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离染刚拿起的书放下,俊眉轻蹙,“大长公主?她怎地突然进宫?请她进来吧。”
修平七道:“奴才这就去请。”
“我是不是该回避一下?”人家皇室姑侄相见,她这外人在场不好。
萧离染抬一下眼皮,“自家人相见,回避什么?早晚都是要见的。”
“呃,我跟你……还不是自家人来着。”
萧离染深邃有神的凤眸淡淡扫过她,“跳进了朕碗里的肉,还有跳出去的道理?”
寒辰:“……”她懒得跟他就此事争辩,离大婚还有八个月,变数很多,“那就走着瞧吧。”
萧离染勾唇:“那就走着瞧。”
话音刚落,修平七就引着一名华贵美妇人迈进门槛。萧离染起身,朝那美妇人拱手道:“姑姑。”便算了礼拜了。
寒辰随着萧离染起身,走向那美妇人,凝目望去,大长公主今年至少有四十岁了,但除了眼角有几条轻微的鱼尾纹,轻敷香脂的脸庞仍算得上年轻,再配上华贵拽地朝服,头戴富贵凤凰步摇,雍容贵气,令人望之惊叹。
“臣女见过大长公主。”她微微屈膝,向大长公主福了一下。
大长公主先向萧离染行了君臣之礼,然后朝寒辰温柔一笑:“你就是秋寒辰小姐?长得……还算入眼,若再好生打扮一下,必定会更加漂亮。”
寒辰嘴角抽了一下,长得还算入眼?合着先前还以为她有碍观瞻吗?但见大长公主温柔的笑着,眼底似乎也无恶意,对她的意图倒不好恶意猜测了。
“免礼吧。”
萧离染笑了一声道:“姑姑请坐。寒辰,你坐到我身旁来。”大长公主适才对寒辰极为勉强的称赞,令他心里颇为不爽,于是故意命寒辰坐到自己身旁,以示重视。
大长公主掩唇轻笑:“瞧瞧,我适才夸得不好,惹得我这太上皇侄儿不高兴了,要为秋小姐撑腰呢。”
寒辰:“……”皇室的基因果然可怕,这位大长公主竟也是个人精。不过,话说回来,这位大长公主自其父至其兄,又到萧离染和萧孜慕,历经四帝,仍可自由出入宫中,可见很有些手段。
“姑母想多了,寒辰本是侄儿的未婚妻,坐在侄儿身旁是应该的。”萧离染面色平静,向寒辰招手:“过来坐。”
寒辰从容不迫地在他身旁落坐。
大长公主微微一笑,在对面坐下。“我呀,自从皇帝登基后,有好一阵子未见过你了,最近身体可好?”
“托姑姑的福,侄儿身强体健。”
“嗯,如此我就放心了。”
“姑姑进宫可有什么事?”
大长公主笑道:“托太上皇侄儿和咱们皇帝的洪福,我还能以大长公主的身份享这富贵荣华,还能有什么事?就是进宫来瞧瞧你。好久没看见你了,总得见一面才安心。”
“多谢姑姑牵挂。”
大长公主侧目瞥了寒辰一眼道:“前些日子,我听说太上皇选了秋侍郎的嫡长女为未婚妻,甚是欢喜,你这终身大事总算有着落了,一直想来瞧瞧,却找不到合适的时机。正巧,这几日我府里菊花盛开,百花争艳,便趁着这机会,进宫邀太上皇和秋寒辰小姐去府里赏花。这一见之下,觉得秋小姐甚是端庄美丽,出身也算高贵,与太上皇倒也相配。”
萧离染闻言眼底露出一丝喜色,“姑姑也觉得我们很般配么?朕也觉得天下没有比我们两人更般配的。”
大长公主眼角忍不住抽了一下,勉强笑笑,她只是见他极力护着,客套一番而已,太上皇不必顺杆爬那么高吧?总不能让她当面说,两人根本不配吧?“太上皇觉得是就是。”
寒辰:“……”她喜欢无语,行吗?这是那个把天下玩弄于股掌之下的男人吗?太幼稚了吧!受不了!
