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维科朗声道:“心镜大师愿意继续赐教我三兄弟,乃是我等的荣幸,但话说在前头,这是大师你自愿交手,不是我们淮阴三雄车轮战。”
心镜道:“善哉善哉,这个自然,是贫僧不自量力,先后向三位讨教武功。”
叶梦书问心灯道:“他们明明是要动手比武,为何还要说这几句话来?何况事实就是三人连战,又怎么说不是车轮战?”
心灯道:“武林中人极重名誉,那三位施主来少林是挑战而非寻仇,若被人说是靠车轮战取胜,那么就算赢了也不光彩。”
王维科横刀胸前,喝道:“大师光明磊落,王某佩服不已,小心了。”一挥刀,鬼头大刀劈向心镜,心镜闪开,王维科刀锋一转扫来,心镜并不进招,再次躲开。
王维科连攻五刀,都是十分缓慢寻常的招式,这是表示自己尊重心镜,并不一上来就抢攻,而心镜连躲五刀并不还招,亦是表示自己不占他的便宜,两人出手都有礼有节,心中对对方都起了敬意。五招一过,王维科叫声:“小心!”手中发力,刀法瞬间加快,虽然依旧是简单的横扫纵劈,威力却大了不止十倍。心镜认真应付,展开指法,也丝毫不落下风。
两人翻翻滚滚斗了二十余招,王维科的刀使开了,愈发迅捷无伦,方才叶梦书在高坡上观看,五刀里总能看清四刀,此刻便只见得一片刀影,每隔七八刀才能看清一刀。心镜在他刀影中便如浪里扁舟,身形时快时慢,双手手指连弹连点。至于谁占优势谁处劣势,就非叶梦书可以明了的了。
心灯倒是见地甚高,看了一会,叹道:“难得这位王老施主身形雄壮,刀法却是轻灵迅捷的路子。心镜师兄修习的功法从无相上着意,本来无所谓快慢,但他未至大成境界,以指代拳,也是偏向灵巧多些,两人正是旗鼓相当。”
这一场,那叫做利摩法王的胡僧在一边看得津津有味,不时点头道:“这刀法不错……这指法不错……”然则他对汉语所知有限,翻来覆去,见到妙处也只有“不错”二字。
那疤面瘦子在一边照顾同伴,见胖汉气息平复,刚刚放下心来,又听到利摩法王称赞王维科刀法,眉毛一挑,一张疤脸显得十分狰狞,喝道:“外来和尚,等此间事了,你不要走,咱们下了山再做了结。”
利摩法王盯着王维科略一盘算,怪笑道:“好,到时候你们来找我。”
此时心镜与王维科已斗到紧要关头,两人身形往来交错,一个错身,王维科大吼一声,声如狮虎,刀势收束,漫天刀影都归于一处,自上而下全力劈来。
这一刀转变极快,来势又雷霆万钧,瘦子和胖汉面露喜色,少林这边一些见识广博的僧人则惊呼道:“狮心九式!”
原来王维科平生习刀,驰名江淮一带数十年,练得两套刀法。一套是五虎纹刀,平素用以对敌,追求轻灵快速,呼吸之间足能纵劈五刀、横扫十五刀,刻成五个猛虎头上的“王”字纹理,是以得名。而另一套刀法则招式稀少,一味强硬,乃是有来无回的突进杀招,他以这套刀法刚猛之极,便称之为狮心九式,用以强袭必杀,无往不利,此刻关键之时忽然用出,来势极其凶猛。
心镜知道他有这一套刀法,交手间早已时刻在意,见他攻来,虽惊讶这刀法的迅猛,却不慌乱,伸指在刀的侧面一点,借力向反方向退去,让开了这一击的锋芒。王维科一击落空,再次一声大吼,刀光跟进追击。
心灯在高坡叹息道:“心镜师兄终究难以参悟无相境界,若依无相之意以虚迎实,使他刀法的刚猛无所着力,那么对方之后的几刀也砍不出了。但此刻他是以轻灵对厚重,仍旧是有相的境界,胜负便很难说。”
王维科说话间又攻了三刀,叶梦书看去,果然如心灯所言,心镜虽能闪避应对,却被逼得步步后退,脚步越来越凝滞,真不知道最后是王维科九式用尽,弃刀认输,还是心镜无法应付,败在刀下。
王维科连续追击,终有一刀中宫直入,来势太快,心镜要退已来不及。他比武经验丰富,紧急时刻反向前扑入对手胸前,双手齐施,亦是中宫直进,点向神藏、天池二穴。他指力轻柔,虽是向胸口出击,却只求以这两穴封住王维科动作,不是致命杀招。王维科则回刀向内,反斩向自己胸口的心镜,只是刀锋改作刀背,亦不是致命的一招。两人虽然手上都已留情,招式却毫不相让,连叶梦书也看得出这一击便要分出胜负,关键便在于两人究竟谁的动作快些。
