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来下邳,并非是简单的运送一批货物,若是如此顾韦根本无需千里迢迢的派我前来,其实这次除却交货,还需商议明年的进货明细,淮宁一代的生意顾韦这几年早就悉数交给了我那大哥,他自己在这边没有任何人脉可言,他派我前来的目的无非是想将价格再抬高一点,好从中获取更多的利润,这些他不说,我自然也能知晓。
:“不知先生对这次的货可还满意?”我戴上了纱帽压低声音道,布庄的当家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他坐在我对面,并不曾言语,只是自顾自的倒上了一杯酒递给我,我皱了皱眉,却依旧是伸手接过,随即他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对着我笑道:“这批货我自然是满意的紧,洛阳顾家的布料自然都是精品,不然也不会多年如一日的在你处进货,顾公子,不对,应是顾姑娘,你说是吧。”
眼见被发现,我也干脆一把摘下纱帽,也不再刻意压低声音,举起酒杯对着他笑道:“既然如此,小女自罚一杯,之前有不坦诚的地方,还望阁下不要见怪。”说罢,便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顿时只觉一股热气在胸口盘踞,我咬了咬牙,强行压住身体的不适,顾三这身子只怕禁不起酒精的摧残,还好着古代的酒远没有现代的烈,应该不至于醉得太厉害。
香兰满脸担忧的就要迎上来,我一个眼神制止,她只好不安的站在原地,我举起空空如也的酒杯与他示意,他一拍掌,爽朗笑道:“姑娘好酒量,鄙人从未见过女子做生意,心中自有鄙人的顾虑,即是姑娘不同于其他女子,鄙人也需慎重,至于那货价呢……有人愿以较你们低两成的货价放货给我,鄙人自是不曾答应,毕竟与顾家这么多年的交易,还是有几分情分在的,不知鄙人之意顾姑娘可曾明白?”
我微微一笑,又替自己满上一杯,摩挲着杯沿道:“家父年事已高不便出行,我大哥前往别处一时难回,而幼弟今年不满十岁难担此任,是故小女此次才会前来,绝无半分轻视阁下生的意思,为表诚意,小女愿敬阁下一杯。”言罢,又是将酒悉数饮下,搁下酒杯后,道:“小女知道阁下的顾虑,如果小女敢保证,明年的那批货阁下利润较今年多三成,阁下觉得当如何?”
那当家之人笑道:“爽快!我孙某最喜欢跟爽快的人打交道!不过顾姑娘又如何能保证?口说无凭,鄙人是个生意人,做事嘛只求个有利可图,姑娘应当知晓这点。”
我掩嘴一笑,自信道:“小女虽不是君子,可依旧注重诚信,既然孙当家不信小女,那小女愿以一年为期限,若结果真如小女所言,那往后货价提高三成,孙当家可愿?”放了长线才钓得到大鱼,眼前的利益是小,长久的合作才是真。
:“姑娘的话倒是说着好听,不过若是鄙人并未赚到姑娘所说的那么多,又该如何?”
:“呵,若真如这样,那往后孙当家便是另寻上家,顾家也绝不会要足下赔违约金,如何?”
孙当家思酌不过片刻,便重重的将酒杯往桌上一放,朗声大笑道:“好!既然顾姑娘这般有信心,鄙人就给姑娘这个机会!来,咱们喝酒!”
我笑着递上酒杯,觥筹交错之间,协议已定,目的已到。
:“小女请问,孙当家可知道黄石公住何处?”
:“哦?顾姑娘所提及的黄石公,可是那个脾气古怪的医者?若是搁了旁人怕是都不知晓,鄙人却恰好知道。”
:“小……公子,你刚才真的问清楚了黄石公住在哪里?”商议完明年的订单之时已是傍晚,香兰扶着我在小路上来回穿梭,她见我们已经越来越远却仍不见目的地,不由得在我耳边急切道,我笑的如花般灿烂,指着前面的方向道:“当然问清楚了,本姑娘……是什么人,我……我是21世纪的女博士!我说问到了就是问到了!”嗯……怎么眼睛有点花有点模糊了?是隐形眼镜掉了吗?嗯……为什么头还有点重,是帽子里放了块砖头么……
:“小姐,我们今天不要去找黄石公了,先回去休息好不好?你喝醉了。”香兰拽着我的袖子苦苦哀求道,我一把甩开她,瘪嘴摇头道:“不行!今天一定要找到黄石公!那可是黄石公啊……有名的黄石公……写了《黄石公兵法》的黄石公……”
顺着记忆中孙当家指的方向,我与香兰出了城,绕到了一栋老旧的房屋面前,这房屋一看便知年代久远,屋前的院落还养有鸡鸭,不过只有几只,看来条件十分艰苦,我迷迷糊糊的扫视了一圈,就这般冲上前要去踹门,却忽听身后一个老人大声喝道:“你要干什么!你们又是谁?”
我摇摇头,试图看清面前的那个粗布短袍的老翁,然后严肃的回答道:“我来找黄石公,请他去治病,请问他在家吗?”