“那么,姑姑今日特意进宫就是邀我们去大长公主府赏菊的?”萧离染似乎很兴奋。
大长公主努力笑着点头:“正是,太上皇和秋小姐明日一定要来府里赏花,品种很多,好看之极。”
萧离染转头看向寒辰:“姑姑生平最爱花,大长公主府内养着数名花匠,专门侍弄各色花卉,现在正是菊花盛开的季节,倒不可错过。寒辰,明日就陪朕去大长公主府赏花如何?”
寒辰坚定拒绝:“我明日还要去开铺子。”
萧离染笑得极淡,凤眸注视着她:“寒辰,铺子可以日日开,这百花争艳却不是常能见到的。”
“是啊,秋小姐,我府里的花都是出了名的名贵品种,平常很难见到的。”
寒辰还想再拒绝,却见萧离染凌厉的目光杀过来,她立时畏缩了,笑话,跟九五至尊的皇权相比,她那点武力算什么渣渣?人家一个小手指就可以碾死她!于是露出一张笑容可掬的脸:“太上皇有命,臣女不敢不从。”
萧离染很是满意,有时候就得靠皇权压顶才能逼她就范。转头对大长公主道:“姑姑放心,明日朕一定带她去大长公主府赏花。”
大长公主笑吟吟点头:“如此甚好,我会安排下宴席,宴请秋小姐和太上皇。”
“有劳姑姑费心了。”
大长公主起身,走到寒辰身旁,亲热地拉起寒辰的手腕,顺势将自己右腕上的一只玉镯撸到寒辰手腕上,轻笑:“我先前急着进宫请你们去赏花,没想到能见到你,也没给你准备见面礼,这玉镯虽算不上极品,倒也是少见的好料子,就送了你当见面礼吧。”
寒辰忙起身推辞,拿人手短这事,她是很清楚的,拿萧离染的,是迫于皇权yin威之下,不得不屈从,她可不想再拿人手短了。“这个,无功不受禄……”
“寒辰,姑姑的一番心意,你就不要推托了,否则,姑姑该不高兴了。”萧离染一句话堵住了寒辰的嘴,乖乖收下这番“心意”。
大长公主看了萧离染一眼,心下道,他还真实在!
“那我就先回去准备了,楚臣也有些年头没去我那府邸了,我得好生准备一下。”语毕,朝萧离染行了一礼,退下。
“修平七,送送大长公主。”
“是。”
寒辰望着大长公主的背影离开颐清宫,转头问萧离染:“我一直以为,你跟皇家的人都不亲。”
“除了孜慕,是不怎么亲。”
“可是你答应大长公主去赏花,你很闲吗?”
“是很闲,朕早说过,朕大业已成,正在退休养老中。”萧离染似乎很乐于大言不惭。
寒辰抚额,反正这赏花是逃不掉了。只是像她这种杀戮十几年的的人,早对花花草草的失去了激情,赏花还不如去赏棺材。“其实我听说,男人爱花,易生女儿,你小心后继无人。”
萧离染浑不在意,“无人便无人,朕从来没指望过后继有人,若真能生个跟人一样的女儿,朕倒知足了……”跟着魅眼斜睨,戏谑:“你想得真远,都想到生孩子了。”
寒辰无语哽咽,“你觉得我是那么没出息的人么?”
“生孩子很没出息吗?”
寒辰捂脸,皇天后土,谁把这个可恶的男人带走?她明明是针对他最后一句话说的,跟生孩子有没有出息何干?!“我去,我去还不成么?”