就在两人将分胜负之时,那胡僧利摩法王猝然发难,凌空跃起,一只黝黑瘦削的手上散出点点蓝光,向着王维科背后摁去。
众人惊叫出声,一旁的心远大师应变神速,早已跃起突击,后发先至,横在利摩法王与王维科之间,挡下了这一掌。只是利摩法王的掌风还是在王维科的背上扫过,虽未打实,也着实沉重。
心镜见王维科向前踉跄两步,连忙变招,本是双手点他胸口,瞬间变成了双手扶住他倾倒的身子,王维科被他接住,“哇”地喷出一口鲜血。旁边的瘦子和胖汉见大哥被胡僧偷袭重伤,立时大怒,跳起来扑向利摩法王,利摩法王见了,手上蓝芒一闪,就要出手。
王维科大叫道:“二弟三弟,住手!”见二人终于愤愤停手,又道:“这是少林派的地方,不可鲁莽。”说完把眼睛闭上,坐下调息起来。
瘦子和胖汉怒视利摩法王,法王只是一声冷笑,散了手上的蓝芒,不去理会。
心镜大师与王维科棋逢对手,颇有惺惺相惜之意,见了这等情形,心中深怨利摩法王无耻偷袭,将双手一合,大声道:“利摩法王!我寺敬你是天竺佛国来人,你来此先说要辩经,我们就请你入佛堂聆听高论;后来又说要论武,我们也带你去练功场地观览比较;再后来要去藏经阁参阅祖师遗经,我们念及达摩祖师本是天竺人,便也不加阻拦。至于淮阴三雄前来挑战切磋,是你非得要在一边旁观,之前一直冷嘲热讽,出家人四大皆空,那也罢了,可方才暗算偷袭,卑鄙无耻,比之寻常武夫犹有不如,实在有失你天竺高僧的身份。”
他愤怒之下说话不失条理,将事情一件件道来,质问利摩法王,利摩法王却不去搭话,只道:“你们中土和尚规矩太多,我不明白。”
心镜还待出言理论,王维科已行功完毕,站起身来,对利摩法王喊道:“外来和尚,我来会会你。”瘦子、胖汉见他无事,十分欢喜,瘦子为人精明,走到王维科身边问道:“大哥可有不适?”原来江湖上蓝绿光芒往往与毒物有关,方才他见利摩法王手发蓝光,生怕他掌上有毒。王维科摇头道:“没事,他掌力虽怪,却没有毒。”
利摩法王见王维科起身,咧嘴一笑,说道:“现在就是你们一齐来打我,我也不怕。”众人一惊,都想:“莫非是方才淮阴三雄说下山后要找利摩法王麻烦,法王心知不是三人之敌,才偷袭王维科,先除去最厉害的敌人?”
王维科虽然重伤,但豪气未失,朗声道:“我淮阴三雄纵横江淮,虽然不是什么正道人物,但也是磊落丈夫。外来和尚,你既然划下道了,咱们这就下山决斗去。”转头又对心镜道:“心镜大师,咱们这一场终究没有结果,今后怕也没法分出高下了。既没结果,我们淮阴三雄可没输给少林。”
心镜听王维科的语气,情知他已存了必死之心,不愿在利摩法王面前服软,就算明知不敌也要和利摩法王决战,心中大是不忍。可这已是淮阴三雄与利摩法王的恩怨,又明说要等下山后再解决,他是少林寺中僧侣,总不好横加干预,一时踌躇难决。
一旁的心远大师忽然出声道:“阿弥陀佛,三位施主要下山后再解决恩怨,敝寺也管不着,只是这位利摩法王乃是天竺高僧,远道来我寺中指点佛法武功,如今未足三日,便要因三位而下山,贫僧还来不及讨教高明,深以为憾。”又对利摩法王道:“法王你是天竺高僧,佛法武功都极高明。贫僧一向愚鲁,不能明经达意,只于武术下技偶有钻研,既然法王就要离去,贫僧愿抓紧时间讨教一二。”言下之意竟是要和利摩法王交手。
利摩法王在少林寺中住了几日,知道心远大师是达摩院首座,武功比心镜高明不少,心中打鼓,但刚一开口道:“我不跟你……”心远已然挥出一掌,掌风凌厉刚猛,后面的话便全都说不出来,只得挥手一拂,挡开掌风,再看时心远双掌已到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