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东尼下意识把门关上,可惜慢了一步,那男人持刀的左手就像鞭子一样从门缝窜入入。安东尼只觉得右脸颊一丝冰凉,也顾不上门还没关,慌忙往后退了两步。
“吱呀”一声,门被男子推开,若无其事的他把刀子换回右手——恐怕正是因为刚才他拿的是左手刀,安东尼才幸免于难吧。可是转念一想,因为门轴的方向而改变了持刀的手,这不起眼的男人从一开始就是打算对开门的人下毒手吧。
安东尼并非不想问“为什么”、“你是谁”,但是脸颊上那丝冰凉的触感令他打心底颤抖起来,别说喉舌,就连双腿也不听使唤了。
男子安静地迈出步子,就像普通行走一般,可是他的右手——这末端嵌着利器的长鞭却与缓慢的步子徊异,瞬间又朝安东尼的喉咙、胸膛、月复部袭来。
安东尼既缺乏躲避的身体能力,也缺乏识别的经验。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徒劳地逃逸——运气就是这么奇妙,安东尼逃亡时并没有转身,其方向也不是直直朝后,而是刚好相反。他倾斜着身子往右逃去,下意识地想逃入雪拉夫人的屋子中,不料哆嗦的双腿无法支撑,竟这样倒地。
对于男人——这杀手来说,可以说是安东尼一刹那间从他的攻击轨道中奇妙地逃离开吧。
“切!”
杀手第一次有了表情。趴在地上的安东尼清楚地看到这男人因轻蔑和不耐烦而显露的怒容。
居高临下的、目中无人的表情。
想来也是,安东尼在这男人的眼中,除了是个目标、除了是待宰的羔羊以外,什么也不是。
安东尼因这男人的攻击、这男人的气势而瑟瑟发抖,但惟独这男人那不把自己当回事的眼神,令安东尼从恐惧当中找到了一种……怒气。
“哇啊啊啊啊!”
在杀手的右手再度挥出的前一瞬间,安东尼不知怎么萌生了力气,像是被宰的猪崽般大吼着打滚,从杀手的裆下逃了开去。
对杀手来说,这是第二次——这小鬼第二次从自己的攻击轨道中离奇地消失。
同时,安东尼的叫喊也使得这场原本该是安静、迅速、干净利落的行动完全破产。
“……安东尼?”
听见了安东尼喊叫声的雪拉夫人从厨房探出头来。她满是疑惑地来到客厅中间,恰好与杀手距离一直线。
“……哎!”
杀手当机立断,把手中小刀投向雪拉夫人,然后迅速转身离开——然而撤退的通路却被安东尼挡着。
“……你对雪拉夫人干了什么……?”
“庆幸吧,小男孩。”
安东尼根本不可能阻止他。哪怕安东尼现在半脸鲜血,怒目圆睁,仿佛一团复仇的火焰般充满了气势,但对杀手——对一个屠夫来说,羔羊始终是羔羊。
杀手仍保持着普通的步伐往大门走去,完全不把安东尼放在眼里。
“你等着瞧……!”
安东尼浑身都在颤抖,但丝毫没有让开道路的打算。
杀手不声不响地撤退,即将与安东尼碰撞时,他忽然出拳揍向安东尼,将他打飞到一旁。
最不可思议的事在这时发生了。
男人的右手忽然冒起了烟,衣服的袖口不知怎么燃烧了起来!
“……!?”
杀手虽然惊愕,但是他仅仅犹豫了瞬间,马上就从大门逃走了。
差点被杀手一拳夺走意识的安东尼艰难地起身,他摇摇晃晃地倚着墙壁,缓慢地往雪拉夫人的屋子里挪动——由于角度的关系,刚才他只听到了雪拉夫人的叫唤,完全不知道她怎么突然没有动静了。
不,其实安东尼隐约有着坏的预感。
“雪拉夫人……?”
在已经熟悉了的客厅中,一个熟悉的老妇人睡在地板上,唯独她四周的地板与众不同,散布着陌生的赤红。
******
追斯特很麻利地遭到了逮捕,很麻利地被扔进了审讯室,然后很麻利的拒绝做任何口供。
挨了好几拳后,审讯室的门被打开了,一个老头走了进来,其他人都被他叫出去。
“你什么时候调到了一般部门?尊敬的特殊应对科科长大人。”
“闭上你的臭嘴。我说过一星期内不准出现在我面前,你倒是准时,过了一个星期就弄了个杀人嫌疑。”
“刀上没有指纹?”
“有。”
“一定是和我的指纹一样吧?”
“蠢话问一遍就够了!”戴?劳尔从口袋里模出一包烟,递给了追斯特一根,自己也咬了一根。
“我偶尔也是很殷勤的哦。”戴?劳尔正模着口袋,追斯特就从兜里拿出了火柴盒。
“啪嚓”一声,小小的火苗先后点燃了两个红点。
当烟雾充分散布在空气中时,老人先说话了:“你们这些过街老鼠的事我不想多管,但是偷东西可不要偷到主人家头上!就算是像你这种人渣,也该有明白这个道理的脑髓吧?”
“这么说可真是冤枉我了!我只是一个被无端卷入了凶杀案的普通好市民罢了!”
“哼!如果你有握着那把刀的话,现在就可以直接判你死刑了!”
