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群人都是武功好手,来的时候又有所计议,知道若是直取王忠嗣,骑兵如此之多,只要把他团团护住,就绝不可能成功。是以一跳下房屋,便先杀向靠在墙根的骑兵,这些骑兵多半还没下马,墙根处又没空间回转冲刺,立时便被砍翻无数。
哥舒翰见状,大喊道:“咱们马快,大家不避生死,冲出去求援。”身边骑士会意,立刻纵马狂奔,或前或后,就要冲出围困。
谁知跑出一段,前后两边小巷之中又各自转出数十人来,一样手持利器,仗着武功在身,将那些骑兵杀死。
这时八百铁骑兵已然倒下一百余人,而刺客差不多也聚集了近百人,个个都是身怀武功的好手,将众人围住,四面杀来。哥舒翰见状,倒也临危不乱,再次高呼道:“跑!跑起来!扬起雪来!”
众骑兵在西域与胡兵作战的时候,就经常跑马扬尘,以混淆敌人视野,此刻得了哥舒翰将令,自然心领神会,立刻跃马奔突。他们人人都习练军中的粗浅功夫,又有马匹盔甲庇护,一众黑衣刺客没了一开始的突击优势,便等闲杀不过来。不一会,几百匹马的马蹄便扬得漫天飞雪,沙尘蔽空,又正好有风吹过,直是目不见日,举目唯有一片茫茫。
刺客们在这一片尘土雪沫之中,四周又尽是一片喊杀声,目不能见,耳不能听,除去极少数灵觉超常的外,大都战力锐减,不知面前来人是不是自家弟兄。
乱了一阵,哥舒翰见有机会,低声对左伯祖孙道:“你们护了王公,趁乱先走!”回身又看到郭子仪和叶梦书两个,弃了马匹,也狼狈跑到跟前,便也说道:“郭兄,叶公子,你们两个也跟着他们走罢。”随后大喊道:“弟兄们,再冲一次!”
众骑兵得令,便有一批人重新纵马向街道两边冲去,可是冲了一阵,忽然西边一声脆响,如同虎啸,东方一声轻鸣,宛若龙吟,冲向西边的几个骑兵被从中间劈开,冲向东边的则人头飞起,身首异处。
左伯、左车、郭子仪、叶梦书四个,护着王忠嗣走了一半,就看到这个情景,左伯恨声道:“这是李林甫那恶贼手下的刀魔邪神和剑魔邪神到了,这两个是极厉害的高手,咱们冲不过,先退回去。”
那边哥舒翰也知道必然又来了厉害高手,当下用心指挥,此时骑兵们在街上跑开了圈子,黄土和白雪不断被马蹄扬到空中,场上始终视线不好,哥舒翰见了,便高声道:“用鱼鳞阵。”
行兵常见的诸多阵法,其实并无多大玄机,无非是让士兵按规律行动,整齐划一,才便于将令的传达指挥。众骑兵平日里早就操练精熟,此时听到哥舒翰说起阵法,立刻就能依法行动,举动间遇到敌人,挥刀砍去,竟然也连着杀掉不少刺客。
场中视线不佳,耳中又满是杀声,陇右骑兵是战场上的打法,那自然比江湖绿林的人物有利得多了。刺客们刚刚模到一点鱼鳞阵的法门,哥舒翰又喊道:“北斗阵!七星第三!”这回却是复杂不少的阵法,寻常人就算知道北斗方位,不明白在陇右军中何谓“七星第三”,也是毫无用处。
铁骑兵得令,立时变阵,众刺客又是一场忙乱,被砍倒数人。
刺客现身的时候,先射的是骑兵中心王忠嗣的位置,叶梦书这不会武功的书生才得以活命,被这声势一吓,竟从马上跌落下来。所幸他书不少,应变神速,落马一瞬便想起一本兵书上写过弩箭射远不射近、射高不射低的道理,顺势一滚,躲到了自己马匹的肚子下面。这却被他猜对,几波弩箭射下来,只射倒了他的坐骑,人却安然无事。
之后骑兵突围,前后来敌,叶梦书便不敢再躲到马下,只得到处乱跑。跑了两步,身后一个黑衣人赶到,抬手就是一刀,眼看劈中叶梦书,却听“当啷”一声,一股大力传来,那刺客居然控不住刀,被震得月兑手。原来是郭子仪从死去的骑兵身边捡起一把钢刀,靠着天生神力,救了叶梦书一命。
叶梦书忙道:“多谢郭大哥救命之……”一个“恩”字还未出口,便又有刺客扑上,郭子仪一手拉住叶梦书,一手挥刀架挡,正好旁边一个骑兵杀到,把那刺客砍倒。郭子仪大声道:“这时还讲什么礼节,随我来!”拉着叶梦书向中间哥舒翰处跑去。
之后便是和左伯祖孙一同突围,刀、剑两个高手到来,四人带着王忠嗣再次跑向哥舒翰,跑到一半,叶梦书忽然心中一动,叫道:“不好!哥舒将军快别说话!”
