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零纪事 第七迷章:固步便执迷 第四节

作者 : 水龙

利摩法王手上再起蓝芒,双掌推出,和心远硬撼一击,只觉对方掌力雄浑刚猛,沛然难当,后退五六步方始站稳,心中更加惊骇:“这个和尚的掌力好强!”心远微微一笑,赞叹道:“法王武功深湛,贫僧佩服之极,请再指教几招。”

淮阴三雄见心远出手,心知他是要消耗利摩法王的内力,好教自己三人不至丧命,不由得大为感动,脸上则露出迷惑的神情。心镜虽也欢喜,却又担心日后利摩法王四处宣扬,说少林寺强要出头,主动寻衅为难外客,大损少林名望,又有些难过。身边一个红袍僧人见了,拍拍他的肩膀,轻声说道:“心远师弟这是慈悲为怀,拯救三条性命,虽然坏了江湖规矩,却于道义无碍,师弟不必纠结。”心镜点点头,合掌道:“方丈师兄指点的是。”

心远与利摩法王四掌翻飞,心远的掌法十分刚猛,但举动中不失堂正从容,并不笨拙,而利摩法王的武功虽偏轻灵,肢体转折之间却又古怪僵硬。打了十余招,心镜等少林高僧无不皱眉,皆想:“这位利摩法王几日来论佛、观经,古里古怪倒也罢了,只当他是天竺风俗与中原不同。此刻见他武功,古怪更在言行之上,望之不似正道。”

心灯在高坡上看了,也对叶梦书道:“这位利摩法王的武功好生奇特,外掩杀心,内藏凶险,大不似佛门武学。幸好心远师兄的大金刚掌法穷凶极恶,才刚好可以一战。”

叶梦书奇道:“小师傅,怎地说你师兄的武功穷凶极恶?”

心灯道:“金刚怒目,方能震慑群魔,佛寺中的金刚像本就面目凶恶,与恶鬼仿佛。这一路大金刚掌是敝寺护法神通,说穷凶极恶或许过了,但杀伐之气浓烈却是事实。心远师兄性子最是慈悲,正好消融了武功中的戾气,才能把这掌法用得堂堂正正,又不失雄浑刚猛。其他许多武僧练习这门功夫,大多一味凶狠,成就便都远不如心远师兄了。”

叶梦书更加奇怪:“难道修炼武功还与心性有关么?”

心灯道:“我听师傅说,佛法慈悲,武功却要杀伐伤生,本派向有‘武学障’一说,便是为此。不过来找师傅的那位老施主也有高明武功在身,我却没听他提起过这一类的事情。”

叶梦书点头道:“原来如此,也许是少林寺武学源出佛典,才有这等说法,其他门派的武功本来就为在江湖上与人争锋,自然越厉害越好……只是不知小师傅你总提起的那位老施主是何等样人?”

心灯道:“他以前总来找师傅喝茶谈天,我也不知道他的名字。他悄然来去,方丈师兄他们都不知道,我有时在一旁服侍,才听到他和师傅说话。有一次师傅跟老施主讨论武功,不知为何说到了武学和心性上面,师傅说:‘……你又何必对他耿耿于怀?除去以人命练功的邪法,其余武功并无善恶之分,用的人心善便可为善,用的人心恶便可为恶。像你们宇文家的冰冷心诀,那是武林中一等一的清心镇静功夫,可历代家主却多是野心勃勃之辈,造成的杀戮可是不少。’那位老施主不服道:‘我家历代家主既有天下人人服膺的英雄,也有武林人人唾弃的枭雄,总之不过是成王败寇,你说是野心,我却说是雄心。’师傅叹气道:‘野心雄心,又有什么区别,总归是要逐鹿江湖,涂炭生灵。如今宇文世家由女子做主,宇文小姐温柔慈善,未尝不是好事,你又何必不满意?’老施主默然良久,说道:‘传男不传女,小姐如今看上了那魔头,早晚都是外姓人。公子虽然幼小,却是正统。’后来他就不怎么来看师傅了。这两年师傅的病越发的严重,他也再没来过。”

这时心远和利摩法王拆到四十招上下,利摩法王虽然武功诡奇,尽可抵挡住大金刚掌法,但时间一长,却终不似少林武学的堂皇光大,内力渐觉不支。心远忽忽忽连发三掌,大金刚掌力犹如三叠巨浪,滔滔涌来。利摩法王一挥手挡下一击,再挥手挡了第二击,回过手来第三道掌风却再也抵挡不住,被震地步履踉跄,身子向后半倾,中门大开。

心远眼见大好机会,使一式“挑山赶月”,横过身子,左掌在后,右掌向前进击利摩法王胸口。利摩法王眼看心远一掌打来,自己已无法阻拦,竟是一挺胸,向前迎去。

心远被心灯称作心字辈僧人中最为慈和的一个,这一掌既操胜券,用力便弱,见对手居然挺胸来迎,更是大吃一惊,连忙收势,章法大乱,待利摩法王撞到他掌上时,十成力道的大金刚掌力便连三成也不足了。