萧离染这才满意,喃喃道:“我们第一次正式相约宴会,应该要隆重些。”转头扬声:“修平七。”
“奴才在。”
“朕前些日子不是让你吩咐尚衣局为她做几套衣服吗,让尚衣局送两套新衣过来,要明亮一点的。”
“是。”
寒辰彻底败下阵来,难道太上皇还打算像现代社会一样跟她谈谈恋爱约约会?赏花而已,穿什么新衣,她又不是花姑娘!
但是胳膊永远扭不过大腿啊,扭不过大腿啊!
“那个……这镯子……”寒辰扬了扬手腕。
“喜欢就留着,不喜欢就卖了,反正你喜欢银子。”
寒辰:“……”别人的心意,他怎么这么不在意……她还是卖了吧,估计这银子可以让她少杀一个人。
次日,寒辰被逼着穿上一套明亮的天蓝色长袍,颜色比上次的东方不败装束的蓝要雅致清淡不少。剪裁合体,简洁不拖累,很好!除了萧离染看上去有些紧张……真不知道他堂堂太上皇紧张什么,要紧张也该是她紧张才对。
马车很快停在了大长公主府邸。大长公主早率众人在大门处迎接,一见萧离染下车走近,立即跪地拜见。
萧离染在大长公主的引领下,带着寒辰大摇大摆地走进大长公主府。
“太上皇,请移驾小花园,我这里虽比不上皇宫的御花园,但我的花匠培育出的品种却绝不输于御花园的名花。”
萧离染侧头看看落下他数步的寒辰,有些不悦,伸出大手递给她。
寒辰一看,这是要跟她牵手的节奏么?那可不行,她的预感不太好,大长公主邀请太上皇来此绝非仅仅赏花那么简单……
她快走几步,然后找死地越过萧离染伸出的大手,站在萧离染身旁。萧离染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很是没面子地收回大手。
一进长公主府的小花园,寒辰呆住,萧离染也愣住。
只见小花园里除了争艳斗奇的各色菊花,还有十来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笑得春光灿烂的美女花……
寒辰轻轻喟叹:“果然是赏花……繁花渐欲迷人眼,萧离染,你有眼福了。”
萧离染眸底闪过阴霾,转向大长公主:“姑姑这是什么意思?”
大长公主不慌不忙,吟吟笑着:“当然是赏花呀,只不过,我怕秋小姐无聊,特意请了几位官家千金与她为伴,你瞧,还有秋家的二小姐呢,咦,秋家二小姐呢?”
正在大长公主目光环视四周寻找时,听到一处花丛中响起秋晴文的声音:“在这里,我在这里。”
寒辰不由得一惊,晴文也在这里?只见她这个妹妹从不远处的一大丛菊花中站起,轻快走向这边,一身暗纹女敕红的衣裙,长长腰带垂于膝盖以下,随着走动,衣袂轻飘,甚是热情灵动。
“臣女见过太上皇,祝陛下万福安康。”
萧离染侧目瞥一眼寒辰,唇角带了抹似有若无的冷笑。
众女这才从惊愣中清醒过来,立即跪拜。
萧离染几不可闻地哼一声,是他太大意了,一心只想着与寒辰一起赏花游玩,却忘了大长公主毕竟也是皇家的人,对他开枝散叶、为萧家皇室诞下子嗣更为关心!
大长公主眼见萧离染神情不悦,忙道:“你们还不快带秋家大小姐一起去赏花?”
秋晴文立即起身,抢先走到寒辰身旁挽住她:“大姐,我看见几株更好看的花,我带你过去瞧瞧。”其他女子跟着围拢过来,七嘴八舌道:“秋大小姐,我们可是奉大长公主之命招待你的,你不能削了我们的面子哦。走,我们赏花去。”
“大长公主的小花园,平时咱们可是没有眼福欣赏的,今日真真是沾了秋大小姐的光。”
“秋大小姐,那边小亭里备有瓜果茶水,若逛园子累了,咱们就过去喝茶吃东西。”
“大姐,走。”
寒辰被众女簇拥着离开。萧离染本想拉她回来,却见她回眸一笑,朝他狡黠地眨了两下眼,挥挥手跟着那些女子游园去了。
直把萧离染气得直磨牙齿,这个女人总是巴不得他看上别的女子,好趁机月兑身!他就不该来赏什么劳什子的菊花!
