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女颜红 血娥尊者

作者 : 莫相忆

一天的光阴,消磨尽时,仍无声无息。剑舞知道婆婆再也不会回来了。所以傍晚时候,更加的伤神。

老管家忽然急匆匆的进来禀报,说道:“鬼斩石穿空石公子门外求见,指名拜望少夫人。”

剑舞神失五魄,精神恹恹,没有一点生气:“庄里一向断绝与外界的应酬来往,非是剑祭,不纳宾客。况如今庄主新丧,母亲外出未归,请致歉石公子,恕不能接迎于内。”

管家应道:“老奴也是这样回复石公子的,可石公子执意要见夫人,说是受人之托,送小公子回来的。还有一件信物,说夫人看了后,一定会接见的。”说着,双手捧上了柄用青锦稍作包裹的剑。

“小公子?”剑舞听说,心下不由一震:“送小公子回来?”骤然起了身来,立时想到了三年前那个毕生难忘的黑夜。儿子刚才出生,即遭劫掠,从此下落不明。今天声闻以平地惊雷之势,传遍响武林的鬼斩,却莫名其妙的说送“小公子”回来,倍使怀中情思涌动。目光落注到老管家双手捧着的剑上,心跳猝然加快许多,迫不及待的揭开青锦,拔出一看,立时泪盈满目,哽咽着说:“这不是春江吗,师兄一直带在身边的剑啊!”

老管家也说:“在石公子身边,确实有个孩子,三岁左右,气质竟有九分与夫人相似。所以老奴这才来叨扰夫人!”

剑舞死灰的心,一下子又燃起了希望,激动得手脚都不听使唤,指着门外对老管家说:“快,快请!”

老管家应了,退出门外,赶紧去接迎石穿空进庄。剑舞平复下心绪,又赶紧叫使婢取来妆箧,对着青镜整理下妆容,也跟着出了门去。

剑筑之地,本是皇家园林,厦势雄伟。宫廷殿堂早已不用,空置久矣。只让下人初一、十五定期打扫一次。想必上次石穿空去的地方,便是那块区域了,也难怪会寻不着人,也没人碰见他。只是前面一部分院落,比之其它名门世家的庄园,也要大上不知几倍,深上不知几许。

中庭正中,一幢高楼临风而矗,顶高基广,气象雄伟。门额之上,劲笔疾书几个大字:“腾龙骖鸾”,神彩飞扬,意气飘飘,乃是当年孝文大皇帝亲笔手书,御赐之匾。

陡然听到离散久矣的儿子尚在人间,已经回到了家门口,悲喜交加,一颗心又蹦又跳,就是放不下去。拍打自己好几次,以确认自己不是在作梦。急切的穿门过院,巴不得一步跨过重楼层阁,恨不得一眼望穿高门厚壁,见到那个自己连一眼都没能仔细看过的儿子。

看到了,终于看到了,看到了那个孩子,剑舞的心几乎没有从心窝子里蹦出来,那种感觉都没办法用语言来表白。一看到那孩子的模样,就马上就到了自己小时候照镜子时的情景,那模样啊不正是镜子里的自己吗?

那孩子牵着石穿空的手,一路走来不住的顾盼,左右望间,眼神里透出许多惊异之色,多少有些陌生。

“儿了,真的是你吗?”剑舞泪难自制,任它在风前飘洒,二丈远处已张开怀抱。

“去吧,到你亲娘那去吧!”看到傲若仍有些踌躇,石穿空就拍了拍他的肩,推他过去说:“去吧!”

说实在的跟他单独相处,傲若觉得那是平生最大的痛苦,白了他一眼,气哼哼的走了上前,看了看剑舞,嗡声嗡气的说:“雍仪姑姑说,娘亲是最疼爱儿子的人,你会想雍仪姑姑和飘零伯伯一样疼爱若儿吗?”

“嗯嗯,”剑舞愈发止不住泪,把他揽在怀里,一个劲的点头:“娘亲一定会用心疼你的,加倍的疼你,像你飘零伯伯和雍仪姑姑一样疼爱你!”紧紧的抱着,生怕一不小心又会丢了似的。

离散的骨肉意外重逢,母亲心下的喜悦无法言喻。沉痛的哀悲过后,有这一许安慰,无论如何也不能算是喜悦。短暂的欣慰之后,仍是无边的失落。她知道婆婆是再也回不来了,伏在孩子的肩上,泪呀,淌个没完。师兄终是不肯原谅自己,要不怎会让人代劳,送这孩子回来呢?

