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秦始皇三十七年,这一年,是我与刘季结婚的第五个年头,女儿四岁,儿子两岁多,非常活泼、可爱。而刘季婚前所生的儿子刘肥,一直跟着刘太公,只是偶尔过来并没有给我添多少麻烦。一家就这样过着日子,也算相安无事。
可是,幸福不久。
大秦暴政,秦王朝不仅不体恤民情,还大肆修建陵墓,为了给死人修建宫殿,哪里顾得了活人的死活,秦始皇在全国各地征调了大量年富力强的民众去做工,服徭役。
记载始皇陵的文献很多,如《史记之秦始皇本纪》就记:“始皇初即位,穿治骊山。及并天下,天下徒送诣七十余万人。穿三泉,下铜而致椁,宫观百官奇器珍怪,徒藏满之。令匠作机弩矢,有所穿近者,辄射之。以水银为百川江河大海,机相灌输,上具天文,下具地理。以人鱼膏为烛,度不灭者久之”。
这座陵墓从秦始皇即位之初开始修,直到他病死在南巡道上,仍未完工。
我记得自己在西安旅游的时候,导游说二十一世纪专家做过测算,其陵墓封土的用工量约为151,132,042个工日;内外城的墙基、夯土墙的用工量为355,582个工日,建筑基址土方工程量大约为1,428,750个工日,总计土方工程量为170,130,192个工日。如果再加上烧造砖瓦、兵马俑、材料运输,这个天文数字怕是还要翻上一番。
这么大的工程量,得需要多少人力?秦朝法律规定,男子二十岁就要开始服劳役,实际上服劳役的年龄可能要早得多。当时秦的人口大约为两千万,而长期被征赴各类徭役、兵役的男子就有两三百万人,这么重的负担,人民怎么能够承受。
这就是当时的时代背~景。
当然,这小小的沛县,也不例外。征调夫役的命令一级一级传达下来,自然到达了泗水亭。
那是一个夏天。
县令唐荣想来想去还是刘季是最合适的人选。
唐荣轻描淡写地传呼刘季:“朝廷向我县征调三百名民伕,限三个月内赶赴骊山修陵,虽然他们对押送的人有要求,说迟一天斩,少一个人斩,我想这件事难不倒你,知道你脑袋灵光有的是办法。”
刘季一听傻了眼,这要求太苛刻了点,但县令对他这么信任,他又不好直接推辞,便找个理由说:“大人安排的活我从没推辞过,但这押送这般多刑徒的事我从没干过,以前顶多也是十几二十人,确实没有带过这么多人的经验,况且以前顶多是送几十里路到郡里就算交差了,现在要送那么多人去几百里外,我恐怕误了大人的大事,您还是换个妥帖的人去吧。”
唐荣说:“任何事情都有头啖汤,这也是对你个人的考验,况且又是你分内的事,我们设立泗水亭这个职位,就是负责地方武装,论能力,论职责,非你莫属,怎么能好派别人去呢?”
刘季没有理由再推,只得说:“那好吧,我争取完成任务。”
唐荣说:“不是争取,是要保证。克服一下困难,这两天就出发吧。”
哎呦,又碰上了雨下个不停,这个大灾年,看来早已经注定了。
庄稼基本被淹死,老百姓原本就清苦的日子,被抓民夫扰得更是雪上加霜,而且,被选去的民众,大多数都是有去无回的,几乎等于去跟阎王报到。
刘季将情况跟我反映了一下,并补充道:“这的确是我分内的事情。”
“分内的事就不能让别人去?我看他是诚心整你,是不是他嫉恨我不嫁他反而嫁给他的兵——你,这些当官的哪个不是小肚鸡肠、公报私仇?”我气愤地说。
刘季说:“又不是刀山火海,不过就是送几个人而已嘛,去就去吧。”
“谁叫你这么蠢答应,你不可以说你身体不适什么的么。”我骂道。
骂归骂,眼看老公后天就要远行,我当晚做了几个菜,陪着刘季喝了几盏。刘季领情,夜里自是卖力。我好像有一种预感,有了今天没明天似的,要了还想要,把人到中年的刘季累得腰酸腿疼,估计没有十天半月够他恢复元气的。
父亲得知刘季领了这样一个苦差事,同样骂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人一当官就变坏,没想到这姓唐的这么歹毒,就是我女儿不嫁你也要嫁个人呀,而且都过去几年了,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不应该置他于死地啊。”
刘季说:“没有那么严重,您老人家尽管放心,我不会有闪失的。”
父亲说:“这次安排凶多吉少,第一、此去咸阳路途遥远,经商者三个月时间内到达基本都是痴人说梦,在规定期限内没有到达规定集中地的,对解送责任人要进行严厉处罚,轻则入狱,重则掉脑袋;第二、这三百民伕中,还有几十名从监狱里调出的末日穷徒的罪犯,而且他们都知道这是去咸阳送死,把秦始皇的墓掘好了,他们就该死了,路上还不拼了命地逃跑。所以我看唐荣让你干这件事,就是让你陪着去送死。”