眼见寒辰被人架走,他就是再气,也不能丢下她不管,就此拂袖离开,只得忍气被大长公主拉着去了东侧高处的一个八角亭子坐下,下人立即为两人斟上极品的菊花茶。
“姑姑为何擅作主张,请来这些女子?”
大长公主不急不躁:“太上皇能不明白为什么吗?你们兄弟五个,老三是没指望了,老五又神龙见首不见尾,你这登基了不立后不选妃,禅位后还是如此,好不容易肯选妃,却又选了个秋家大小姐……当然,我这当姑姑的是没意见啦,但是总得多选几个吧?好为皇家开枝散叶。你瞧瞧下面那些女子,容貌绝色,琴棋书画更是不必说,瞧瞧有没有看上眼的?”
萧离染抬起眼眸,缓缓扫过下面逛园子的女子,目光落在寒辰身上,淡淡地道:“看来看去,还是觉得秋寒辰最好看最顺眼。”
大长公主:“……”疑惑地打量一遍这些女子,喃喃道:“是我的眼睛有问题还是你的眼睛有问题?”
萧离染脸不红心不跳地道:“大概是姑姑年纪大了,眼睛有些花。”
大长公主:“……”笑了笑,道:“或许真是年纪大眼睛也花了,但是我却知道唐月瑶是官家小姐中出了名的美貌,这你不能否认吧,你们又有多年的感情,你为何连她也不要了?”
萧离染微微冷笑,这才是大长公主今天的目的吧?“没有为什么,只是不想要,不喜欢。”
“楚臣,虽然这么多年,你一直和我不亲,但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清楚你和唐月瑶的感情,她对你确实是情深意重,你是不是对她有什么误会?”
萧离染神态平静,目光淡漠。“大长公主不必操心了,我已将唐月瑶指给三哥了,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对。”
“这、这……”大长公主支唔着,忽然眼前一亮,指着下面道:“太上皇,你看那是谁。”
萧离染转目瞧见,只见一名衣着淡雅的女子端坐石桌前,面前摆着一架瑶琴,正是唐月瑶。唐月瑶似乎觉察到他的目光,抬头望向他,隔空朝他点下头,然后嫣然一笑,低头弹起琴来。
随着婉转悠扬的琴声响起,唐月瑶朱唇轻启,唱道:“君似明月我似雾,雾随月隐空留露。君善抚琴我善舞,曲终人离心若堵。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魂随君去终不悔,绵绵相思为君苦。相思苦,凭谁诉?遥遥不知君何处。扶门切思君之嘱,登高望断天涯路。”
声音如莺吟鸣,又如天籁之声,清脆动听,带着一丝淡淡的悲切愁思,令人闻之动容,那些赏花的女子皆驻足倾听,有多愁善感的女子甚至捏着帕子不停拭泪,就算是心冷如寒辰,也不禁陷入沉思中。
萧离染坐在小亭的石几旁,面色平静,眼底流露出一丝复杂情绪,放在大腿上的右手攥起,指节微微泛白。
这首歌是乐府里的古相思曲,从前她央他帮她谱曲,他就让展云悄悄找知名乐师谱了此曲给她。当时她欢喜异常,第二日就抱着瑶琴来唱给他听。那时无心听曲的他也被她美妙婉转的歌声震撼了,曾感叹了一句,得此女,男人之幸!她听了后羞涩跑开,当时他还奇怪她为何跑开,他是称赞她呢。现下想来,是从那时起她以为自己对她有意吧?
