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人宰割,不是孟清的风格,虽然此刻她只听得到锣鼓声,只看得到满目的红。
“冬瓜,在我的包里,把我的手机拿出来,通讯录里第一个,没有署名的,帮我打一个电话。”孟清现在只能扶在椅子上,不然她会重心不稳而摔倒。
冬瓜拿出手机,拨通了那个电话,这一次他接了,孟清知道,这种情况下,他会接。
“我要见飞鹰。”
后来冬瓜将孟清送回家,给她吃了一些凝神的药,孟清睡了一觉,第二天一醒来,便拿出手机看,那是她现在唯一的依靠了。
“早上九点到总部来。”
电话上的短信一如既往言简意赅,不肯透露多一丝的情绪。孟清每天醒来第一件事便是去看看窗外的花楹,希望用念力操控它的枯荣,然而,没有一次成功。
这到底是不是梦?现在,她要去寻找答案了。
洗了一把冷水脸,孟清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坚毅一点,但是,这还不够。客厅里摆着一只象牙古雕,那是结婚时白陆轩的生意伙伴送的,现在有了用处了。
孟清拿起那只雕塑,冰凉细腻,造型古朴,摔碎实在可惜,但她目光坚定,应尽全力将它摔在了大理石地板上。嚓!碎了。
孟清蹲子,建起一快最大最锋利的碎片,藏进了自己包中,出门。
ccia总部大楼,不可能让她带着武器进去,不过,象牙却可以避开红外线的检查。她一路顺利到达顶楼,进到那个空房间。
孟清冷笑,又是如此,但是这次她才不要见投影仪里的他。趁带领她的秘书小姐转身,孟清猛地拉住了她。
“告诉飞鹰,我要见他本人。”孟清的瞳仁此刻比往常更黑,如黑曜石般,透出摄人心魄的力量来。
被催眠的秘书只能恍惚着离开,孟清坐在这空荡荡的房间里,等着她的仇人。
不一会儿,门被打开,孟清看着推门而入的男人冷笑道:“不是还会抽空去看我吗,怎么现在又要用投影仪打发我了?”
“你不希望我出现的。”飞鹰笑道。
“你是谁?”孟清问道。
“我是飞鹰,你的父亲。”
孟清上下打量着飞鹰,点点头道:“我的父亲,为了救我,去了一个很危险的地方,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回来的,反正就是回来了,我的父亲很强是吧?”
孟清看着房间里投影仪的方向,那白墙之后,又出现了游行的队伍。
“但是我却没想过,我把逃生的法宝带走了,我的父亲,是怎么醒过来的呢?”孟清反问。
“你是在质疑我?”飞鹰也坐了下来。
“是damon的意识外溢了吧?他没锁住你,你也没锁住他……”孟清极力让自己语气平淡,面前这个人,既是亲人,也是仇人。
damon站起来,走向白墙,伸出手触碰那面墙,那墙上便如水面一般荡开波纹来,显现出一些孟清记忆深处的画面。
那时,她还是个孩子,不到两岁,一个不爱哭的姑娘,整日都傻呵呵地笑着,一双酒窝从小就甜,坐在父亲的肩上。
“月亮……”小女孩儿指着天上的下弦月叫道。
“嘿嘿,不能指月亮,会割耳朵的!”父亲笑着说道。
“不要,去坐月亮船,要妈妈还有姐姐一起。”小女孩依旧指着月亮。
“好好……”父亲笑道。
一眨眼,果然一家人都坐在了月亮船上,小女孩儿还不知足,拉着父亲的衣角嚷着:“爸爸,唱歌。”
父亲对女儿和妻子总是言听计从,从未说过半个不字,他便也温柔地唱起歌来:“亲亲的我的宝贝我要越过高山寻找那已失踪的太阳寻找那已失踪的月亮亲亲的我的宝贝我要越过海洋寻找那已失踪的彩虹抓住瞬间失踪……”
歌声渐远,孟清原本狠着心来,现在却看这一幕看得鼻子发酸。
“清清,我不能死。”飞鹰转头看着孟清,他又哭了。
孟清一向觉得,居高位者,没有弱点,都是铁石心肠,别说流泪了,怕是到了那个位置,流血也不容易了,但是眼前这个男人,高高在上,却总把最脆弱最无助的一面给她看。但是,他没有做到铁石心肠,她却要做到。
