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在下实在是欠姑娘良多,”他扬手拭去嘴角的油渍,对着我微微一笑道,“在下如今的确想快些治好眼睛,亲眼见到姑娘的模样。”
我面上一热,赶紧站起身道:“不早了,小女就不打扰了,明日再寻巫医来替先生诊治,告辞。”随意慌慌张张的逃出门,在出门的那一瞬,清风徐来,我才觉得面上的炙热消散了些许。
手摩挲到怀中的硬物,我将它端了出来,在月光下细细端详,那正是我下午买的那枚男式发簪,此刻在月色之下愈发显得通透,我不禁在心底勾勒出那个人,眼若星辰,头束此簪的模样,那该是……如何的风采绝世。
忽的就一惊!我方才在想些什么!使劲甩甩头试图将那些可怕的想法除去,顾卿啊顾卿,你不要忘了,你是来自21世纪的人!你花了整整三年的功夫才消除了顾韦的戒心,得到这四处游览的机会,你做这么多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找到那支笛子,然后回到你所在的年代,这里的事,对你而言不过是一段无关轻重的历史,而这里的人,对你而言不过是已逝的古人!
我深深叹了一口气,感觉心情再度平复了下来,将那枚玉簪将怀里一放,心中有些后悔一时冲动买了这东西,不过既然不会送出去了,留下来自己当做文物研究倒也不错。
第二日,我才微微转醒香兰便轻敲我的房门,道是那些巫医都已经来了,此时就候在大厅里,我忙披衣起身,吩咐她将他们请到张良房中,自己随后就到,香兰应下,我这才急急忙忙的开始漱洗,不多时,我冲到张良房中的时候,其中一个巫医正在替他把脉,我忙放轻脚步声,唯恐惊扰了他们。
我抬头给香兰一个眼色,她却只是对我微微摇了摇头,怎么了,莫非这些个人都治不好一个眼疾么!我眉头一皱,历史上可从来没有记载过张良是个瞎子!他怎么会到现在都不能视物?难道是因为我这个命定之外的人的出现打乱了历史原有的轨迹?
:“小姐……”香兰凑过来,在我耳边轻声道,“您今日忘了戴纱帽……”
我一愣神,下意识的模了模头顶,果然是一片空荡荡,“约是出来太急,忘了罢,巫医怎么说的。”
:“几位巫医都看过,可是都说情况复杂,有些棘手,可能需要以长生之术加以导之,再以丹药辅助。”香兰如实回答,我心头却顿时冒起一股无名之火,什么长生之术,什么丹药,治不好病也就算了,还拿这些神神叨叨的巫蛊之术来胡乱折腾,当即冷笑一声,道:“果真是胡闹!治不好病便以巫术来混淆视听,若是指望那些牛鬼蛇神,倒不如自己想想办法,香兰,送诸位巫医离开!”
张良听出我话语之中的怒意,当下忙对着几人揖手笑道:“有劳诸位了,今日在下在此谢过各位,小妹言语之中多有冲突还望各位见谅。”
:“不曾,不曾,不过公子的病还需趁早,否则到时药石无用。”
:“是,在下记下了。”
送走了那些人,张良转身对我笑道:“顾姑娘为何生如此大的气。”
:“巫蛊之术并不能救人于疾患之中,唯有医术才可治你眼疾,我从不信那些所谓的神与鬼,若他们真的在天有灵为何世间还有那么多的不幸?这些人,治不好你的病也罢,居然一味的要你服食什么丹药,实在是愚昧!”