“那听着真吓人。”
审讯室暂时安静了下来,两个男人一吸一呼,从鼻孔中喷洒出混浊的烟雾。两道烟雾不断飞舞扩大,颜色渐渐稀薄,只留下一股浓郁的味道。
香烟只剩半截,该说的话也不多了。
“我姑且再说一次……听好了!不要动主人家芝士的歪脑筋……就这么一次。”
“……。”
追斯特这回算是听明白了。戴?劳尔是来警告自己的。这个伊娃……或者是艾普莉?真是魔力无边,杀手、政府以及资本家,甚至包括自己都在绕着她转,但她本人就像融入了黑夜中一般,无法捕捉得到她的半点身影。
“我自然明白,我怎能不明白?老鼠就是要到处偷东西咬东西,最后被乱棒子打死,对吧?”
追斯特歪着嘴唇,吐出了一口烟雾。
“犯贱的人渣,自寻死路的废物!”
戴?劳尔没再说什么,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烟。
沉默弥漫在两人之中。打破这一尴尬的是一阵急速的敲门声,戴?劳尔不耐烦地走过去打开门,一个中年人附在他的耳旁说了几句。顿时老人的脸色更难看了。
“能有什么事会让科长大人这么伤脑筋?”追斯特看着回来的戴?劳尔一脸乌云,脑袋敲起了警钟,但嘴上还是不以为然。
“闭嘴!啧,你的房东被人袭击了!就这么回事!”
“什、什么……!”这完全超乎预想的消息叫追斯特直直站了起来。他嘴里的香烟没有咬住,一下子掉了下去,在地上碰出小小的火花。
******
由于杀死老狐狸的刀子上并没有追斯特的指纹,加上更有作用的戴?劳尔的打点,追斯特如今得以在大街上自由地狂奔。
似乎今早才抱怨过净是在瞎跑,但那似乎也已经是太久以前的事了。追斯特此刻只想着快点、更快点——实际上雇辆车似乎更快,但他连一秒都不愿意等待。
气喘吁吁,不,汗流浃背,不,现在的他更像是一条舌头外露、没命狂奔的野狗吧。
——真难看……真难看啊……!死老太婆,死老太婆!
呼吸无法保持节奏,胸膛像快要撕裂般,分不清是拉伤还是灼伤,意识一直在或远或近地徘徊,脑袋里净回想着过去的事。
当追斯特取回了名为“现在”这一存在的时候,他才惊奇地发现,自己已经赶回来了——自己的家。
他顾不上抹汗和休息,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想打开门,粗鲁地推拉了好几次,才发现门锁上了。手颤抖着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失败了三次才总算把钥匙****孔里。
门打开了,走廊的灯没亮,左侧的房间门虚掩着,灯光从中漏出,折出一个怪异的影子。
客厅的中间有着一滩刺眼的血迹,追斯特小心翼翼地绕开它,来到了雪拉夫人的房间跟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安东尼跟在他后面,支支吾吾想说些什么。
医生还在里头尽力,所以追斯特决定暂时回避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问题。他转身正对着安东尼,这个麻烦的制造者似乎正在拼命想说出什么——但这更让追斯特觉得烦躁。
于是他扬起了拳头。
安东尼被打向一边。
“我想,我应该没打错吧。”
“……没有。”
安东尼擦了擦嘴角的血迹,艰难地起了身,摇晃、但还是撑着站起来。
追斯特这才发现安东尼脸上的伤痕,当中右脸颊有非常漂亮的一道切线,是利器造成的痕迹。但追斯特并不后悔,他现在没有这种余力。
“为什么……?因为艾普莉吗?”
“不,因为你。”
安东尼身子猛地一震。
此后沉默持续了半个小时,追斯特倚着墙壁不发一语,安东尼则保持站立、像石像一样保持着低头的姿势。
终于,雪拉夫人的房门打开了。一名看着像是庸医模样的半老中年提着药箱走了出来。
“啊!累死人、累死人!至少倒杯茶吧?”
没有去理会这庸医的合理要求,追斯特横在他跟前,只是沉默地盯着他。
“怎、怎么?三十奥伦我可是没有多收!虽然只是刀伤,但我可没有多收!”
庸医自作聪明地强调自己的合理收费,但追斯特关心的不是这种破玩意。
“老、病人的情况……怎样?”
“手臂被刀子扎中,出血有点严重,而且受到惊吓,但是没问题,我可没有多收,完全是……”
追斯特没心思听下去,他推开医生,自个儿走进房间。一个脸色苍白的老妇人躺在最里头的床上,细细一听还可以听到她的呼吸声。
当时,虽然雪拉夫人与杀手是呈直线距离,但是不幸中的大幸,老妇人并非正面面对杀手,若非如此,那一刀必定会刺进她的胸膛吧。
追斯特默默走出房间,关上了房门——然后,对着打算离开的医生歪着嘴唇笑道:“别忙,我们得好好谈谈费用的事!”
庸医发出被石头打中的鸟儿般的一声悲鸣,追斯特向他走近,途中顺带模了一下安东尼的头。
或许用力过猛?安东尼竟一股脑儿坐在地上,低着的头不知是什么表情,唯一能确认的就只有他不断颤抖的身体,以及难听的抽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