“别说你得活着一家团聚,我不信,家都没了,你这借口也不成立了。趋利避害贪生怕死,人之本性。当初离开我和妈妈,不就是怕被追杀吗?就像我离开ccia后一直被追杀一样……我想,也只有你这样圆滑善于利用人性弱点的人,才能一步步爬到这么一个没有人性的组织的顶端吧。你和damon,其实是一样的!”孟清继续坐着,纹丝不动,冷冷地将那人还没来得及说出的谎言拆穿。
飞鹰低下头,捏紧了拳头,再一抬头,表情却已经扭曲,一挥手,那盛装的游行队伍奔马而来,扬起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尘土,洋洋洒洒,遮天蔽日。
孟清被那队伍逼得急往后退,直直退到墙角,退无可退……
“清清,你怎么能这么狠心,你要我死?我是你的父亲啊!”飞鹰将孟清逼到墙角,动弹不得,却伸出手,抚模着孟清的头,下手极轻,语气极柔,手上却青筋暴出,似乎是用了极大的力。
孟清正欲伸手从包里模出象牙碎片,手却紧紧被飞鹰攥住,原本洁白的手,一瞬间由红变紫,血管爆裂。
她又伸出另一只手,却还没够到自己肩上的包,那包的带子却被飞鹰生生扯断,扔出墙角,落到了那从未停止前进的游行队伍里。
孟清猛地推开飞鹰,冲进那队伍中,那游行队伍越发真实,车轮碾压,人足踩踏,孟清浑身血管都爆裂开来,白皙的皮肤下开出满满的紫癜,那些都是血管爆裂却被皮肤包裹,没有流出的血。
锣鼓唢呐,那送灵之音,喜庆地诡异,孟清一口血喷出,象牙,染上红色。她拿到了。
孟清站起来,由着那人群穿过身体,痛,当然痛。但比起失去至亲至爱之人,这点身体之痛,就像没有一样。她闭上眼,不再受表象干扰,判断着飞鹰的方位,这屋子看似纯白一片,其实肯定有报警器,在哪里?
没错,就是顶上那个投影仪!孟清全然不顾一身的伤痛,朝投影仪的方向冲去,却还是迟了一步,警报已经响起。
但,这也是一个机会,警报一响,飞鹰必定放松警惕,就趁现在,孟清猛地将象牙碎片刺进了飞鹰的胸膛,鲜血喷涌而出,从孟清指尖滑过。这种暖,从指尖流到心里,却已经凉了。
此刻,孟清却见这眼前的人,身体竟开始扭曲分化,迅速地分出一个人影来,与飞鹰一身是血不同,那人却一身白衣,纤尘不染,温文儒雅,对着她冷笑,那眸子黑得深邃,像是宇宙的黑洞。
“终于摆月兑这个身体了……”这个白影,就是damon。
孟清瘫坐在地上,那尸体还在涌着鲜血,警报还在响……锣鼓声,游行队伍,却还没有消失……
ccia警卫赶到,孟清坐在地上,毫无抵抗,束手就擒。
她杀了自己的父亲,然而噩梦还没有结束。她抬起头,看着这白茫茫的屋子,流出两行血泪。ccia内部秘密审讯,没有证人法官和律师,只有ccia的其他几位高层,孟清看着这几人,分辨不出谁是谁,只觉得都是清一色的扑克脸,她勉强将几人定位j、q、k,这才肯接受审讯。
“孟清,你曾经是ccia特别调查员,深受组织重视,现在却杀了你的上级飞鹰,你可有理由?”j问道。
“有。我以为,我杀的是y国秘密组织的头目damon。”孟清如实回答,没错,她原本以为杀了那个人,噩梦就会结束,然而,没有。
“两个完全不同的人,你怎么能混为一谈呢!你是疯了吗!”q问道。
孟清看着这个q,金发红唇的性感女人,其实在孟清收押的时间里,q曾去看过她,说只要以后孟清替她做事,她便想办法帮孟清,现在看来,她似乎是在给孟清找台阶。
孟清现在却谁也信不过,全都是假的,但是她得创造机会去寻找真实的入口。
“我没有疯,我怎么疯了呢?”孟清傻呵呵地笑起来。
但凡说自己没疯的人,一般都是疯了,孟清这么说,其实已经在配合q了。
“我觉得,有必要给她做一个精神评估的报告。”q向k说道。