经父亲这么一分析,刘季才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不禁骂道:“这个狗日的,我还一直把他当好人呐,没想到他会这么暗算我。”
同时,我将消息传开后,家家户户,一片哭号之声,甚至还有人家,提前准备了灵堂,为大活人开灵堂,悲凉而凄惨的场面,可想而知。
真是民不聊生,一片哀鸿遍野的凄惨景象。
等沛县服徭役的人召集齐了,刘季即刻上路。
那天清晨,天边的一抹朝霞,绚烂多姿,旭日东升,天气还不是很热,由于又下了一场透雨,被雨水滋润的庄稼地里,已经有新鲜的小苗冒了出来,迎着朝阳,一副生机盎然的景象,下一季的收成,总算是有了新的指望。
沛县城东的官道,弯弯曲曲,一直通向遥远的前方,通向无尽的骊山。
刚下过雨,到处都是积水,车辆走过,一片泥泞,而此时此刻,这里却人头攒动,拥挤不堪。
丈夫刘季背上行囊带着三百名民众,动身赶往骊山服徭役,去修建陵墓,今天就是上路的日子。
刘家和吕家两家人,还有萧何、曹参、审食其、周勃等好友一路送到县城城边,还有县里上上下下的人们,都一一赶过来,为这次特殊的远行送行。
另外,还有那些要远离家乡的三百民众的亲人朋友纷纷前来,组成了一个庞大的送行队伍。
自古离别,都是最伤心的,愁肠百转,望着亲人,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够相见,或者,这一去,就再也不会回来了,说不定,这次离别,就成了永别。
眼泪,早就哭干了。
十里八乡的人们,演绎着一场惊心动魄的离别,足够惊天地泣鬼神的离别场景……
我背着刘元,抱着刘盈,牵着刘肥,也夹杂在浩浩荡荡的送行队伍当中,我们夫妻二人,自从成亲以来,走过了那么多的波折,却不得不面临如今可能天各一方分离的场景。
这批刑徒之中有周苛,他为了完成县令交代的罚赀指标,又不忍心坑害乡里人,于是专门打劫路过的外地商贾,往往这些生意人会破财消灾,所以周苛屡屡得手。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不是所有商贾都会忍气吞声,他事后将周苛告到泗川郡,由于他背~景雄厚,郡守追责下来,周苛获刑,连带了他的弟弟周昌。
我看到这刻,心宽慰了一些,我想,刘季至少有几个兄弟一起,会比较平安,不会被民夫暗算。
道路泥泞,也阻挡不住离别的脚步,一行三百人一路前去,只留下送行的人们,望穿秋水……
刘肥看着刘邦远去的身影,怯怯生生地问:“爹爹还会回来吗?”
我模了模他的头,也望向刘邦的背影轻声道:“会的,会回来的。过一年,爹爹就回来了。”
送行的人们渐渐远去了,我受了刘肥言语的刺激,把儿女托付给妹妹吕媭,一路追去,一双泪眼,模糊了视线……
临行前,我对丈夫只是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一定要倍加小心,因为我心里面也不确定是否这次起事就成功的。
刑徒个个绳捆索绑,行动非常缓慢,估计一天走不了几十里路。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眼巴巴地看着刘季带着几百人,渐行渐远,再也看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只有路上的泥泞,混着雨水,上面布满了远行人的足迹……
这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是归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再次相见,真是相见时难别亦难,从此,在心里最柔软的对方,将挂牵着最心爱的人,是不是一路平安,是不是吃得饱睡得香,一个痴情女子,就这样默默地注视着前方,尽管前方路途茫茫,已经没有一个人影。
此一去,山高路远,何时是归期?
从今分两地,各自保平安。
从今后,梦萦魂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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