她今日在众人之前唱奏此曲,什么意思?让他回忆起过去的美好时光?可是在他心里,过去就没有美好时光,只有虚与委蛇,包括对她!不是他不念旧情,而是无情可念,唯一的可能的情份,也被她自己断送了。他已经为她赐婚,她还是不死心,认为这首曲子能挽回她想要的一切吗?
目光移向寒辰,却见此刻的寒辰正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不由得心下更怒,唐月瑶今日无疑是成功了,她用深情的歌声、精湛的琴艺成功的激起了所有人的怜惜,甚到连狠辣无情的寒辰都为之动容!
他霍地站起,从小亭往下走去。
大长公主见状,甚是欣慰,他对唐月瑶还是有感情的,听了唐月瑶如此动情的歌声还能无动于衷的男人哪还能算是男人吗?
谁也不知,此刻的寒辰沉思的并不是旁人以为的,她现下一门心思在想,为何刚刚吃了晴文给她的两颗蜜饯后,有点醉酒的感觉?若说晴文害她,又绝不可能,因为晴文也从盘子里拿了两颗吃了,她似乎一点没事……
唐月瑶一曲结终了,她醉酒的感觉却越来越明显,终于身子虚软不支,扑通倒在旁边的花丛里。
“大姐!”晴文惊叫一声。
萧离染视线一直未离开过寒辰,见她突然身子歪软,立知不妙,身形一晃,飞扑到她身旁,却终是晚了一步,只得将她从花从中抱起,抱到旁边石几旁。皱眉,入鼻的是一股浓郁的酒香味,适才并没见她喝酒!
“寒辰,寒辰!”萧离染急切地叫了几声,伸指试她脉博,除了跳得有些快外没有任何异常,甚至比常人更加有力,身上也没有任何中毒迹象。于是转头厉声问秋晴文:“你给她吃了什么?”
秋晴文被萧离染眸底的杀气吓到,连退数步,怯怯地道:“没、没……”
萧离染凤目如刀,锋利无比,仿佛她再敢说一个“没”字,立即就拧下她的脖子般。
秋晴文急忙跪地:“陛下明鉴,臣女绝不会害姐姐。臣女适才从亭子里的盘里拿了几颗蜜饯,就给了姐姐两颗……臣女绝无害她之意,我也吃了两颗,只是不知为何大姐她不多时就毫无征兆地倒下,臣女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萧离染带着冷戾杀气的眸光停驻在秋晴文身上片刻,身形倏地一晃,抓起秋晴文拖到眼前,冷肃的黑眸注视她,秋晴文细白的芙蓉美面立即爬上一片羞涩红晕,情不自禁地轻唤一声:“陛下……”
周围一片沉寂,唐月瑶心如被千百只虫子啃噬一般,疼痛不已。
萧离染朝秋晴文微微俯头闻了闻,秋晴文急促喘着气,美眸闭上……哪知却突然被萧离染提起来扔到旁边花丛中:“秋晴文,你口里没有酒味,而寒辰却一身酒气,你竟敢说不会害她?!来人!”
隐涛应声出现:“主上。”
“把秋晴文带回去严刑拷打,看她说不说实话。”
秋晴文吓得脸色苍白,急忙从花丛中跪地求道:“陛下,臣女冤枉,臣女真的没害姐姐,臣女只是听唐家姐姐说那盘蜜饯是域外特产,就拿了几颗与大姐分食……”
话音未落,忽见寒辰如诈尸般坐直了身子,然后霍地站起,眨了两下眼,然后在大家紧张且不知所谓的情况下,如唱花脸的净角一样,作势伸手模一巴大胡子,然后惊诧唱道:“咦——呀——,无胡啊——”
秀眸四顾,定睛在艳冠众女、最为出色出众的唐月瑶身上,身子如鬼魅般飘向唐月瑶,伸手倏地模出腰间的短剑,阳光下,只见她手中的短剑寒光一闪,朝她挥去,唐月瑶吓得抱头尖叫,却见寒辰抓着一把头发飘到小亭里。
唐月瑶呆愣好一会儿,心有余悸地轻抚胸口,却听身旁的各位千金小姐惊悚无比地瞪大了眼望着她:“唐、唐小姐,你、你……的头发……”
唐月瑶怔怔地伸手抚向脑后秀发,脖颈以下的头发竟然不翼而飞,登时发出一声直冲云霄的尖叫:“啊——”跟着两眼一翻,晕了过去!众女见状立即七手八脚的将她扶起来,掐人中,搓手心,终于把她救醒。
唐月瑶一醒过来,就哭叫:“我的头发,我的头发!”
