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先生背着药箱急急忙忙的跑来,进屋的那一刻先是直直打量着我,我冲他摇摇头,示意自己无事,只是大哥他……
:“没事的,”纪先生路过我身边时,对着我悄声安慰道,岂知他的这一句话竟叫我的鼻尖又有些发酸,在他细细检查顾睿诚的伤口的时候,三夫人也闻讯赶来,扑在床前哭成了泪人,大哥颇有些责怪的看了我一眼,我递以无辜的眼神,我是想替他隐瞒这事来着,可方才一不小心闹出的动静太大,瞒也瞒不住了……
:“大公子无无碍,不过是有些皮外伤罢了,半月即可痊愈,我已替他包扎好伤口,三夫人不必如此难过,”检查完毕,他拿抹布擦拭双手,对三夫人道,三夫人止住泪,颤抖道:“真的么?”
纪先生点头,还不望投以我安定的目光,我对着他点点头,扯出一个笑容,眼见他交代了些许注意事项,收拾东西便要走,我见这时候也不好打扰三夫人与大哥说话,便主动提出要送送他,他也欣然应允。
走在出府的路上,我玩弄着衣角,小声道歉道:“抱歉,方才是我太着急了,这大热天的让你急急忙忙的跑过来,真不好意思……”
纪先生只是摇摇头,笑道:“关心则乱,再者我自然是要收取诊金的,你不必道歉,”言罢细细打量我,我低头看去,这才发现自己回来之后还未来得及换衣服,依旧是身着男装,他奇道:“你出远门了?”
:“恩,”我点点头,“替顾韦送了一趟货,”忽然想起什么,忙道:“对了纪先生,我娘她……她身子可还好?”
:“你想必应是知道了,”他微叹道,“放心,四夫人如今身子无大碍,不过她向来体弱,只怕经不起此番折腾,你自己也要小心。”
我自嘲的笑了几声,“小心又有何用,便是再小心,她们又何曾想过放过我?三年了,纪先生,我已经很努力了,可是还是保护不了想要保护的人,先是娘亲,如今是大哥,之后……还会是谁?”这三年来他对于我,是一个能叙述心事的对象,是知己,在这顾府之中,除却娘与香兰,他是与我最亲近的人,我一切的挣扎与彷徨,他都知晓。
:“三小姐……”他轻声叫道我的名字,伸出手,犹豫片刻,最终落在了我的肩膀上,轻拍几下,“你尽力了,莫把所有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至少如今你与四夫人的日子较之前相比,已是很好了。”
我勉强提了提嘴角,知晓他是安慰我,只是点点头,他看了我一眼,接着问道:“三小姐想怎么做?”
我摇头,如今心里真的毫无对策,一身的疲惫难以得到释放,现在只想找到我的床,好好睡上几天,“不曾想好,不过新仇旧恨,我总会找到机会一一回敬回去的,”见纪先生探寻的目光,我轻叹一口气,“罢了,我答应你不会伤二姐肚子里的孩子,呵,我终究还是没法像她们那般狠毒。”
:“不,”他笑着否决,转身出了府邸门口,又蓦地回头对我道:“三小姐,你不是软弱,你不过是……太善良了罢……”
我怔怔的站在原地,竟有人说我善良,这三年里与二娘她们斗智斗勇,我早已将现代社会的道德观思想观全部丢弃,百般心思不过是想在顾府活下来而已,更甚至是,我真的有想过要对顾珠的孩子下手……我默默的打量纪先生逐渐模糊的背影,心中感慨,你可知你如今所见的善良,不过是我残存的一点信念,一旦真的触及了我的底线,我自己会变成什么样,我也不能确定。
:“娘!”回到自己的小院子里,远远就看见一袭紫衣扶着门框站在屋门口四处昂首盼望,我眼眶一热,就这样直挺挺的扑进她怀里,四夫人也是噙着泪,一遍又一遍的模着我的头,叨念道:“卿儿回来了,娘的卿儿终于回来了……”
:“第一次离开家,你瘦了……”娘细细的打量着我,我把脸贴着娘的手心,感受着她的温暖,甜甜一笑道:“瘦点好,之前卿儿太胖了。”
娘一拍我的脑门,责怪道:“哪里瘦了,明明正好。”
我“嘻嘻”一笑,又蹭了蹭,轻轻道:“娘也瘦了,这次……是卿儿不好,以后绝不会有人再欺负娘了,卿儿会保护好娘,不再让娘受半分委屈,卿儿发誓……”
:“方才,前面一阵吵闹,怎的回事?”
