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唐庶子 第十六章 二少爷

作者 : 剪铁

这是冯县尉在大堂上第二次要求对李修行刑,有着周县令袒护李修在前,这次众多的衙役没敢直接上前,而是等着周县令发话。

周县令心中很是犹豫,他可以借李修拐卖民女的案子压制心急的县丞,却不敢在贩卖私盐这种罪名上袒护李修。正牌子进士出身的周县令还对大唐律保持着底线的敬意。他心中很是犹豫,他分不清冯县尉是狗急跳墙,还是李修真的身背其罪。

他怎么看李修这位清清秀秀的读书人都不像贩卖私盐的恶徒。

“可有人证物证?”周县令打量李修半响,终于缓缓开腔。

“有。”事到如今,冯县尉也不能退缩,索性强硬到底,“下官严查许久,人证物证皆全,半个时辰就能呈堂。”

冯县尉回答的言之凿凿,周县令沉默半响,还是没敢喊出改日再审,有气无力的吩咐道:“李修是读书人,该给的体面还是要给的。人证物证未到之前不得对李修用刑。”

冯县尉叫过衙差,吩咐几句后,衙差抱着头冲进了大堂外的暴雨中。片刻后,细不可闻的马蹄声艰难的在呼啸的风声中撕开一道细微的裂痕,传道李修耳中。随即,马蹄声消失在风雨之中。

李修心中有些焦急起来,不停的向外张望着。大堂外的风雨更急了,昏暗的天空下,密布的雨帘隔绝着视线。

一个肥硕如桶模糊的身影出现在雨幕深处,擎在头上的油纸伞在狂风暴雨中仿佛惊涛骇浪中的孤舟,摇曳颠簸。

来者以其和他肥硕的身躯相反的灵巧身姿跳进大堂中,甩下蓑衣,扔掉油纸伞,狠狠的一抹额头上的汗水,如豆般的小眼努力的睁大,试图适应绥县大堂内昏暗如幕的光线,直到这双小眼聚焦在李修身上时,那如圆盘大小嘟着肥肉的胖脸才露出爽朗的笑容。

“哈哈,致远贤弟,你还真在这里。我去你家听许婶说你来县衙了,哥哥我特意来找你。”

看着顶风冒雨疾驰而来气喘吁吁的陈承,李修心中一热,在心里给陈承起了多年的绰号月兑口而出,“陈胖子,大雨天不找个好地方偎红倚翠,跑来跑去的疯什么?”

“本少爷是胖,但请你不要挂在嘴上,很伤人自尊的好不好。”陈承笑骂,“听说你遭了官司,本少特来欣赏你瘦小的身躯在水火棍下的申吟和怡红院小桃红的有什么不同。”

在坐的各位没有不认识陈承这位陈家二少的,是要陈二少不过于放肆,绥县的官员也就是斥责几句。不是因为陈家万贯家财,而是因为陈二少有个出身国公府的好老娘。

“胡闹。”周县令眉头紧皱,一脸的不愉,“这里是绥县正堂,其能和那等污秽的烟花之地相提并论,念你年幼无知,还不退下。”

陈二少不仅没有依言退下,反而上前一步,笑眯眯的问道:“不知道我这位兄弟犯下什么罪名啊?”

“贩卖私盐。”冯县尉冷声道。

“不可能。”陈二少连连摇头。

“他贩卖私盐赚下两间半瓦房、二十七亩田地,人证物证俱在,不容抵赖。”

陈二少怔住了,低头沉思片刻,又道:“你们搞错了吧?置房买地的钱是我给的,怎么成贩卖私盐所得了?”

陈承的大包大揽完全出乎李修的意料,更是假的过分,堂上堂下的众人无不看出陈承是在替李修分担。

冯县尉的脸色有些变了,原本成竹在胸却又起变故。他心中暗骂,这李修怎么这么难缠?蒋学正护短,他能理解。周县令为了打压关县丞而袒护李修,他能说是李修运气好。贩卖私盐的重罪又跳出个陈家二少帮其遮掩,这李修究竟是气运逆天,还是真正的命不该绝?

冯县尉万不得已,还不想得罪陈家,微微沉吟,笑道:“陈承,你年幼无知,识人不明,讲究书生意气,这本官都能理解。也别说是你帮李修置办家产,暂且在旁看着。稍等片刻,人证物证齐全,你就清楚李修是什么样的人了。也算本官和你陈家长辈相交一场,给你的提点。”

冯县尉说的客气,陈承也不好在大堂之上耍赖狡辩,挪动肥胖的身躯,来到李修身前,极低的声音只有他们两人能够听见。

“李修,你是否贩卖私盐,我不知道。但一会不管别人怎么说,你一定要咬牙挺住,千万别承认,就说是我给的钱。只要不认罪,就有机会。最多我回去求我娘去趟国公府。千万别认罪,记住了。”

陈承心中一急,忘记了所谓的礼法,连名带姓称呼李修,这让李修心中感动。李修拍拍陈承全是肥肉的肩头,“为什么帮我?”