众女无能为力,只是面面相觑地傻站着,谁也没想到秋寒辰会忽然拿剑来割了唐月瑶的头发!要知道,那个时代除非当姑子,否则,女子的秀发就如容颜一样重要,被削了头发,这是何等严重的羞辱!只有落入了土匪或犯案作奸被关入大牢,才可能被剪发羞辱!唐月瑶却在眨眼间被秋寒辰莫名其妙地削了头发!
此时大长公主也在东边的小亭里坐不住了,赶紧奔过来看发生了何事。却见唐月瑶一头乌黑如缎的秀发只剩下一截,不禁倒抽一口冷气:“你的头发……”
有女子手指着小亭子,小心道:“大长公主,唐小姐的头发在秋寒辰手里。”
大长公主转头望去,只见寒辰手握一把长发在那些粘乎乎的蜜饯上揉粘,然后往自己下巴上一按,下颌上顿时多了一把胡子。
只是蜜饯上的粘汁不够粘稠,那把头发冒充的假胡须从粘上她下巴那一刻就开始随着她的动作带动而飘落,一根两根三根……很多根飘呀飘的飞散……
萧离染也惊悚了,上回她喝醉酒只是跳大神,已让人吃不消,这回又耍什么花样?看一眼唐月瑶披散的短发,只觉甚为可惜……真不知寒辰为何每回醉后都能玩出不一样的花样,好像知道自己被算计醉酒跟唐月瑶有关,故意报复似的,谁的头发都不削,偏偏朝着唐月瑶去了。无奈摇头,也算唐月瑶自作自受吧。
只是寒辰弄那么一把惊悚的胡子做什么?因担心她,他身形一晃,站到寒辰旁边,欲抱她离开大长公主府。哪知寒辰拿着短剑就朝他伸过去的手斩下,叫道:“拿开你的狗爪子!”
萧离染急忙缩回,他还是第一次被人喝骂拿开狗爪子……狗爪子……不由得后怕,他若动作稍慢一点,大手就要被她戳个透明窟窿了,这都是什么醉态!真是纵横几千年,也难遇到的奇人!
却听寒辰大步豪迈一跨,抚一把不停飘落的假胡须,扯开嗓子就唱:“包龙图打坐在开封府,尊一声驸马爷细听端的。曾记得端午日朝贺天子,我与你在朝房曾把话提,说起了招赘事你神色不定,我料你在原郡定有前妻。到如今他母子前来寻你……”
声音豪迈洪亮,唱腔动听激昂,远不同于上次杀猪般的嘶叫,直把萧离染唱得傻了眼,这叫什么,女大十八变?一会儿唱杀猪声,一会儿唱激昂男声?就是胡须随着她不停地抚模而飘落,甚是诡异滑稽。不过,这唱腔字正腔圆,甚是动听……为什么他的女人唱男声这般出色?!
大长公主听得甚是陶醉,还轻轻拍着拍子为她伴奏,待她唱到最后一句,才问道:“太上皇可知她唱的是什么戏?”
萧离染冷冷道:“不知。”他当然不知,从来没听过,谁知是什么唱腔,与天楚国的歌声不一样,却煞是好听,只是为什么是男声?!