“没必要,杀了飞鹰,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处死就是了。”j说道。
“你这么说太不负责任!我们是法制国家,你我身为执法者,更应该依法办事!有意识杀人和无意识杀人的罪刑是不同的……”q据理力争。
孟清坐在被刑讯的椅子上,手脚都被锁住了,就连想拉拉衣服装疯卖傻都做不到,不过,就算不锁,这些小动作她也做不了,那只血管爆裂的手,已经废了。
“那就给她找一个心理医生,做一份精神状态评估报告。报告出来再审。”k说完转身便走,j和q也跟在k身后走了。
孟清也看出来了,飞鹰死后,ccia就由k掌管,而k之前的位置,便在j和q之间选,所以那两人便在明争暗斗。
孟清又被压回了监狱,这监狱比起当年damon的地下密室,倒是少了许多创意,不过就是“走进一间房,四面都是墙,抬头见老鼠,低头见蟑螂”而已,草席一张,没有危险,就怕虱子,她手也废了,事也做不了,狱卒也不带她去劳动。不过孟清日子却过得艰难,白天,她活在damon的噩梦里,天天看着那连绵不绝的游行队伍在监狱中穿梭……晚上,她又活在自己的噩梦里,那些飞鹰总是来找她,没有半点温馨,而是骂她亲手弑父,天理不容的。孟清受不了自己的梦,想逃,却逃不出来,她的镜子丢了,竟然再也找不到了,不过,最近倒是有了从梦里摆月兑的好办法,她似乎病了,总是恶心。
有几次,她在梦里见到了damon,也平静了许多,不是不恨,而是,太累了。她问damon,那个盛装的游行队伍是要去向何方,damon笑着回答她两个字:“极乐。”
孟清撇撇嘴,然后醒来又是一阵干呕,监狱里没什么吃的,她开始想喝鸡汤吃猪蹄,还想喝啤酒,唉,自从被剃头之后,她便被勒令不准喝酒了,到现在这么多年,滴酒未沾。
现在q总算把精神科医生给孟清找来了,孟清倒也不怪q,毕竟要争地位,忙的事情比较多,忽略了她这个可有可无的喽罗,情有可原。
精神科医生的治疗很简单,便是要孟清回忆,讲自己所有的故事,然而孟清故事太多,一次两次说不完,有的时候,孟清会断片,比如爸爸是怎么走的,比如她跟白陆轩的初识到底是哪一次,再比如那个一直默默帮助她的黑衣人是谁,孟清竟然开始疑惑了。
脑子不好使,孟清把一切都归罪于监狱的伙食,吃得不好,营养跟不上,大脑都退化了。
好几次,孟清想不起来,便要拉着医生跟自己聊天,因为她实在是太孤独了,然而那医生却每天五点准时下班,每次走都会告诉孟清:“我老婆孩子等我回家吃饭呢!”
孟清想着一家人在一起吃饭的画面,暖黄的灯光,喷香的饭菜,大仙用手去抓牛排,被殷筱把手给抽红了,一桌子的人走在笑……她便挥挥手,叫医生早点回家,注意安全。
那样美好的日子,孟清也许再也体会不到了。
也许是想着家中的饭菜,孟清越发的吃不下了,整日就干呕,忽然有一天,她拿筷子戳破了自己牢房里一坨白白的蜘蛛网,忽然下了她一跳,蜘蛛卵,好多蜘蛛卵!孟清最怕蜘蛛,以后这些卵要是孵出来,她不得变成蜘蛛侠啊!
她正毫不留情将蜘蛛卵踩得碎成渣渣,这画面被精神医生看到了,说她踩蜘蛛卵的样子过于残暴,非要她去回忆自己是不是被蜘蛛咬过。孟清却觉得,怕蜘蛛还需要理由吗?人怕死需要理由吗?孟清便敷衍医生说自己动物世界看多了。
医生叹口气说道:“孟清,我已经连续来看了你两个月,这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了,虽然你言语中有许多不合常理匪夷所思的事情,但你整个人还是非常理智的,所以评估报告我应该这一周就会上交。”
孟清这才瞪着她那早就没有光彩的眼睛看着那医生,惊异不是医生说她精神没有问题,而是,原来她已经在这监狱中过了两个月了!她这才伸出手,扯着医生的衣袖问道:“能不能再给我找一个医生?”
