相信,但也点了点头,装出高兴的样子,但劝欧阳锋不要轻下杀手。
欧阳锋拍拍他的肩头,道:“对嘛,这才是我的乖儿子”,言罢又看向二人的比斗,神色愈见凝重起来,并不时用余光扫下杨过,似在沉思些什么。
紫袍少年与洪七公的拼斗比之先前与欧阳锋的战斗,心力与功力的消耗恰恰相反,三百招一过,二人交接了数合,同时罢手,略微有些气喘的紫袍少年躬身道:“前辈果然名不虚传,多谢赐教”。
洪七公对其修为气度欣赏不已,赞道:“好小子,你这份修为可比老叫花当年强的没边了,看你武功有佛门痕迹,不知你究竟出自何门何派啊?”,其时少林已不出江湖数十年,只有俗家弟子在江湖走动,真正的精妙功夫并不为此时的江湖人所知。
紫袍少年沉吟片刻,抱拳道:“晚辈已无师门,实在不便相告,晚辈还有要事,告辞了,前辈”,不待洪七公说话,他几个闪身已走远,要回去好好消化交手的心得体会。
洪七公看着他急走的背影,暗道:“此人连师门都不敢吐露,难不成真是心怀叵测?罢了,罢了,以后小心应对便是,老叫花可不能坏了自己的逍遥”。
话虽如此,紫袍少年已引起了他的足够重视,之后他便从欧阳锋嘴里套话,却没得到多少有用的东西,只知是这少年带欧阳锋来找自己比武的,这里面可就颇有蹊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