马林诺夫斯基曾经指出:“是有偶然性的地方,凡是希望与恐惧之间的情感作用范围很广的地方,我们就见到巫术。凡是事业一定,可靠,且为理智的方法与技术的过程所支配的地方,我们就见不到巫术。更可说,危险性大的地方就有巫术,绝对完全没有任何征兆的余地的就没有巫术。”由此可见巫术这种东西实在是恐惧与愚昧的产物,历史上因为服用所谓的丹药而死的帝王实在是太多太多,联想到史记上所写,他后期的身体极差的记载,我的心蓦地揪起,反而愈发坚定要他远离这些的想法。
:“既然顾姑娘如此说的,在下然听从,”他悠然一笑,完全不在意的模样却叫我心头一紧,“其实,子房曾听一位挚友提起过,下邳好似有一位前辈医术高明,只是奈何性情古怪,常人难以捉模,若是找到他,想来子房的眼睛应该不成问题。”
:“哦?”我赶紧站起身,急道:“那位前辈叫什么?我这就去打听。”
白布覆眼的温润男子轻轻开口,一翕一张之间,我听到了一个在心中辗转千回,却从未意料到过的一个名字:
黄石公。
此次来下邳,并非是简单的运送一批货物,若是如此顾韦根本无需千里迢迢的派我前来,其实这次除却交货,还需商议明年的进货明细,淮宁一代的生意顾韦这几年早就悉数交给了我那大哥,他自己在这边没有任何人脉可言,他派我前来的目的无非是想将价格再抬高一点,好从中获取更多的利润,这些他不说,我自然也能知晓。
:“不知先生对这次的货可还满意?”我戴上了纱帽压低声音道,布庄的当家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他坐在我对面,并不曾言语,只是自顾自的倒上了一杯酒递给我,我皱了皱眉,却依旧是伸手接过,随即他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对着我笑道:“这批货我自然是满意的紧,洛阳顾家的布料自然都是精品,不然也不会多年如一日的在你处进货,顾公子,不对,应是顾姑娘,你说是吧。”
眼见被发现,我也干脆一把摘下纱帽,也不再刻意压低声音,举起酒杯对着他笑道:“既然如此,小女自罚一杯,之前有不坦诚的地方,还望阁下不要见怪。”说罢,便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顿时只觉一股热气在胸口盘踞,我咬了咬牙,强行压住身体的不适,顾三这身子只怕禁不起酒精的摧残,还好着古代的酒远没有现代的烈,应该不至于醉得太厉害。
香兰满脸担忧的就要迎上来,我一个眼神制止,她只好不安的站在原地,我举起空空如也的酒杯与他示意,他一拍掌,爽朗笑道:“姑娘好酒量,鄙人从未见过女子做生意,心中自有鄙人的顾虑,即是姑娘不同于其他女子,鄙人也需慎重,至于那货价呢……有人愿以较你们低两成的货价放货给我,鄙人自是不曾答应,毕竟与顾家这么多年的交易,还是有几分情分在的,不知鄙人之意顾姑娘可曾明白?”
我微微一笑,又替自己满上一杯,摩挲着杯沿道:“家父年事已高不便出行,我大哥前往别处一时难回,而幼弟今年不满十岁难担此任,是故小女此次才会前来,绝无半分轻视阁下生的意思,为表诚意,小女愿敬阁下一杯。”言罢,又是将酒悉数饮下,搁下酒杯后,道:“小女知道阁下的顾虑,如果小女敢保证,明年的那批货阁下利润较今年多三成,阁下觉得当如何?”
那当家之人笑道:“爽快!我孙某最喜欢跟爽快的人打交道!不过顾姑娘又如何能保证?口说无凭,鄙人是个生意人,做事嘛只求个有利可图,姑娘应当知晓这点。”
我掩嘴一笑,自信道:“小女虽不是君子,可依旧注重诚信,既然孙当家不信小女,那小女愿以一年为期限,若结果真如小女所言,那往后货价提高三成,孙当家可愿?”放了长线才钓得到大鱼,眼前的利益是小,长久的合作才是真。
:“姑娘的话倒是说着好听,不过若是鄙人并未赚到姑娘所说的那么多,又该如何?”
:“呵,若真如这样,那往后孙当家便是另寻上家,顾家也绝不会要足下赔违约金,如何?”
孙当家思酌不过片刻,便重重的将酒杯往桌上一放,朗声大笑道:“好!既然顾姑娘这般有信心,鄙人就给姑娘这个机会!来,咱们喝酒!”
我笑着递上酒杯,觥筹交错之间,协议已定,目的已到。
:“小女请问,孙当家可知道黄石公住何处?”
:“哦?顾姑娘所提及的黄石公,可是那个脾气古怪的医者?若是搁了旁人怕是都不知晓,鄙人却恰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