陈承小眼睛里透出一丝落寞:“和我称兄道弟的人很多,只有你是在当面骂我。”

时间不长,很快衙役带着一个人顶着风雨回到县衙大堂,李修定睛细瞧,冯县尉口中的人证物证不是别人,就是县城南门的税官徐头。他手上拿着得袋子也正是当日在城门前李修李修交给他的。

李修不傻,贿赂税官他也不想用盐。只是在一次检查中,被徐头发现大黑马拉的车上装的是盐。在徐头的软磨硬泡下,李修不得已才将贿赂税官的银子改成了盐袋。

徐头进来就一脸没羞没臊的满脸笑容,这边连声拱手对李修说“秀才爷,小的对不住您了。”转过身,就将他和李修的交往从头到尾说的清清楚楚,毫不留情的将李修卖个干干净净。

气的陈承挽起大袖,露出白胖白胖的手臂,却被李修上前拉住了。

李修心里不气不恼,陈二少家境富裕,根本不了解;李修心里却清楚徐头这种微末小吏的处世哲学。根本不必为这种人气恼,只要有心,随便找个机会就能收拾了他。

税官徐头的证言对李修相当不利,大家都在等李修的解释,李修却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神态,“一派胡言!”

李修口吐四个字后再不多言,众人等了半天,才发现李修根本没打算说下去。

周县令惊诧的问道:“你不想解释吗?”

“没必要,清者自清。”

“狂妄啊……。”关县丞的长音拉的极长,似乎在刻意的提醒某人。

冯县尉走到周县令的桌案前,躬身道:“人证物证聚在,案犯死不认罪,下官请求用刑。”

周县令无力的摆摆手,算是默认冯县尉的提议。

“不可。”蒋学正迈步和冯县尉并排而站,说道:“李修乃是县学生员,依律不得用刑。”

“那就请学正革去李修的功名。”冯县尉侧身怒视蒋学正。

蒋学正坚决的摇头,“本官不革。”

冯县尉无奈回头看向周县令,却见周县令闭上眼睛,赶苍蝇一样的连连摆手。他顿时明白周县令的意思。

周县令摆明了是不想管这摊子烂事,任凭两人去争,谁赢了听谁的。

冯县尉再没有没回头路了,顿时心中发狠,转身手指连点衙役中两位他心月复中的心月复,又一指李修,厉声道:“给我打,打到他认罪为止。”

“不可!”

“不行!”

“不能打!”

三声,出自三个人。蒋学正和陈二少挺身而出拦在两位衙役的前面。小妹张开双手,紧闭秀目,站在李修身前。

冯县尉看在眼里,心中好似吞了苍蝇般不是滋味。李修监看就要重罪加身,却还有人不肯放弃的出面维护。而他自己,为了取得关县丞的协助,付出偌大的代价不说,关键时刻关县丞只肯帮腔,却不肯做事。

这让冯县尉心中又气又妒,索性破罐破摔,颤抖的手指又在衙役中点出两位心月复,怒声道:“你们上,给我打。”

“且慢!”

李修终于开口说话,轻揉的推开身前的小妹,走到冯县尉身前,直视着冯县尉愤怒焦虑的双目,叹气道:“冯县尉,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做人不要自误啊。”

“你算个什么东西?本官用得着你给机会?”

李修摇头道:“世事无常,谁能说得清楚呢?你今天对在下大刑加身,就不怕改日因果循环?”

“改日?你还有改日吗?”冯县尉狞笑着,双手一划,眉眼间仿若乡间的疯狗对着人群狂吠,“都给我上,给我打!今天我到要看看谁能拦我,谁敢拦我!”

“老夫敢……!”

狂风暴雨中,一声炸雷响彻寰宇。一道道连绵不绝的霹雳划暗如同泼墨的天空,照亮了昏暗如夜的绥县大堂。

三个人影并排走进大堂,中间的是李修等待许久的柳夫子,雨水打湿了他下颌的胡须,滴滴水珠随着胡须微微翘起的弧度滑落。左边是位年过半百的老者,最顶级的暗花蜀锦做成刚刚及膝的短打,给人暴敛天珍之感。右边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还好,天青色辨不出材质的儒衫,只是初春时节手持一把象牙镶玉折扇,似乎有些怪异。

李修见到来者,脸色顿时大变。授业恩师柳夫子作为救兵出现他并不意外,另外两位却不在他的意料之中。

年过半百的老者让李修感到熟悉,只是一时间还无法在记忆中找到他的影子。年轻人却是曾在柳夫子家中见过一面,江州沈家的沈询沈文瑾。

当日离开柳夫子家,李修在关于大院子的记忆中找了很久,才将眼前的年轻人和记忆中那个走路跌跌撞撞面带婴儿肥的小孩子重合在一起。

时间过的太久了,刻意遗忘的记忆在脑海里忽起翻腾。

静静伏在李修怀中的小妹忽热感觉哥哥的身体僵硬起来,仿佛干枯许久的树干,冰冷而僵直。只有哥哥胸膛内的心跳,好似奔腾的马蹄敲击着大地,猛烈、澎湃、急促。小妹紧了紧柔弱的双臂,缓缓的闭上眼睛,聆听着哥哥的“心声”。

冯县尉脸色难看道:“来者何人?竟敢擅闯绥县正堂。”

“老夫山野间一私塾先生而已。”柳夫子迈着四平八稳的方步,一步步走到蒋学正面前,颌首道:“你做的不错。”

鬓发花白的老者皱眉瞪眼,不怒自威,目光巡弋,似乎在找些什么,“老夫镇国公府上管家。”

“这个……。”年轻人似笑非笑的打量着冯县尉,淡淡的道:“江州沈家,沈询。”

“沈询……。”陈二少低头念叨着,“名字怎么这么熟悉?沈询……。”片刻,陈二少猛然将他那双如豆般的小眼瞪成了牛眼,指着沈询的手颤抖如同筛糠,哆哆嗦嗦的道:“你……,你是镇国公嫡孙,沈家二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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