那帮眼高于顶的千金小姐此刻眼都直了,竟觉得秋寒辰英挺无比,堪称当世美男子!世上怎么会有女子能唱出这么豪迈的男声来,太好听了。虽然不知唱的是什么戏,但确实好听,内容像是传说中的铡美案吧?听说包拯长得很黑,自然比不上秋寒辰英俊!
萧离染转眼瞧见那十来位官家千金的神情,不由得心下一怒,这些花痴女竟然对身为女子的寒辰发花痴,当真是无药可救!
寒辰唱完一段,一**坐在石登上发呆,下巴上的长长假须已掉了大半,满地的发丝,到处飘散,只把唐月瑶看得伤心欲绝,她蓄养了多年的缎发就这样被一个疯疯颠颠的女人给糟蹋了!
萧离染见她自动停下来,不像上次般反复唱反复唱,心下大喜,就欲抱她回宫。哪知手刚要碰到她身体时,却见她突然再次如诈尸般跳起,尖叫一声:“咿呀——”
“女乃女乃!你听我说!”
铿锵有力!尖锐刺耳!声音一改先前的激昂男声,再次回到先前在宫中那样的醉酒状态。就跟打烂破锣、撕破裤裆夹杂着铁划地板似的的刺耳!直把萧离染惊得向后急避一步,却狠狠撞在石几上!眼见寒辰跟打了鸡血似地向他再逼过来,只得捂着被撞的腰眼向旁一闪,讪讪道:“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女乃女乃,最多当你爷爷!”辈份可以错,性别绝不能搞错!
“女乃女乃,你听我说!”唱得更加有力,秀眸冷肃。
“怕了你了,听,听,你说吧!”萧离染无奈。
“我家的表叔数不清,没有大事不登门。虽说是,虽说是亲眷又不相认,可他比亲眷还要亲。爹爹和女乃女乃齐声唤亲人,这里的奥妙我也能猜出几分。他们和爹爹都一样,都有一颗红亮的心……”
寒辰扭着腰肢,操着“豪迈”嗓子唱起《红灯记》的唱段……国粹啊,被她糟蹋得惨不忍睹!不过好在萧离染也不知中华国粹是什么。
要说寒辰没有金嗓子,却偏偏一喝醉就爱唱京剧,这是有原因的,她外婆当年就是京剧演员,小时候父母工作忙,没时间带她,就把她丢给了外婆,所以她是在外婆家长大的,外婆退休后,每天还是会唱上两段。
她有时玩兴一来,也跟着外婆咧咧几嗓子。外婆就发现,她唱女声,无一例外如杀猪般令人想跳楼自杀,但唱花脸就特别的好听顺耳。所以就开始教她唱花脸,可惜只学了两段,她就被抓进了组织,但这些唱腔却深深刻在了脑子里。一直到多年后,第一次出任务成功回来,组织老大给他们庆功,她喝醉了,酒精的刺激和精神上难得的放纵,释放出记忆深处外婆的京剧,跳到酒桌上大唱特唱贵妃醉酒。
当时老大被她制造的嗓音给刺激得险些拔枪毙了她,幸亏康久求情,说留着她可以赚回大把的钞票,杀了她,八年的训练心血就白费了,老大才做罢,命人把她锁进房间。据说她唱了半夜,吵得组织里的其他成员严重睡眠不足,个个恨不得杀了她!
一段《红灯记》登时把众人心中刚筑起英挺的俊男形象给毁了,大长公主与众女被寒辰这杀人不偿命的噪声给折磨得四处逃散,天啊,若说适才的秋寒辰是天神,此刻就成了过街的老鼠,人人恨不得过去踩她一脚,却碍于太上皇在面前,不敢异动,只得自己躲避。
只是这此的寒辰不知为何战斗力不强,第二段鬼哭狼嚎的唱腔尚未唱完,再度歇菜,直接趴到石几上睡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