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宝来到客厅。只有管家一人,却不见主人踪影,正在纳罕,管家道:“我家主人本欲款待先生,不料偶感不适,不及奉告,回室休息去了。嘱咐老仆特意转告先生。恕旷驾之罪!改日再会!”
郝宝只好悻悻而去。
说来倒瞧,也该痴情人相会:从此,每逢月中望日,艾璐就莫名头痛。郝宝一来,症状全消。艾公方才信服巫师之言真妙,只是不解其中根由。
如此一来,艾公担心起市井流川蜚语,污了门楞,正愁眉不展。管家早猜透阿郎心思,献言道:“小的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我们虽是异姓,但谊属至亲,有甚话但说无妨!
——郝家儿郎每月出入艾府,非长久之计。一旦为外人耳目,对艾府多有不便。不知阿郎对此将作何理会?
——这……我还不曾想出对侧……
——恕在下直言:我看他言行知进退,文采炳蔚,才思敏捷。不如先舍他一间半舍,让他们爷俩暂时寄顿下来。对外就称远亲旧故。至于长久之计,小的不敏,还请阿郎斟酌!
——嗯……我看就按管家所言,每月十五亲戚一聚,叙心话旧,也许可以省却是非。
如此模样,郝宝渐渐因儿女私情贻误学业。艾璐几次试其才华,发现没有什么新义,很是痛心。曾几次加勉,不见转机。郝宝总说:“此生得一知己足矣!做一书袋有何快活?”
这日,郝宝发现艾路茶饭不思,心下生奇,发问道:“娘子,有何不悦?”
——我与君缘分期已尽,分手只在近日。
——此话从何说起?
艾璐勃然作目:“昔日,我一直佩服先生满月复经纶,胸怀鸿鹄之志,想不到竟是一介凡夫俗子,沉湎儿女私情,还谈何锦绣前程?我看错了人!先生,请回吧!以后莫要再来寻我。”
郝宝一再央求,艾璐依然冷若冰霜,一副傲然不逊之色。与平日比肩漫游、促膝长谈之时,面若桃花初绽、眸似流珠神飞之态,判若两人。郝宝心想:官宦之气盛气凌人,岂能与我这志洁行廉、才富德馨之士匹配?也罢,今日回家,闭门读书,来日定要博取功名。到那时节,你悔约已迟矣。
看官别看郝宝先日迷恋艾璐魂不守舍,可有个弱点:一旦遭到刺激,即能自我醒悟,含愤刻读。
当日,郝宝告知老父:“我们寄人篱下,叨扰已久。主人早怀逐客之意,只是面子上过不去。我们何不趁早月兑身,自养过活。”
——我儿所说正和为父心意!当初我不同意打扰人家,可你非要来。弄到两边不悦田地,怎好说话?
父子俩婉言几句,说要归家。艾公假意相留,敷衍两句。艾母给女儿使眼色,请她说句话,把郝宝留下。可是女儿把母亲拉到一边,悄声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我与他相聚有些时日,发现他不过是等常之辈,不会有什么出息!世人传言他少时是个神童,我看‘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形容他再恰当不过了。”
——那你们相处那么长时间,会不会……
——母亲,您看孩儿是那样的人吗?我们在一块,不过是谈天说地、吟诗作赋。他倒是几次提到终身大事,都被我搪塞过去了。女儿还小,知道凡事行止的。母亲,别小看了女儿!女儿决不庸碌终生,要像父亲大人一样,文武双全、叱咤风云。做个碌碌小辈有何滋味?
——那要是你再患头疼之症,怎么办才好?
——有冥冥之志者必有决绝之心。头疼何足挂齿!
——真没想到我儿如此胸怀!好吧,就听你的吧!
郝宝见艾璐不念旧情,恩断义绝,甚是寒心。只拣几件自家东西收拾停当,背着打道回家。艾公命管家雇辆马车打算送他一程,可被郝宝谢绝了。
艾璐藏在帷幕后,看了此种情状,扑簌簌珍珠落地。看官定生好奇:你艾璐活生生赶人家走的,还掉什么眼泪?许是如愿以偿,庆幸之泪?非也。此中心事,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怕误了郝宝前程,因劝诫无效,不得已狠心施以激将法耳。
一日,杏红侍候艾璐午睡时,听到姐姐梦中直呼郝宝名字:“郝宝、郝宝,奴赶你走非出本心!只从你来到我家,功课荒废。你又不听劝告,今妾不得施以激将之法。妾真心诚意希冀有朝一日君鸿鹄以月兑燕群,翱翔长空。妾不忘君、君勿忘妾也。嗣后,妾复患头疼之病,尚能容忍,不知君从此一别能用功否?君为我误,我为君痛又何足惜?”艾璐醒来,枕头以被泪水浸湿。猛然发现杏红在身边,吃了一惊。赶紧揉揉眼睛掩饰过去了。杏红对着她痴痴地笑,艾璐问他笑从何来。杏红反问道:“姐姐做梦了?”
——我做梦不做梦,干你甚事?
——我不光知道你做梦了,我还知道你做什么梦了!
——那你说说看!要是说错了,姐姐可不饶你!
——我说的再对,只怕姐姐嘴上不承认!
——那你说说看!
——姐姐心里还想想着人家,藕断丝连!
——想着谁?
——当然是郝家郎啦!
——你、你……看我不打你!
——你敢打我,我就告诉阿郎去!还要跑到郝家去,也让他知道!
——好好!我不跟你计较!这事儿千万不要忍让任何人知道!姐姐求你了!
——姐姐放心吧,我不会出卖你的!我祝姐姐美梦成真,哦,对了,还得祝你心里的人儿一举成名!还有,祝你们俩早日佳期相会!格格……
姐妹俩有说有笑了一阵,把这件事都掩在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