利摩法王中了一掌,嘴角流下血来,但借势将身子一震,左肩噼啪异响,一条左臂居然凭空长了两尺,伸到心远背后一钩。心远被他钩得向前一步,迎面又被利摩法王伸出右手打在胸口,饶是他内功深厚,也被打得向后倒飞出去。方才跟心镜说话的红袍僧人凝立不动,只把大袖一展,以袍袖将心远拦下,他内力驱动之下僧袍如同活物,刚柔相济,心远被从半空截下,丝毫未再多受震动。

少林众僧人大怒,不少僧人看到利摩法王方才左臂伸长的神通,出口喝斥他妖法伤人。利摩法王双臂在胸**叉,手上泛起蓝芒,暗暗运气调息,嘴上则喊道:“心观方丈,你们是要倚多为胜么?喂,心远和尚,你服输么?”叶梦书听得好笑:“众情难犯,情急之下胡僧这两句话说的倒很流畅。”

心观方丈拦下心远,连忙运气为他疏导凝滞的气血,他掌法不如心远,内力却强,瞬息间就已打通经络,心远吐了口血,伤势稍稍平复,合掌道:“法王武功精巧,心远甘拜下风。”

人人皆知法王是利用心远慈悲心肠致胜,但心远与他公平交手落败也是事实,是以众僧虽有怒色,却也无可奈何。

淮阴三雄见心远为自己三人出手被伤,大为感激,王维科向心远鞠了一躬,说道:“心远大师慈悲为怀,淮阴三雄感激无已,从今日起,江湖上再有人说我们不配和少林弟子同列,我们自当泰然受之,不敢再起争锋之心。”又对利摩法王道:“外来和尚,淮阴三雄与你的梁子是结下了,你说是下山就比,还是择日再战?”

利摩法王方才乃是用出了天竺的瑜伽术功夫,加之取巧才胜了心远,但先前内力消耗甚多,硬受的那一击大金刚掌力更非易与,此刻暗暗运气调息,只觉体内一股刚猛内力四处奔涌,内伤显然不轻,不禁暗道厉害。掂量自身情况,道:“改日,改日。”

“阿弥陀佛。”心观方丈念声佛号,说道:“心远师弟出手,正是为了靡消拼杀,几位若是仍要争斗,有违心远师弟的一片慈悲之心。”

王维科点头道:“方丈大师说得是,淮阴三雄这一场认输给外来和尚了,我们这就下山去,不再和他争斗。”

心观方丈道:“善哉善哉,三位深明事理,将来必有福报。只是贫僧尚有一事不明,还要请教:三位此来少林,意中颇为不平,此中缘由还请示下。”

瘦子叹了口气,颓然道:“这怪不得我们,可也怪不得他,萧……”

王维科喝了一声:“兄弟莫要污了好人家的名声,他是武林高人,一番好意,岂能被咱们拖累!”转向少林中众僧,面色一红,叹息道:“我们三人在淮阴称王称霸惯了,目空四海,被妄人几句挑拨,就对少林寺不服。如今见到少林寺慈悲谦逊,再回想这事,实在可笑可叹,多半是有人冒充少林俗家弟子,挑动我等愚人。这事还要牵涉一位江湖上的好朋友,实在太过惭愧,他为人任侠重义,好心为我等报信,若要细说,怕会坏了他的名声。我们三兄弟从此再不与少林为难就是,还请方丈大师见谅。”招招手,带着瘦子和胖汉下山去了。

他三人既去,剩下利摩法王站在场中,环视一圈,见寺内僧众大多怒目相视,他脸皮甚厚,大咧咧地扬了扬手,说道:“中土和尚,没意思,我走了。”心观方丈道:“阁下天竺高僧,少林寺不能留待高贤,还请自便。”利摩法王嘿然一笑,转身也下山去了。

叶梦书在坡上对心灯道:“这个天竺僧人得意洋洋,他打伤了少林的高僧,就这般让他离去么?”

心灯道:“敝寺既为江湖大派,一向信守武林规矩,这位法王公平决斗而胜,就是打死了心远师兄,余者也没话说。”

叶梦书摇头道:“宋襄公与楚国作战,敌军半渡却不出击,终于丧师败北,自古以来便为士子所不取。世人往往笑话我们书人迂腐,可江湖武人的这些规矩也不见得如何开明。”

心灯微笑道:“施主说的也有道理,只是世间有许多规矩千百年来约定俗成,大众习以为常,无法更改,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叶梦书依旧摇头不已:“小师傅你年纪幼小,见事何必如此老成?事在人为,哪有什么规矩是改不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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