傲若离开了从小相依的飘零伯伯和雍仪姑姑,回到剑筑母亲的身边,母子相认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认祖归宗。祭拜过父亲的亡灵,然后去到剑池,在大祭祀的引领之下,由母亲伴从,一阶阶的登临到“血牢”在矗的高陛之前,向龙神狴犴致礼,正式举行登任庄主之位的大典。

这是一个不同寻常的时刻,天地为之动容,风起云卷,雷鸣电闪,似是在警醒世人这一刻的庄严:傲若,这个三岁大的孩子,担当起了关乎剑筑存亡的大任。只见他意气轩昂,一身锦绣,九龙盘转的大黄袍子上,刻古的篆字纹流着难懂的图案,以金丝为牵引,使用银线对穿,挽起一因圣火在襟右之旁,烈烈烧着。外面罩着一件火红的拽地披风,高挽巍冠,颤巍巍的登临到剑道尽头的祭坛之前。

整个血牢呈一圆形,轴心半径三十丈有过,往下沉陷数百尺,龙神狴犴盘踞正中,紧压着那柄弑心化转而成的巨剑。时过三百年,池中之血,犹然仍在沸腾。

祭坛以云桥之势,挑在空中,伸到龙首之前,上面巍然摆放着个三尺来高的青铜大鼎。傲若举任庄主,捧香而拜,三起三伏。大祭祀把这香火接过来,敬献鼎中,对天祈祷。龙神临池,灵光闪现,溢彩如流,铺展而下,泽被整个剑筑。至此,举任大典终算完成。

受此恩被,傲少庄主神长百尺。跪伏于地,先向母亲三拜。之后,起了身来,面转向下,举揖三躬,致礼阶下众人,感念诸位多年以来为剑筑日夜操老的辛苦,再三答谢。阶下依次列着三十七位冶剑师,六十九位炼铁师,一百四十四位选砂师,三百七十二位仆婢杂役。

在剑筑还有另外一类人,他们不属于傲家的人,却担负着庄里所有的护守任务,那就是为求得一柄好剑,甘愿舍身为奴的剑奴。一年之中难得剑筑会有一次剑祭大会,然每次参加剑祭大会的武林豪杰,都会超过五千人众,竟争之激烈可想而知。一些人醉心于剑,又与所祭之剑无缘,转而就请赐剑。

赐剑之举自剑筑成建伊始,由来已久,不同于剑祭的是,所赐之剑悉数要得求赐之人,在龙神之前歃血立誓:“凡持此剑者,无论本人,抑或传人,剑在之日,得为剑筑尽心一事,但凡剑筑召唤,须以之号令为先。否则,必遭此剑反夺,丧于其下。血落下池,难以反悔。”

这种誓约,跟卖身契也差不多,自视甚高之辈,自然不屑于此,可嗜剑之士并不以为然,争相求赐。每次剑祭大会之后,都要赐出百柄。这所赐之剑,乃是用求赐之人所歃之血为牵引,勾兑铁水以烧炼金英,冶铸成后,再以血牢之中的血水为祭,浸淬其锋。所成之器,与求赐之人的心意成正比。心志坚定,诚情恳切,剑能感知,则秉承的灵性也更深刻,更加锐利。如果心性凶险,剑出炉时都会闪着幽暗之光。三百年来,赐出之剑,少说也有七千柄。

“剑奴”与他们的不同之处在于心性稳凝,得剑之后并不急着离开,而是用数年光阴为剑筑服务,大多半都是凭恃一身所学,帮助守卫门庭。约定的年限满后,即可携剑离开,潇洒来去山水间,不用受缚于龙神之约的羁绊。

依据以他们的心性为比照,所成就之剑的利度来定位他们阶层的称呼。一等黄金剑士,披金甲守护剑池,只有八位。二等披灿银之甲,守护贮备铁英的“金屋”,总共十六位。三等着铜青之衣,守护门墙,为数三十二。四等墨胄剑士随选砂师外寻铸造原料,以保护他们及珍贵原料的安全,共计六十四位。

在四年前那桩致令傲老庄主身死的失窃案中,当时守护在侧的八位黄金剑士,也同时罹难。全部是一剑毙命,所执之剑根本没得拔出鞘来。此等八人,未入剑筑之前,声名已经远播海内,修为之高众所周知。能一剑致死他们八人,便是乘其不备,也得有当世第一第二的剑术修为。飘零在得到玄铁重剑的加持后,甚至有了“天剑”的称谓,风头俨然盖过名盛武林近二十年的剑圣和剑魔。大半也是因此,致使了他被师妹误会,心口深受她一剑之刺,而伤逝于武林。