我简要的将刚才在二娘处的遭遇说了出来,自然是隐去了我说的那些刻薄的话语,娘听着,只是微微皱了皱眉,愁道:“她们这般对娘也罢,倒是卿儿你……你可要小心。”
:“女儿自是知道的,”我安慰道,“大哥就快要娶亲了,一旦大嫂进门,就意味着爹真的决定将家里的生意都交在大哥的手上,届时大哥掌权,我们娘俩的日子就好过多了。”
:“卿儿,”她轻声唤着我的名字,我抬头,看着她的目光静静落在我身上,娘轻柔的撩开额前的刘海道:“自三年前你落水大病一场后,性子大变,有时候娘在想,究竟是之前那般木讷内向,不知爱恨的你好,还是如今这个聪明伶俐,事事周全的你比较快乐。”
:“不管是哪一个,只要能保护娘亲,保护香兰,卿儿都无所谓,”我讨好的模样,惹得她不禁笑出声来,罢了,但凡我在秦朝一日,便要好好待她,待香兰,于她们俩,我所欠颇多。
第二日日上三竿,我才勉强爬起来,漱洗一番之后去见了顾韦,随后去探望大哥,见他额头被白布缠绕起来,看上去有些滑稽,我却笑不出来,若不是因为我,他又岂会……
:“小妹,站在门口作甚……”站在门口愣神之间,顾睿诚已然对我释放以善意的笑容,我咬着下唇,低着头走进屋内,怯怯叫了声:“抱歉,大哥。”
:“昨日之事并不怪你,再者纪先生也说了,我无大碍,你也莫自责了,再者有二娘在,只怕我们也做不了什么。”
我眨巴眨巴眼,道:“谁说的?我刚才去见过爹了,亲眼见他请出了家法,当着下人的面儿训斥了大姐一顿,我估模着他下手可一点没留情,大姐只怕现在……呵,躺在床上疼的直哼哼呢。”
:“你跟爹说了什么?”他皱眉道,我摊手,无辜道:“我不过是告诉了爹,大哥额上的疤怕是得数月才能消除,大哥莫忘了,爹正准备替你娶亲,此时你若额上带伤,他又该如何交代?”
:“这……”顾睿诚苦笑,“明明是半月,在你口里便成了数月。”我只是笑,我与二夫人之间的仇早在三年前就结下,如今我只是这般小小的回敬一番,已是莫大的仁慈,可是倘若她继续这般执迷不悟,下次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这娶亲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大哥疑惑道,我挑眉,原来顾韦真的不曾将此事透露半分,只怕这庭院之中率先知晓此事的是我,“昨日我去见爹,无意间见着他桌上摊着一竹简,全是附近大户人家女儿的生辰八字,思来想去怕也只有替你娶亲这一种可能罢了,大哥大哥,待嫂嫂进门了,可不许不理我了!”
他却是杵眉,问道:“你将此事告诉我,可曾想过爹会生气?”
我耸肩,不在意道:“以爹的个性,若他真想瞒住我,只怕我也没可能知晓,如今既是让我瞧见,那只可能是他故意而为,想让我提前告知于你,让你做好准备罢了。”
顾睿诚看着我的眼,半晌叹了一口气,感慨道:“若说是捉模爹的心思,只怕我们兄弟姐妹中无一人可与你比拟,可聪慧如你,三年前又怎么会让自己落得那般田地?”
我挠挠头,含糊道:“或是大病了一场,许多想法都改变了呢?以往的顾三以为她后退一分,别人就会放过她,而如今的顾卿,只知道若是她向前一分,手里便多了护自己与身边人的筹码,”我起身替他倒了一杯书,递给他,不经意笑道:“毕竟没有谁是一往如昔的,卿儿如今不求其他,只是想活下来而已,大哥你觉得呢?”
顾睿诚接过水,饮尽之时也不忘用余光打量着我,我始终以微笑面对,三年了,一直在等待顾睿诚亲口问我这句话,我足足花费了三年的光阴让他彻底解除了对我的戒备与警惕,我接过杯子,道:“大哥,若是哪一天我出了什么意外,我娘便拜托你了,她向来与世无争,还望你多多费心。”
:“你胡说什么?”他惊道,我忙解释道:“此番前往下邳,卿儿悟道人生反复无常,不过是在做个完全的准备罢了,大哥莫要多心。”
顾睿诚皱眉:“以后……以后送货那些事还是由我来吧,小妹你一个女儿家,这般奔波总归是不好。”
我笑眯眯的起身又倒了一杯水递给他,他无奈接过,我趁着他喝水的空档在他耳边一字一句道:“才——不——要!”言罢起身,小跑的离开屋子,徒留他在身后的那几声带着笑意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