那老翁一皱眉头,回道:“不在不在,他不在家!”言罢便将手中的拐杖挥了挥,竟有赶我们离去的意思,我虽喝了些酒,脑子可还是清醒的很,当下就直截了当道:“这么肯定?老人家你莫非就是黄石公?”
:“胡闹!”那老翁高声喝道,“你这女女圭女圭,我说了我不是黄石公便不是,你怎的就不听!”
:“果真如此?”我皱了皱眉,扯了扯香兰的袖子,娇憨道:“香兰,这个老爷爷真的不是黄石公吗?”
香兰汗颜,此刻只有将我扶的紧紧,生怕我一不注意给栽了下去,我笑眯眯的拍拍她的肩膀,示意我现在非常的清醒,岂料此举换得后者眼里的担忧更甚,我干脆一扭头不看她,一字一句道:“哼,早听说黄石公医术了得,这世间无人可与其相比拟,更有甚者将他奉若神明,谁料到却是这等藏头藏尾,不敢见人的人!香兰,我们走,我们这就回去告诉子房,他一心尊敬的那个黄石公,没什么本事,跟那些街头巷尾的巫医差不多,压根就治不好他的病!”
:“胡闹!你这女女圭女圭,看上去清清秀秀的,怎的这般说话!什么叫藏头藏尾不肯见人?老夫不就站在你们面前吗!”那老翁闻声顿时火冒三丈,我丝毫不怀疑下一秒他就会把那粗木制成的拐杖狠狠拍在我的身上,不过还好,他没有。
我挠挠头,又揉了揉眼,无辜的问香兰:“是我眼花了吗?还是我喝醉了?面前的这个老爷爷不是刚刚才道自己不是黄石公的吗?怎么这会儿又说是了,香兰,是我记错了?”
我看到香兰眼里闪过的深深的无奈,随即她只有好声好气的哄我道:“小姐,我们回去好不好,回去好不好,回去好不好……”
香兰你这是催眠呢?我偏过头,却见面前那个布衣鹤发的老翁瞬间变了脸色,他支支吾吾半晌,随即狠狠道:“哪个求我治病不是好声好气的哄着的,就遇上你这么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女圭女圭,居然敢说老夫与那些街头巷尾的巫医差不多!实在胡闹!老夫今日还就偏要治好你口里的那个什么……什么子房的,也不枉他对老夫的敬仰之情,老夫要让你这女女圭女圭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我又再度挠挠头,笑的那是灿烂的如同六月的花,我只道当时我有些迷糊,最后居然笑眯眯的问了一句:
“说了这么多,老爷爷,你到底是不是黄石公啊?”
之后的事便记不太清了,待我再次睁眼的时候只觉眼前模模糊糊的一片,伴随着针扎般的头痛,我撑着起身,却发现周遭的一切都有些眼熟,使劲揉了揉眼,这才发现我是真的躺在自己的房间内,可我不是去找黄石公了吗?怎么回来了?为什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还是……我真的喝醉了?
对了,那个傲娇的黄石公,可有跟我们一道回来?他可有去医治张良?念及此我有些焦急,忙对着外面喊道:“香兰!香兰!”
:“小……小姐!你终于醒了!”香兰急忙忙的推开门,我按了按太阳穴,忍住宿醉带来的头痛,问道:“我是怎么回来的?还有,黄石公可有给张先生看病?”
香兰走到水盆旁将帕子浸湿,随即递给我,我擦了擦脸,这才觉得神智清晰了些,“小姐刚刚走回私馆就醉倒了,而如今已是巳时了,”她手叉着腰,似是对此有些不满,不过在我讨好的笑容下也发作不得,转而继续道:“而黄石公已经替张先生看过病了,他说病情不算严重,只需以针灸配以汤药内服即可,还说明日辰时请小姐前去领药方。”
我将帕子递还给她,呵呵一笑,道:“只怕黄石公的原话不是这般吧。”那个脾气古怪又傲娇的老头子,哪会这般客气。
香兰一顿,半响点点头,我轻笑一声,推测道:“依他的脾性,只怕说的是:‘这小病小痛,还敢来请老夫!你去告诉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女圭女圭,叫她明日辰时规规矩矩的来求老夫,到时候老夫再考虑要不要将药方赏给她!’,可是这般?”
:“小姐所言……与黄石公所言,确是不差分毫。”香兰涩着脸,怕是被黄石公那非同于常人的怪脾气给吓到了,却听她道,“小姐,我听人说这黄石公古怪的很,我怕小姐去会被他给欺侮,不如……不如明日咱们不要去了吧。”
:“不去?那张先生的病怎么办?”我疑惑道,眼见张良的眼疾就要好了,我又怎会放弃这即将到手的光明?
香兰犹豫半晌,还是轻声道:“张先生……他本就与小姐无半分关系,小姐之前仁厚,几番出手相救,可小姐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这次,就算了吧……”
闻言,我只是静静的打量她半晌,直到她不安拘束的低下头,我才轻轻道:“香兰,我顾卿不过是一介商人,根本没有你所谓的仁厚之心,之前我做的种种,不过是一次‘投资’,你可明白?”
:“‘投资’?那又是什么?”
我摇摇头,不欲解释,只是告诉她:“相信我,我顾卿从不会做赔本的买卖,从不。”而这次,亦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