“你觉得我不够权威?”那医生反问她。
“不是精神科……我想找妇产科……”
孟清在监狱中日子过得浑浑噩噩,竟然没有察觉到已经两个月过去了!虽说她是觉得已经过去了很长的时间,但她还是安慰自己说痛苦的日子总是过的很慢!但是两个月!两个月过去了,她大姨妈两个月没有来看她了!再想到自己最近总是呕吐,孟清有种不好的预感。
孟清这才开始算日子,拿墙上剥落的石灰块在地上画一竖,便是一天,也许是申请带孟清去看妇产科医生用了些时间,一周后q竟然亲自来接孟清了。
孟清被锁上手铐脚铐,又被蒙住了眼睛,关进车里,不知道开到了什么地方,她又被人拉下车来,扶着走了一段路,坐了一段电梯,进到一件屋子里坐下。
“孟清,我是妇产科医生,跟我说说你的症状吧?”
说话的是一个温柔的女声,孟清这才松了口气。不过,照这状况,是要她带着手铐脚铐蒙着眼睛看医生?唉,自己身为阶下囚,能来看医生已经很不容易了。
“我恶心反胃吃不下,大姨妈两个月没来了……”孟清说着自己最明显的症状,什么失眠多孟头晕目眩幻觉幻听都不说了,反正精神科医生都说她精神正常了,难道她还要一个妇产科医生来诊断自己有没有精神病?
“这些症状也有可能是营养不良,要确定你有没有怀孕,还需要做一下别的检查。”
于是孟清在两个女性警卫的监视下,做了尿检。屈辱吗?孟清问自己,然后又自己回答,当然屈辱,只是比起失去白陆轩,失去妈妈和姐姐,这点心理上的小不快,就跟没有一样。
检查的结果不久后便出来了,那医生什么也不多说,又叫孟清去做b超。不过,孟清现在已经肯定,自己是怀孕了。
果然没有最被催只有更被催,她在人生最灰暗的时候,怀孕了。
孟清整个人抽空了一般,由着外人摆弄,要照b超就照,要抽血就抽血,说她身体状况太差,需要在医院养着,她笑了,她能在医院养胎就有鬼了。
然而还真的有鬼了,孟清回监狱不过三天,因为血小板减少性紫癜而晕倒,被送进了医院。
现在等着孟清的有两种选择,一是把孩子做掉,不过做孩子会流血,以她的身体,流血就等于死亡,二是把孩子生下来,在这之前,把她的血小板减少性紫癜治好,不过要是治不好,生孩子还是得死。
医生说,这病得保持心情愉悦,要是心情不愉悦,说不定还不等生孩子,就死掉了。
孟清没心思让自己心情愉悦起来,这孩子来的不是时候,他本来应该有一个幸福圆满的家庭,有一个强悍的母亲温暖的父亲,一群有意思的亲人和朋友……但是他现在到这世界来,也是一桩悲剧。好歹也是自己和白陆轩的骨肉,一起死,她孟清也不吃亏,想到这些,她心情还真有点愉悦了。
q告诉她,因为她怀孕,所以法外开恩,要她一定要坚持下去。
孟清也不知道这个女人为什么一定要对自己这么好,也许是同为女人,可怜她,也许她只是想要打造自己人道主义的形象,方便上位而已。孟清还是比较愿意相信后者。
为了养胎,q给孟清申请了一件新牢房,没有蜘蛛,这点孟清十分喜欢,每餐也变得有营养起来,不过,孟清依旧没有胃口。
吃不下,孟清不会强求自己的,不是说要心情愉悦吗?逼自己吃饭怎么愉悦得起来。三个月时间,孟清又晕倒了不下十次,每一次晕倒,却又被q叫人给救活了来,还真给q的形象增添了不少光辉。
不过孟清却还是对她感激不起来。
孟清浑身上下没有肉,显得肚子鼓得更加高了,硬板床睡得她浑身疼,艰难地睁开眼,恍惚间看到一片蓝幽幽的花楹,耳边响起篮球在地上跳起的声音,她对这个幻觉甚是满意,闭上了眼睛。
“孟清……”
“清清……”
“清……”
耳畔的有人叫着她的名字,似乎是觉得她听不到,叫得越发亲昵起来。
孟清在自己的记忆中搜寻这个声音的所有者,想了很久,想到在很久很久以前,在一个陌生的豪华酒店,她在夜里焦急得等着,终于等来了一人,却让她哭笑不得。
“客房服务。”
“客房服务。”
记忆中的声音和耳畔的声音重合起来,她不喜欢有人打扰她的美梦,喃喃道:“不要……”
