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房忽而“噗嗤”一笑,将凝重的氛围散的一干二净,我看着他的笑,心中莫名异常,他不是应该追问我关于我的一切吗?为何……为何如今露出这种,满不在乎的神情?
:“你笑什么!”我有些恼,怒道,他却不住的摇头,半晌才笑道:“你以为我方才同你说这些,是想逼问你什么?”
我挠头,那是自然,正常人谁不会此时刨根问底,他这般一问我反而模不着头脑,傻傻反问:“不是吗?”
子房微叹一口气,朝我靠近几步,忽而抬手猛弹我的眉间,我疼得后退好几部,扬眉怒道:“张子房你干什么!”
:“我说过,阿卿,我尊重你,你不想说的事,我绝不会逼你,我会等着你亲口告诉我,”他一字一字道,“这次,亦是如此。”
闻言,我一时语噎,垂眸许久不语,在子房也沉默下来的时候,我忽而低头轻声道:“如果……如果我告诉你,我能晓未来,你……可信?”
:“我信。”几乎是毫不犹豫的,他对我应承道,我大惊,不由得道:“这等离奇之言,我自己都觉得玄乎的很,你怎么……”怎么敢相信?
:“因为这是你亲口所言,”子房正色道,“我本也不全信这些,可我所见所闻皆是告诉我,你所言,即是实话,阿卿,你本就厌恶鬼神之说,更不会以这些理由来撒谎,所以,我信你。”
:“只是……”他忽而笑了笑,打趣道:“只是你知晓的未来,怕是不尽准确,我……不会娶淑子,更不会娶其他的女人,我的妻,只会是一个人。”
我怔怔的看着面前的这个人,他心思缜密,理智周全,我曾与他初识之时所说的一句他竟然还记得,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子房见此,对我正色道:“不要有压力,我告诉你这些,无非是想让你知道,你不想说的事情我绝不逼你,所以不必再想方设法的编造话语,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谢谢。”无语片刻,我忽而发觉,除了谢谢,我竟说不出任何其他的话语,子房展颜,我亦是回以真挚笑容。
傍晚,回到家中,我见到淑子正在打包行李,忙冲上前制止道:“你在干什么?”
淑子见是我,停下手中动作,对我笑笑,轻松道:“我要走了。”
:“去哪儿?”我不解,她举目无亲,除了在下邳,又有何处是其容身之处?
:“顾姑娘,你该不会真以为除了子房哥哥,我便再也没有别的亲人了吧,”淑子掩唇一笑,“在子房哥哥这儿叨扰了这么久,我也不好继续麻烦他了,再者,”淑子微叹一口气,直直看着我的眼,笑道:“顾卿,我们相识的日子并不长,但是我看得出来,你是真的喜欢他,他对你亦是如此,而且这次焚书之事,你的种种,呵,虽然不想承认,但是不得不说,你才是有资格站在他身边的人。”
:“我……”我试图说些什么,却被淑子打断:“子房哥哥自小便有雄心壮志,奈何我韩国被灭,他壮志难酬,郁郁寡欢,我有心开解却不知从何说起,虽然我与他青梅竹马,其实……我并不懂他。”
:“顾卿,你是真正懂他之人,足以与他比肩,”淑子翩然一笑,随即强调道:“希望你记住,便是我如今承认你,可是我依旧不喜欢你,你若是待子房哥哥不好,负了他,我淑子定然饶不过你。”
我也轻笑一声,道:“说实话,便是经过了这次之事,我也仍是并不喜你,不过请你放心,我会好好助他实现他的伟大理想,让他达成夙愿。
:“多谢。”
我摇头,“不必,为了他,凡事我都是心甘情愿。”
子房知晓淑子要走之后十分平淡,他若无其事的为她准备好包袱,联系好商队,两日后亲手将其送上回家的马车上,我看着那载着少女的马车渐渐远去,主动牵起他的手,冲着他柔柔一笑。
:“阿卿?”对于我的主动,他十分惊讶,我眨眨眼,其实对于淑子的离开,你并非面上的波澜不惊吧,淑子于你,是一脉相承的亲人,有她在的日子里,你好似回到了韩国不曾覆灭,家国依旧平安的日子,只是你知晓,如今的下邳已经不安全了,你无法为你的家人提供足够强大的保护伞,所以,你愿意送她走。
:“没什么。”我眉眼弯弯,将他的手握的更紧了些,忽而想到淑子上马车之前对我耳语的那句话,心中疑惑。
:“子房哥哥一直不肯告诉你,但是我偏不让他如意,记着,顾卿,你与子房哥哥是早就注定好的缘分,切莫要错过了。”她是真的放开了吗?这句话,应该只是普通的祝福吧,什么叫……早就注定好的缘分?
