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从前教过他的老师们,小任就无地自容。
他们曾是怎样地以他为自豪啊!可现在呢?见了面怎么说话呢?
想到这里小任全身就象点燃了火,他情愿被那火烧成灰烬,那火却把他烧成了一块坚硬的红砖,不合尺寸,没法使用,只有此时自立着,尴尬地自顾着,站立在旧日学校的操场上。
他的人生怎么会走到这一步的呢?
他怎么从一个少年变成了一块废红砖的呢?成了一位最底层的知识者的呢?他想不透,他一边穿过操场,一边象是求援,自言自语地说:
“怎么看不见人啊?”
“有人,那门是开的,”伍春友在他身后说。
伍春友是小任邻居,跟他差不多年龄,小任早上出门的时候,伍春友就主动开着他的摩托,专程把小任送到学校来。
小任感觉到友情在身后的存在,这就提高了勇气。
这是新世纪二月的一天,似雨非雨的天色,染青了低矮的屋檐,象冰一样清新的空气,冻得他的脸皮有些脆薄。
看得出来,教室门窗都重新修整过,每一块玻璃都是完整的。但即使不修整,这校园的一切,在小任的心中也绝不会引起任何反感。
相反,带出来的都是丝丝缕缕的柔情蜜意,虽说教室前面那些巨大的梧桐树都不见了,环绕小学的那整齐秀美的柏树也不存在了,都只剩下若有若无的树桩,勉强可以分辨。
好象遭过一场劫乱,重新布置的花坛栽了一些花木,春风中显得瘦弱。
“我有决心走入最深的地底!”
“就把人生当成一场有待总结的试验吧!”
这两人走到那扇开着的门前,这是一排办公室中的一个,钉着行政办公室的牌子。
小任走在前面,他朝那半开的门里面看了一下,发现里面坐满了老师,夹着缭绕的烟雾。
小任没想到这种场面,他飞快地闪在一边,心猛烈跳动起来,脸色十分难看。
伍春友见状就走上前去,探头对里面说了什么。宁校长,小任初中同学,一个戴着大黑框眼镜,方盘大脸的年青人走出来,手里拿着摊开的笔记本,扫了一眼小任期待的眼神,淡淡地说:
“等一下,正开会。”
说完他便进去了。小任放下网袋,在走廊上干站着,耳听一些开会的议论声飘出来,“关于学校请代课教师的问题……”
小任尴尬地望一眼伍春友,只见伍春友咧嘴一笑,发达的肌肉在毛衣里滚动,他嘴角浮起一丝嘲弄,抽出一支烟咬在嘴里,在打火机上深深地吸一口。
小任就象一个稻草人,里面安装了一根断了的钢丝弹簧,一松一紧地在那里颤动着。
里面的会议很快开完了,老师们一个个地走出来。小任的脸顿时涨满了血,好象一盆猪血泼在了他脸上,只剩下两只眼睛在那里眨动。
他拼命吸气,象要把全世界的空气都吸到他肺里去,结果这些空气在他的胸腔里乱窜乱跳,跟一把把小刀似的。
小任觉得要是他再不努力支撑,他脚下的大地就要陷进去了,他体内的这根断弹簧就要跳破衣服了。
要不然他就要变成相反的一面,象一个干瘪的气球一样垮下来了。
总之小任是努力支撑着,维持他做人的形象。
其实老师们并没有去看他,只偶尔飘过来一个个同情的眼神,然后就走开了。虽然如此,那小任的感觉还是不怎么好,他清楚他在别人心目中的形象,他觉得好象站在舞台上,正当着观众的面在月兑衣服,那是他所不喜的。
他又觉得好象有一面照妖镜照着他,让他现出了原形。
“走过千万里路,你还是这样白痴!”
“谁叫你选择了呢!不光是这份工作,而是很久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