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就是将玉致抛弃的人,玉琢目光就有些漠然了。
胡良还在惊讶中:“你怎么会在这里?”
玉琢还是玉致身份时,是被皇帝直接接进宫,并没有公示天下她的名字,后来娶她时,直接对外宣称赐了她玉琢之名,为堵住悠悠之口,又封了谢氏夫人封号,所以除了当朝的几位核心人物外,倒并无多少人知道玉琢就是谢家的玉致。
胡良的朋友中有人问道,“胡兄,这位是?”
胡良若有所思的看着玉琢,说道:“是我的一位故人,几位先行一步,我随后就到。”
那几位离开后,胡良上上下下的打量着玉琢,目光里有惊讶更有质疑:“玉致,你还真的来上安了,当时听家乡人说起的时候,我还不信呢。”
谢氏就要开口说话,玉琢却拦道:“娘,您先坐下喝口茶。”
喜元等人极有眼色,忙上前更加小心的服侍着谢氏和玉琢坐好,将温热的茶水送到手中,等玉琢浅浅喝了一口后才问道:“小姐,可要赶走闲杂人等?”
胡良脸色一变,又恢复了原来样子,说道,“阿致,你还在生我的气?其实那退亲书是爹逼着我写的,我也无可奈何。”
他哀叹一声:“你走后,我还一直担心你来着,现在看你过的挺好的,我就放心了。”
说话间,他一双桃花眼不住的上下打量她,眼中的精光昭然若揭。
玉琢当作没看见,平淡的说到,“托你的福,来京城后遇到了一房远亲,我跟娘现在过的还不错。你呢,仕途应该也不错吧?”
胡良唉了一声:“原以为中榜后就能平步青云,谁想到……。”
官场素来不是那么容易混,更何况大康本就人才济济,特别出类拔萃的人才能得到赏识,才能一般之人短时间内想要入得官场,谋求个好职位,实非易事。大多数人都要四处打通关系,或以才或以财投靠名士门下,以求举荐,这样方能有机会谋上个一官半职。
胡良太过高估自己,往吏部投递了几次卷宗均无果后,只得如同其他没有门路的举子一样,干巴巴的在京中等着。
玉琢点了点头,没做回应。
胡良见她面上淡淡的,他模不准她现在是什么想法,但想想以前她对自己的心思,便往前走了两步,刻意声音柔和的问道:“玉致,没想到这么巧,竟会在这里碰到你。谢家在上安城还有亲戚,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起过呢?”
玉琢喝了一口茶,似笑非笑的扫了他一眼:“阿爹过世后,本想告诉你,想着你早晚也要上京城来,本想带着你一起投奔的,不过,你没给我这个机会。”
胡良面色讪讪:“当时我也是身不由己,没办法违抗长辈的意思,让你受苦了。”
玉琢轻轻一笑,很大度的说道:“倒要谢谢你眼睁睁看着我投河,不是那一场苦,我恐怕也得不来今日的福。”
谢氏一直静听着,好几次都要插口,眼下听玉琢说的话,更是想起了她冷冰冰从河里被人捞起时的样子,不由红了眼圈,斥道:“要不是你忘恩负义,阿致怎会投河,又怎会落的一身病根,如今你还有脸站在我们面前。”
玉琢拍了拍谢氏的手背,柔声道:“娘,都过去了,如今我不是好好的吗?”
胡良当面受着这质问,却还是站的稳稳的,换上了满面的愧疚后悔,看着玉琢说道:“玉致,你是不是还在怪我我当日色迷心窍,又被长辈所逼,其实我一直忘不了你。“
他的愧疚中夹杂诚恳,又比平常人胆大,一双桃花眼毫不避讳的盯住玉琢,他长的不差,又有这样的脸皮和手段,怪不得之前的玉致会被他所迷。
玉琢想着在玉致脸上看到过的那种伤心欲绝,不由得轻笑一声:“我知道。”
胡良一喜,热切的看着她:“我就知道你明白我的心思,玉致,你,你现在过的好吗?”
谢氏见不得他这幅德性,又被玉琢眼色所制而发作不得,只侧转了身子,看都不愿意看他一眼。
玉琢抬抬手,让喜元上前来,为她添置了一些茶水:“远亲待我极好,如你所见,我过的还不错。”
其实不用她说,明眼人也看得出来她确实过得不错,光凭身上所穿,也远比胡良见过的一些大户人家更要质地优良,更遑论伺候她的那些丫鬟,举手投足间都教养有度训练有素,不是一般人家能比
胡良自认已确定了玉致的心思,脸色慢慢变的十分自然起来:“你那远亲是做什么的?”