谁知他话音未落,前面哥舒翰就一声闷哼,从白骆驼上栽了下来,一个身影在沙尘之中看不清楚,但他冷冷的话语却被内力清晰送到几人耳中:“速速交出王忠嗣来。”
叶梦书顿足道:“唉,我就说咱们普通人在沙尘中都能靠喊声和白骆驼找到哥舒将军,敌人有武功超群之人,当然可以直取主将了。”
左伯听到那人说话,脸色大变,说道:“不好,这是拳魔邪神,他是李林甫手下第一高手,上次我夜探李府,便是被他打伤,此人不可力敌。”心思电转,忽然高喊道:“左车,你带着忠帅快跑,这里我来顶着!”他说完这话,却自己背起王忠嗣,向后退去。左车会意,也大喊道:“忠帅安危要紧,爷爷你小心!”说完便向另一个方向跑去。
他们祖孙忠义为先,以左车做饵引开拳魔邪神,沙尘中看不真切,拳魔邪神果然被他们骗到,见一老一少两个身影分开,哈哈一笑:“老东西都还差得远,黄口孺子,也敢在拳爷面前放肆!”施展轻功,向着左车的方向追去。
眼见如此情况,叶梦书只觉茫然无措,向前走到哥舒翰身边,见他被拳魔邪神一拳打到月复部,吐出一大口血,染得胸口衣衫红透,人已昏了过去,忙把他扶到一边,问郭子仪道:“郭大哥,现在该如何是好?”
郭子仪举目瞧去,此时刺客们也模到了北斗阵的门路,转眼又杀掉不少陇右骑兵,重新占了优势。骑兵没了哥舒翰指挥,只能一遍遍照着北斗阵行动,敌人里又有刀魔邪神和剑魔邪神这般强者,不一会就又倒下几十个人。
情况危急之间,郭子仪豪气顿生,对叶梦书道:“叶老弟,你随左伯去罢,老哥我来指挥士兵。”
叶梦书担忧道:“你虽能指挥,敌人却还有刀魔邪神剑魔邪神两个大高手压阵,一旦被他们发觉,只怕要来害你。”
郭子仪道:“大丈夫但求无愧于心,何计生死?何况老哥我自有办法,他们未必就找的到我。”说完把两根手指蜷着伸到嘴里,发出一声尖利的唿哨。
原来沙场作战,也有用声音指挥的办法,所谓“鸣金收兵,擂鼓助威”云云,都是如此。郭子仪久怀领兵纵横疆场之心,对兵书战策日思夜想,深思细琢,早就了然在心,当然会用口哨。
众骑兵正在彷徨无助的时候,听到一声变阵唿哨,真如拨云见日一般,也来不及细想是不是哥舒翰将令,立时变阵,这一次却是雁行阵。
雁行阵本来是极容易的阵法,寻常人只要过一点书的,也都知道雁行是个什么样子。但郭子仪用口哨变阵,刺客们却全然不解,又在烟尘之中,自然认不出雁行阵来。众骑兵重新成阵,运转如意,以多打少,转眼便又拉平了局势。
郭子仪见口哨得手,对叶梦书道:“老哥我先去了,老弟千万小心谨慎!”转身跑向其它地方,远远又有一声唿哨传来。
叶梦书知道郭子仪这是要打一声唿哨换一个地方,他军中口哨自有规律,其余的江湖武人却学不到,就算张嘴乱喊,也扰乱不了郭子仪的指挥。自己在这里实在百无一用,还是赶紧寻路逃走的好,想到这里,便沿着方才左伯和王忠嗣逃走的方向跑去。
他没有马,又不带兵器,刺客与骑兵交手正欢,反而谁都不会特意管他,他只顾向人少处跑,竟也平安无事。跑出好一段路,远远看到前面许多刺客,在骑兵扬起的烟尘白雪边缘,隐隐布成一道防线,骑兵冲突到此便再难过去,而刺客要想杀进来也很不容易。
叶梦书无奈,知道自己不会武功,肯定冲不过去,便向旁边跑去,一边想道:“百无一用是书生,如今我真个毫无办法,只能等皇城禁军发现这里杀声震天,赶来救助了——可是这么一会也该来了呀,却怎么还没动静?”
走了两步,看到一个熟悉身影,正是左伯。他背着王忠嗣,也是无路冲突,在那里不知所措,回头见是叶梦书,左伯才放下心来:“原来是你。”
忽地远远传来一声怒喝:“老头子,你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