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天将要黑,他琢磨着寻地方过夜,又愁起身上的病来,担心着了寒露会发作更频。远远瞅见右边田里躺着一块废墟,仿佛原是宅子的模样,此刻已经毁败不堪,四面残垣明显是被烧过的,但是屋顶还剩下一半。有个屋顶遮挡就好,他想着,就跳下田梗,找着人工开出的泥路,走上前去。
在废宅原来的门前,卧着一条灰毛大狗,病病恹恹,皮毛团团纠结。它打量赫连天一眼,有气无力汪了一声,又耷拉下脑袋来。赫连天蹲在它面前,抚模它背部,却一手抓下好些毛。
“大狗,你哪里不舒服来着?”
大狗警觉地竖起耳朵,尾巴直起来晃了晃,然后说道:“怪人!”
“别怕,我不是坏人。”
“咦,你能听懂我讲的话?”
“我能和你说话。大狗,你好像病得很厉害。”
“腿断了,几天吃不上东西,我快死了,还病什么病?”
赫连天叹气道:“到处都在打仗,看来你主人也不在了。”
“汪,谁是我的主人?我是受了伤路过这里,想进来找点吃的,谁知道里边屁都没有一个。”
“原来这样,”赫连天看这狗有点生气,就说:“天晚了,我借这里住上一宿,你看行不行?”
“废话,你瞅着哪里合适就睡吧,千万别嫌弃。”
赫连天从怀里模出苹果,搁在它身旁,说:“我只有这个了,给你吃吧。”
他在废宅里寻了个角落,扯了几块肮脏的布头裹在身上,蜷缩成一团,将就着睡了起来。
到了半夜,外面下起大雨,雨声敲打,赫连天猛地惊醒。幸而头上是一大片屋瓦遮着,但是脚下雨水溅进来,湿了很多。他想到狗还在外面,赶紧出去,看见大狗把脑袋埋在腿间,浑身的毛在瑟瑟发抖。他也不和狗商量了,横抱起身子,回到了屋瓦底下。狗“汪”了一声,没有挣扎,反倒依偎得更紧。一人,一狗,就这样互相取暖,熬过了这一场夜雨。
第二天起来,雨停了,空气里流满田野里的清香。赫连天把狗抱到户外,放在阳光底下,拍了拍它的背,正打算要走,大狗用潮润的鼻头嗅了嗅,对他说道:“咳,你也病了哇?”
“你倒知道?我是有病,还病得不轻。”
“我的鼻子一闻就闻出来了。”大狗吐了吐舌头:“哎呀,你这病多半治不好了。”
“这我知道。”
赫连天苦笑了下,转过身,又听见“汪汪”在后面叫。
大狗说:“喂,你帮个忙吧,帮我接一下腿。”
“对不住,接腿我不会啊。”
“我教你。你按着我的吩咐做,只要脑子不是太笨,保准一下就成。”
按照狗的吩咐,赫连天拆下两块木头板,对准位置,将它一条前腿绑起来。前后弄了三次,才绑对了地方,痛得这条狗舌头拉得老长,眼珠子险些没爆出来。
完事了后,赫连天开步走人,又听见身后有动静。回头打量,大狗紧跟在他脚后头,跑得一瘸一拐。
“刚给你绑好,一会儿歪月兑了,你还找谁绑去?”
“我说,咱俩搭个伴,一块儿走吧。”
“什么意思?”
大狗歪着脸,露出一脸坏笑:“走吧,我跟着你了。”
“我是个穷人,你跟我没有好处。”
“我还是条病狗呢。”
赫连天摇了摇头,没理它,只管往前走。
走了一会儿,回身去看,它还在后面跟着,拉下了十多米远。
“喂。”赫连天喊道:“你跑快点儿。”
“我他妈做不到呀!”
等它磨磨蹭蹭跑到跟前,赫连天问它:“我说,你有名字么?”
“呸,人有人名,狗也有狗名。”
“那你叫什么?”
“卡拉。”
“谁给你取的?”
“你管得着么?”
“挺文艺的么……我叫你哮天犬好不好?哮天犬比较有气势。”
卡拉从鼻孔里喷出两口气,把脸往旁边一撇,说道:“随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