玉琢浅浅一笑:“他嘛,权势财力均有几分。”
她看胡良一眼,不计前嫌的说道:“要不替你引荐引荐,看他能不能帮你谋个一官半职。”
胡良万万没想到她会主动说出来,当下感激涕零:“如此甚好。玉致,我以后一定好好待你。”
言语间,掩不住眼中的得色,似又将玉致重新掌握手中,任他所用。
玉琢当没看见,依然浅笑道:“这里风景秀丽,明日我会请他过来游玩,你便在这附近寻个暗处等着,我找个合适的机会叫你出来见他,你今日回去也好好想想,想要个什么品阶的官职,我一定尽力帮你如愿。”
最后一句话,她说的又慢又重,听起来便别有一番意味在里头。
胡良心花怒放,在他心中,玉致还是以前那个懵懂单纯的少女,只要她痴心不改,必会对他倾心相助,他胡良终于又可以扬眉吐气了
胡良喜滋滋的离开后,谢氏依然有些愤愤:“你何必还和他说那么多,这样的人,我恨不得现在就……”
玉琢安抚着谢氏:“阿娘,就让他高兴这最后一日吧。”
让人心存希望,才能在打击来临的时候陷入绝望。
当日对玉致的背叛和羞辱,她自然会帮她讨回,直接亮明身份很简单,但看着胡良自以为是的以为玉致非他不可的情种模样,她就很改了主意。
胡良自恃有好样貌,也曾认为他为官之时玉致配不上他,她想让他亲眼看看他错的有多荒谬。
玉致那样的姑娘,值得比他好的人。
谢氏大抵明白她的意思,但还是有些不情愿:“那也犯不着因他特地叫皇上跑这一趟。”
玉琢笑着摇摇头:“倒不是特地因他,只是我一路走来,看到来慈安寺上香的多是夫妻同行,就我独自一人,挺没意思的,所以我想明天再来一趟。”
她更多的是怕没有诚意,想了一想,还是觉得求子之事二人一起同来会更好些。
回去后与玄华讲了她的想法,玄华十分高兴,第二日下了朝后,便陪着她再度前往慈安寺。
玄华一身常服,因为陪着她,心情好,更显的气宇轩昂眉目无双。
玉琢不喜太多仆从环伺四周,他却不愿途中有半分迁就,让她不适,是以安排了一小众侍从婢女,早早的到要歇息的凉亭中铺置好一切。
玉琢入了亭中,坐在放了厚实软垫的石凳上,喝着玄华递上的茶水,扫了一眼不远处一块巨石后露出的一角暗色衣裳,微微提高了声音说道:“我昨日在此处遇到了一个故人。”
玄华见她喝好,便递了块切好的水果给她,递到嘴边,见她不情不愿的吃了一口后,才哦了一声:“遇见了谁?”
“入宫前呢,阿娘阿爹给我订下了一门亲事,我与那人也算是青梅竹马,只不过后来阿爹意外去世,家道中落,他又有了别的女子,随与我家解除了婚约,那退亲书还是我玉致亲手接下的呢。”玉琢慢悠悠的一一道出与胡良之间的恩怨,言语间却无半分哀怨,仿若在说别人的事情。
玄华想一想,就明白那是玉致的故事,但不知道她此时讲出是何意,也就附和着她的话语接下去:“之后呢。”
玉琢嘴角一抿:“昨日我碰见了他,他想在朝中谋个职位……”
话语未落,玄华就眉头一皱:“这样忘恩负义过河拆桥之人,怎能为官?”
玉琢笑一笑,歪着头看他:“那怎么办,他都求我了,毕竟是同乡之人,我……”
玄华哼一声,两根手指在桌面上叩击了两下:“他还敢求你?你让他上我面前来,看我如何治他的罪。”
玉琢故意瘪瘪嘴:“你凶什么?我又没说非要帮他。不过,你说治他的罪,倒是要如何治?”
玄华被她歪头瘪嘴的小性子模样激的心中一软,思量一番,到底还是有些不舒服:“就凭他敢给你退亲书这一项,也够我治他个死罪了。”
不管她是玉致时还是玉琢,别的男人岂能侮辱她半分,那个男人,他倒还真想好好惩治一番。
玉琢笑哼一声:“昏君。”
玄华心情愉悦起来,执起她的手,笑道:“是夫君,不是昏君。”
喜元适时的上前来,扬声道:“皇后娘娘,可要去叫您的同乡过来一叙?”
玉琢瞥一眼那巨石,那半截衣裳已不见,只见不远处一个人连滚带爬,几乎是逃命般的往山下跑着,鞋子跑掉了一只,也顾不上去捡。
玉琢舒心的叹了口气:“不必了,既然夫君不喜欢,那就算了吧。”
从慈安寺出来后,玉琢还不想回去,见附近便是求姻缘的妙安寺。
那里烟火更甚,她一时起了玩心,想要去看一看。
玄华见她兴致高,难得她愿意自己这样一路陪着她,也就随了她去。
却没想到,会在妙安寺遇到熟人。
玉琢自然是不需要再求姻缘,见妙安寺的景致甚好,便挑了僻静点的小路悠哉闲逛着,走到一处,就见到两人在拉扯,她正要拉着玄华避开,却听喜元咦了一声:“那不是苏院主和万院主?”