“不要什么?”那个声音一反常态的温柔。
“不要……”孟清那个吵字还没有出口,却觉得额头一暖。
“你要。我求你要,你要活着,你要我……”
孟清觉得自己被抱了起来,迷蒙中睁开眼睛,只见佟子默将她护在怀里,她用尽自己最后一丝力气,只说了一句:“好久不见。”
再后来,不知过了多久,孟清再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然躺在柔软的大床上,床边还躺着一个人。他似乎梦中还在战斗,皱着眉头,一脸杀气。
孟清模一模他的额头,烫得她直缩手。再一看,他身上胡乱包扎的伤口早就渗出血来,而且,那只是包着的,还有许多没有包扎的伤口……
床边的桌子上还放着剪刀和带血的纱布,那取出的带血的弹片孟清不敢多看一眼。
孟清知道,那一战,他打得惨烈。
孟清强打起精神,她自己都是个病人,现在,却还要去照顾另一个病人。
她走出屋子,发现这房子构造出奇的熟悉,客厅上还留着象牙的碎片,那是她走后没人收拾的。孟清转头看着屋子里的人笑一笑,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危险的地方,自己的家早就被查封了,现在到这里来,倒还安全。
厨房里有糖,她找出来,本想就着自来水喝了,拧开水龙头,却发现,没有水。还好饮水机里还有水,孟清也不管这么久了能不能喝,拿杯子接了一杯,大口灌下去。
摄入了糖份,她这才有了力气,停水停电停气,孟清倒也有办法,当初大仙想吃烧烤,家里还有炭火炉子。孟清将饮水机里的水放进锅里,放到炭火炉子上烧开了,这才将毛巾打湿,敷在了佟子默的额头上。
水不多,她得省着点用。
家里背着有各种外伤药,还有感冒退烧消炎药等,孟清翻出来,许多都没有过期,她不管那么多,什么止血的消炎的,一一给佟子默用上。
忙活了一天,佟子默终于醒了过来,孟清却累得趴下了。
等孟清再次睁开眼睛,佟子默正守在床边,看她醒来,说的第一句话却是:“会不会化妆?”
他总是这样,一切正事为重。
孟清拍了这么多年的戏,多少还是学了一点特效化妆,不一会儿,佟子默便变成一个农村大叔,一张脸黑乎乎的,眼睛因为受伤发烧,还是红色,孟清也把自己画黑了,嘴唇也画厚了,甚至牙都画成了龅牙。
他们必须易容逃出去,至少找一个可以生活的地方,这房子只能临时避难之用,连水都没有,谈什么养伤治病养胎。
不过佟子默还是有一点私心的,他想让孟清彻底忘记过去,自然不能在那个有她和白陆轩回忆的家里,现在,他要创造他们的回忆了,虽然,两人现在亡命天涯。
出京城,不能坐火车,最能躲过安检的办法便是坐公交,两人不知道挤了多少次公交,终于出了京城,到了当初孟清被damon挟持的山中,这座山是京城附近最大的山,最适合隐蔽。
佟子默在野外生存很有经验,先是将孟清安顿在了山洞中,也不知从哪里偷来许多稻草,铺成床,倒也干燥舒适,他上午去镇上赶集,买了好些中药和佐料回来,下午便在山中打猎,打回来的东西,不管三七二十一统统炖给孟清喝。
自从和佟子默重逢,孟清倒是不像从前那么消极了,至少这个世界上还有那么一个朋友陪着她。
她只把他当朋友,他却不。
原本每天夜里,佟子默总要抱着孟清睡,孟清却不愿意,借口说怕他笨手笨脚伤到孩子,佟子默便也就束手束脚地睡在一旁,大有要练古墓派神功的架势。
孟清看着过意不去,寻思着现在秋天也到了,叶子也该干了,她便趁佟子默白天外出,自己去林子里抱了一大片干燥的树叶回来,给佟子默又扑了一个简易的床。
佟子默回来,看她正在忙活,什么不也多说,熬汤,这些日子,虽然过着山顶洞人的生活,孟清气色却好了很多,他觉得,那些山中跑的飞的野东西,就是比喂饲料的有营养。
吃过晚饭,佟子默站在外边守夜。孟清拍拍自己扑的树叶床朝佟子默笑道:“快来看我给你做的床!”