新庄主登位,举庄大庆。傲天在母亲的陪同下,安置好父亲的灵柩后,例照祖制,张灯结彩,以示喜庆。是夜,剑筑内外一片鲜亮,门户大开,护守门墙的青铜剑士,和守护金屋的白银剑士仍然依照雷婷当日的指今,离开岗位,撤守到简居,暂先保护那些下人和铸剑师,炼铁师,选砂师们的安全。

剑之气象纵横流移的腾龙骖鸾之阁,傲若端然正坐,夜半深沉,月冷风高,庭中落叶飞翻,一个身形傲然当立在厅前门外,怀抱长剑,凝神而立。

戍亥之交,阴云骤起,弥天蔽月。冷恻恻的一种气息直往门里正中袭来,挟着剑的寒凌,呜呜作响。

察此机变,护守在门口的剑士“铿”的拔出长剑,往前一竖,插在土里,迎着那道阴冷的气息当头堑下,只听“铛”的一声铁响,火花迸射,魅影迷乱,群蛇狂舞,闪往后去,丈余之处敛聚起形魄,却是一条赤鳞大蟒,碗口子粗的身量卷将而起,张开血盆大口,朝着剑士兜头咬了下来!

这个怪物绝对不是一般的毒虫,它不具备生命的特征,却有着一种似在活着一般的性灵,剑士感觉得到,丝毫不敢怠慢,长剑迎着它项下七寸斩去。

赤鳞大蟒腾在空中,有如龙游在天,巍巍几丈的巨躯往复游弋,非但不见丝毫的笨重,反而超乎想象的轻灵月兑洒,拧身斜转,把铁鳞往剑口上一荡,沉下肚月复,挺直颈项,又往屋里钻去。很显然它的目标是端座堂前的剑舞母子。

剑士担此重任,岂敢疏忽,忙的抽身往后,在门槛之前,又挡住了它的去势,抬手扯起了一道剑幕,封住厅门。赤鳞大蟒有如未见,一头撞上,激起阵雷鸣大响,电光灼灼,迅若箭簇之利的蛇头,竟然没能穿透过去不说,受此一击,还稳止不住,偏往斜里滑去。剑士自不肯罢休,非要一报还一报,长剑紧摄其后,并其形神而动,刺往它的项下,不离七寸要害之处。

两番突破不成,大蟒仿似知道再做纠缠也是徒劳,嘶啸了声,举身投往来时的方向,恍若一道血气,射出五丈之外,攒头而去,瞬间化逝无影,莫知所踪。

俄尔步履声起,缓缓而动,暗影中徐徐走出一个身形,赤色长衣,艳彩夺目,鲜然之意,如欲将滴。在三丈对面止住脚步,神形落寞。望了一眼这边问道:“阁下好剑法,望闻尊讳。”

剑士也不客套,快然答道:“鬼斩石穿空。”对之再三相望,见他一身气息隐恻恻的发冷,又看他形貌,身长而修流,眉挑而目沉,净面无须,唇色发紫。就也问了句:“你可是昨晚放话要绝灭剑筑一门的那个家伙?”

那人点了点头:“正是在下,千杀三尊末席血娥。公子令名,今响海内,却为何侍立于此,充当起了剑奴,莫非所执之剑,也是求赐之物?”

石穿空道:“我的剑与这里无关,我在这是因为受人之托,照看剑筑不受损坏,保护里面的人不受伤害。你要来此杀人放火,我可是不会同意的。”

血娥尊者道:“圣魔二尊,世谓双绝,正道人士以破魔为顶峰之路,邪道人士也以灭圣为造极之途。二十年间,无人能成此功。你之与剑魔一战,令他未得全胜,实乃后起之辈中的第一人。在下不才,愿请赐教,也好让我这生于幽暗之里的人,见识一下所谓的名士风范。”

关于名闻,剑魔之谓也只因此一人而起,可千杀三尊之讳,已累积十几世,有着近三百年的传承。说起剑魔,人们心中多存敬畏,说起千杀三尊,在人们心中多的恐怕还是惧怕。事实上千杀三尊的修为,未必真就输给剑圣或是剑魔少许。

石穿空适才跟他打过交道,就那赤鳞大蟒的两次突破,知道他的修为并不在自己之下,说道:“当日没能破了大车轮剑,说明还欠缺修行。能有你这样的对手作试练,肯定会大有长进。”

血娥尊者听了,也未答话,朝他身后厅堂里望去,问道:“厅中幼子何来?”

石穿空看也不看的说了一句:“那小子吗,剑舞三年前离散的骨肉,傲绝的长子,刚刚举任了剑筑庄主之位。”

血娥尊者仔细看过之后说道:“和他母亲生得几乎一个模样,不然真叫在下难以相信。只是又有一件事让在下弄不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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