定睛一看,果然是苏庭川和万灵,万灵时不时会去宫中看望她,苏庭川却是从她大婚后几乎没怎么见过面,这下猛然见到,玉琢很是欣喜,就要上前去找他们。
玄华见玉琢看到苏庭川后满面高兴的样子,不自觉的就轻咳了一声、
玉琢却丝毫未察觉,走了两步,嫌他走的慢,还回头瞪了他一眼:“你快一点。”
玄
华加快脚步,不顾玉琢的不情愿,坚持的执了她的手,与她并肩而行,行至距二人不远处,隐约听到两人的谈话声。
万灵气道:“你到底要怎样?”
苏庭川语气不似平常那般笃定,颇有些无奈:“你总的给我时间。”
二人背对着他们,玉琢走近了些,出声叫道:“师兄师姐。”
二人回头,苏庭川目光投向玉琢,很快便移开,竟略有尴尬,而让玉琢最吃惊的是,万灵竟在哭。
看到他们,万灵匆忙抹去脸上的泪水,强笑道:“皇上,玉琢,你们怎么来这边了?”
玉琢顾不得许多,过去拉着万灵:“师姐,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万灵到底还是忍不住扫了苏庭川一眼,咬唇道:“是我咎由自取。”
苏庭川叫一声:“万灵。”
又不知道说什么,只得顿在那里,万灵甚少在他面前哭,她这副样子实在让他有些无措。
玉琢看着二人神色,尤其仔细端详了一会儿苏庭川,直到玄华在一旁低吭一声,她才收回了目光,尔后了然的一笑,拉着万灵往外走:“师姐,走,我们两个说说话。”
待走的远了些,玉琢开口问道:“你跟师兄两个,成了?”
她问的还是有些小心,怕自己猜测错误,却见万灵顿了一顿,爽快的点头:“嗯,我不想再无止尽的等下去了,他有次喝醉了酒,我向他表明了心意。”
万灵咬咬牙,没打算瞒着玉琢:“你骂我不矜持也好,无女德也好,反正我趁他醉酒,跟他有了床弟之事,他这种死心眼的人,我实在没别的办法了。”
她敢这样做,也是因为她察觉到他对她并不是没有男女之情。
只是他太过固执,无法及时从一段过去的感情中抽身出来,她不想再等,就算用这种方法,也要让他跑不掉。
从十几岁便一直仰慕的人,哪怕只有一点机会,她也要成为他的妻子,跟他相守一生。
玉琢如今已幸福,她更有信心能让苏庭川走出来,终有一天,他一定会爱上她。
玉琢听完她的话,高兴的不得了,挽着她的胳膊:“师姐,这就对了,像师兄这样的人,一定要用这样的方法才能有用啊,他呀,早晚会看清你是这世上最爱他的人,也早晚上回报你同样的真心。”
万灵复杂的看着小师妹,末了叹息一声:“也不枉我白疼你一场,估计也只有你能如此支持我了,只是,我想早点成亲,师兄却想再等等。”
她明白苏庭川的意思,于道义上,他应该早点娶她,可是在情意上,即使万灵不在乎他目前还未爱上他,但他依然还是不想亏待她,他需要多一点时间。
玉琢眯眼想了想,笑容满面的给她吃定心丸:“这个好办,放心,你交给我好了。”
苏庭川与万灵二人之间的情意旁人不清楚,她再清楚不过。
当日与万灵分开后,还未回宫,在路上就忍不住向玄华提出了要求。
玄华听到一半,马上说道:“准了。”
答应之快,让玉琢都吃了一惊:“你都不问问原因,这么快就同意了?“
玄华喟叹一声,半搂过她靠在自己怀中:“赐婚苏万二人,你高兴,我更高兴,自然要准,还有什么好问的。”
玉琢满意的点点头,又有些疑惑:”为什么你更高兴?“
玄华扬扬眉,心中思绪回转,口中依然云淡风轻:“我是昏君,皇后高兴,我便更高兴。”
他与玉琢的感情越来越好,不说玉琢,就连他自己,也慢慢恢复了些年轻人的脾性,不再死气沉沉,每日当真是看到玉琢开心,他就会更开心。
苏庭川与万灵成亲时,玄华陪着玉琢亲临苏府。
这是天大的荣耀,人人都在议论这一桩盛事,玄华偶尔听到些,在趁厅中歌舞正酣时,对玉琢说道:“阿玉,你说大康下一桩盛事会是什么?”
玉琢正在吃一道甜点,漫不经心答道:“不知道。”
玄华替她抹去嘴角的碎屑,徐徐善诱:“应该是皇子降临此事吧。”
自从她上次说想要为他生孩子之后,他比她还要急迫些,起先还刻意压制着没有表露出来,现在却是几乎每日都要在她耳边提上几句。
玉琢被他提的烦了,看着喜庆的正堂,眼珠一转,对玄华眯眼笑道:“我突然现在又不想生了,我要等师姐,到时候和她一起生孩子。”
玄华怔住,又舍不得骂,最后只能微微蹙眉无奈的看着她。
玉琢还想捉弄捉弄他,猛然胸中一哽,控制不住的干呕起来。
玄华大惊,一边抱住她,一边宣了随侍的御医过来,很快诊治出了结果:皇后有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