佟子默低下头,将眼底的失落收起来,转身看着她,一如既往的冷峻毒舌:“就是个树叶堆。”
她从未用一言一语拒绝他,而是用行动,一举一动,都将他拒之千里之外,不准他走到她心里。
后来,佟子默夜里便不睡觉了,孟清只听得山洞外多了砍树的声音。
嫦娥的广寒宫外,也有人砍树呢……孟清偷偷出了山洞,看着秋天的月亮,这山林里的天太高太深邃,那一轮满月离她太远。
两行清泪就这么流了下来。
不远处砍树的人,看着山洞外的人影,那一滴眼泪映着月光,让人心疼,他知道,是天上那轮满月让她难过了。
他扔下手中的砍刀,冲到她面前,捂住了她的眼睛,柔声道:“不要看……”
医生说的话果然没错,孟清必须心情愉悦,她今天这矫情了一番,大腿上便又生出那些紫色的斑点来,未免被佟子默发现,她第一次对佟子默提出了要求:“天气冷了,帮我去镇上买两天大码的长裤吧!”
“你还能穿大码的?我看小码的能穿都不错了。”虽然是简单的要求,佟子默却听得欢喜。
孟清嘿嘿笑了两声,侧身睡了,耳畔又想起了砍树的声音。
天气渐凉,佟子默竟然在林子里盖起了一栋小木屋,两人迅速从山顶洞人进化成为有房子住的人,为庆祝乔迁之喜,佟子默去镇上买了两斤酒,不过孟清不能喝,正好他一个人喝了,有些话,清醒着说不出来,
林子里篝火哔哔啵啵地响着,孟清伸出手烤火,手暖了,再去暖暖自己的肚子。她自己这伸手一模倒好,另一只大手也来模。
孟清拍一拍那只不安分的手,骂道:“别乱模!”
“我要!”那人倔强起来,被打了一只手,又伸出另一只手:“这也是我的宝宝。”
“我的!”孟清强调。
“我们的。”佟子默不肯退步。
孟清看看这人,脸早就红了,眼底迷离映着火光,一看就是喝醉了。孟清现在可豁达了,不跟喝醉酒的人计较,不就模一模吗,那就模吧!反正他不会给她模掉了。
“清……”
“嗯?”
“我给你的家,你喜欢吗?”
“嗯,你很厉害,这屋子很好,我喜欢。”孟清把话说得清楚。
“不是,屋子是屋子,家是家……”
孟清也点点头,重复道:“屋子是屋子,家是家。”
“你是妈妈,我是爸爸,加上宝宝,这才是家。”佟子默将头贴到孟清肚子上,自顾自笑道:“我也要当爸爸了。”
这人醉得实在离谱了,孟清也懒得跟他讲道理。其实,她也动摇了,没有爸爸,是她一直以来的遗憾,现在自己有了孩子,她不希望这遗憾继续发生在自己孩子身上。
佟子默睡着了,孟清也躺着睡下,篝火烧得旺,不冷。
之后的日子过得安稳平淡,孟清开始尝试接受佟子默,佟子默更加勤奋地打猎采蘑菇挖冬笋,去镇上卖了钱,就买些小孩子的衣物回来。
预产期越来越近,孟清开始发愁了,这没有稳婆没有妇产医生的,她一个毫无经验的人要怎么生孩子!她知道佟子默是多才多艺的,红着脸去问道:“你会接生不?”
佟子默被这个问题问倒了,沉默了半晌,才红着脸道:“我去镇上买书。”
但是,还没等到佟子默去买书,当天夜里,孟清就感到月复中一阵绞痛,慌忙叫醒了佟子默。
此时孟清羊水已破,佟子默手足无措,倒还是孟清冷静,学着电影里的样子弓起双腿,自己念道:“吸气……呼气……用力……佟子默你快去烧水啊!”