下午时候,我收到一封来自洛阳的书信,顺手摊开,是大哥的字迹,话语寥寥,不过是家中平安,一切如常,嘱咐我可在外游历数日,望我保重身体云云,我这封刚刚看完,又收到一封,心中疑惑,却见第二封家书上不过二字“当归”,字迹陌生,我问那送信之人是谁所嘱托,那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给了些钱财作为感谢,我将这两封家书扔进火盆中,看着它们一点点泛黑,烧焦,最后化作灰烬。
:“小姐?”香兰虽不识字,却也觉得奇怪,我忽而想起什么,问道:“当初提议由你来下邳找我的人,是谁?”
:“是少夫人,”香兰想了想,道,“少夫人担心小姐离了我伺候会不习惯,便对少爷说不如让我送信来下邳,少爷觉得有理,便同意了。”
:“原来,竟是这样。”我悄声自言自语道,心中暗暗下了决定。
晚饭后,我对子房道:“这几日虽然县衙里的人已经不再为难你,但是你去郊外小屋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些,别叫那些人发现了那里的藏书,我可没法再为你备一份。”
子房点头,我又想了想,继续嘱咐道:“虽然现在学堂没有了,但切莫要自暴自弃,你还有很多选择,下邳这里人才济济,你要记得多结交些豪杰,这些于你未来极为有用。”
子房称是,我使劲在脑海里搜索着未来几年可能发生的事,尽可能给他一些提醒,“这几年应该陆陆续续会有人反秦,可是你一定要记住,切莫冲动,静待时机,你还记得沛县的刘季吗,若是无处可去的时候,可以考虑去投奔他……”
:“阿卿……”子房搁下筷子,无奈笑道,“你怎么说的好似要生离死别一般,这些到时候你慢慢与我说不就好了?为何急于一时?”
我默,半晌才轻声道:“子房……我可能,没法陪你那么久了,我……要回洛阳。”
子房一滞,良久不言,随后淡淡道:“你决定了?因为下午收到的那封要你速归的家书?”
我点头复而摇头,“逃婚是我的主意,这也是我一个人犯下的错,不该由其他人来替我承担,其实我早就做好回去的准备,只是之前想着先替你度过此次焚书之事再作打算,便是今日没有大嫂寄来的后一封家书,我亦是会如此。”那字我虽不识,可是谁书写并不难猜,我的逃婚让大哥失去了理家之权,而大嫂如今已经临盆,我虽不知是男是女,可大嫂怕也是心中着急的吧,所以她才会让满身伤痕的香兰到下邳来,因为她知晓我总会发现她身上的伤,而香兰为人老实并不善于撒谎,我再稍作逼问她便会和盘托出,到时候我若是心存愧疚,就算大哥与纪先生如何瞒我,我也会自己回家,去面对本该落在我身上的责罚。
子房沉默片刻,随即搁下筷子,淡然道:“那好,什么时候走?”
对于他的爽快,我有些纳闷,不过仍是老实答道:“我准备三日后出发。”
:“三日后……”子房盘算着,“虽有些仓促,不过应是够了,那好,三日后我联系车队,我们一起走。”
:“一起?”我一怔,随即追问道,“你要去哪儿!”
子房理所当然道:“自是与你同去下洛阳。”
:“你去洛阳作甚么!”我惊道,“我这次回去……并非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顾韦此次对我怕是有滔天的怒火,你若是去了,只怕更是火上浇油!而且洛阳是他的势力范围,是龙潭虎穴,我不能让你去!”
:“呵,”他笑,“既然知道是龙潭虎穴,我更是不能放你一个人回去闯,阿卿,实话告诉我,对于你爹,你可有丝毫打算?”
我咬着下嘴唇,摇摇头,“没有。”我没有想出丝毫的办法,似乎除了听他安排老老实实嫁人之外别无他法,我知道这次回去无异于狼入虎口,绝无再次逃离的机会,但是我不能这么自私……
:“阿卿,交给我。”面前的白衣男子温润一笑,胸有成竹的模样,他看着我的眼,对我承诺道:“我有办法解决,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