孟清大抵是她自己见过最苦比的产妇了,自己承受着剧痛不说,佟子默像个孩子一样慌乱。她强撑着最后一丝意识,天际一声冬雷,她晕了过去。
她再次睁开眼睛,只看到佟子默红着眼睛守在自己身边。
“孩子呢?”孟清问道。
“你再休息一会儿吧……”佟子默避开她的目光。
“孩子在哪里?”孟清心底有种不祥的预感,追问道。
佟子默不说话。
孟清扫了一眼屋子,整个屋子就这么点大,有没有孩子一眼便知。
“我自己去找!”她强撑起身子,正要坐起来,却被佟子默按住。
“清,那个孩子,是个死胎。”
孟清一听,便是一呆,由着佟子默将她身子按下去躺在床上,这一呆便是一天。
佟子默熬了汤,她却不喝。
“乖,把身体养好,以后我们还能有孩子的……”佟子默将汤喂到孟清嘴边。
“就是死胎,我也要看一眼。”孟清咬牙道。
佟子默最终扭不过孟清,只好将汤放下,扶着孟清出了屋子。
孟清每一步都撕裂得疼,直到见到屋后的那块木牌,便什么痛都不知道了。
“因为还没取名,所以碑上没有写字。”佟子默解释道。
“你都把他埋了……”孟清双目放空。
“嗯。”
“挖出来!”孟清斩钉截铁道。
佟子默还迟疑着,孟清便跪在了地上,徒手去挖。
佟子默急忙将她拉开,自己拔出那根木牌,挖!
最后,挖出只小小的还沾着泥土的身体,小心翼翼地捧到孟清眼前。
那是一个死胎,皮肤还是带血的红色,沾着泥土,眼珠子都没有,却咧着嘴,眼眶,嘴里,都什么也没有,不过是三个黑窟窿,似乎朝着孟清笑。
孟清眼前一黑,却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没有晕过去。
佟子默又将她眼睛捂起来,一手将她揽进怀里。
“不要遮住我的眼睛。”孟清冷冷道。
似乎是感觉到孟清语气里的异样,佟子默将她松开。
“我们最近的日子,是不是过得过于太平了?”孟清没来由得问起。
佟子默看着她,并不插话。
“为什么我当初离开ccia,一直被追杀,你却没有;为什么明明应该被全球通缉的damon和斯特凡却活着回来了;其实,ccia早就出了叛徒吧……”
“我没有……”佟子默低声道,却不再敢看孟清的眼睛。
“你没有背叛ccia,因为你一开始,就不是效忠于一个组织,而是一个人,是那个男人吧,说要处死我的那个男人,故意让q帮我,让她名声升至巅峰,然后,你再把我劫走,他才有充足的理由反对对手所谓的人道主义……这一手棋,下得漂亮!”
“清……我只是为了救你。”
“当初那一枪,为什么没有杀死damon?你收到命令,不能杀死他吧,不然你上面那个人,怎么扳倒飞鹰呢?不然以你的能力,一枪会不能毙命?我不要你救,我只有自救。”大悲大痛之后,孟清的思绪前所未有的清明,这一切都是一场梦,从她在公交车站遇到飞鹰就是一场梦。
有镜子是梦,没镜子不是,这个简单的规律,孟清一直懂,却一直没有想到那么远。
重生以来,其实镜子一直在,在飞鹰交给她之前,在飞鹰手中,在飞鹰交给她之后,在自己手中,然而现在,那个东西,在那个地方,那个被白陆轩埋进花楹地下的盒子里。
她站起来,一刻也不愿意在这个噩梦里多呆,就算全身上下没一个地方是好的,就算疼痛成了她唯一的感觉,她也要离开。
她招一招手,天边便飞来一朵云,她坐在云上,朝自己曾经的家飞去。
只要相信这是梦境,她便有了能力,之前能力被锁,只是因为她一直在怀疑。
总算到了那个被封锁的家,孟清落到花楹下,那树早已枯了。她挖出那个被白陆轩埋起来的盒子,打开,果然是一面镜子。
一滴眼泪吧嗒落在镜面上,孟清发誓,这是她最后一次哭。
“哈哈哈!总算找到了!”身后响起奇怪的声音,似乎是damon和飞鹰的混合体。
孟清不再理这些,伸出手,指尖已经碰触到世界的另一端,微微一笑,整个人纵身跃出,终于要离开这个噩梦了!然而,这个噩梦之外,又是怎样的世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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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哟,这噩梦醒来是怎样的世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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