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查完了,我负责的区域连屋子都有层魔法护膜——”
“我那边也是。”格雷刚说完,西南方向的天空升起一窜火焰,围成圆圈状,火光在空中舞得极漂亮。他明白这个信号的含义,会意点头:“看来她那边也是。”
“村长说岛上没出过魔导师……”
这座小岛不大,每家每户年龄相仿的人几乎都是从小玩到大的,彼此间的琐事都模出个七八分,一点小事都能传进每个村民耳朵里——谁家出了个魔导师,不可能没有人知道。
洛基望着远方逐渐消散的火焰信号,懊恼地道出自己的想法:“我实在想不出除了本岛居民还有谁会做这种事。”
做出一层魔法护膜覆盖遍布小岛的民居,那需要使用多少魔力没人能给个详细数值。但洛基随便掐指算算也知道那是自己,甚至格雷都做不到的事。
魔力等于魔导师的生命,甘愿折损寿命来保护小岛的人……不可能对小岛没有感情。
“情报还是太少。”格雷模着下巴,想把兜里的地图拿出来跟洛基商讨对策,却怎么也模不到那件深色外套。他啧了声,想都不想就转身去找那件可能被雪埋的外套。洛基这时候合理发挥损友的作用,放声嘲笑。
格雷不理会他,没一会儿就从雪里翻出衣服,他拍掉上面的雪,从口袋里找出地图,走回洛基身边。
洛基不喜欢这随时下雪的天气,走几步就落得满肩膀是雪,他这件大衣可贵呢……他想着,又忍不住拍拍衣角。
“别心疼你的大衣了。”格雷一眼就看出洛基的心思,他推了推洛基的肩让他认真些,然后摊开地图,在上面左右比划:“红色是危险区域,绿色是我刚才打听出来的可疑区域。”
洛基盯着地图上密密麻麻的绿圈,只觉得头皮发麻:“这么多地方……”
“情报太少,只能一点点找。”格雷虚晃了下拳头:“自己接的委托就不要嫌麻烦。”
洛基也认命了,毕竟是自己接下的委托,现在有格雷和汉娜帮忙,他更不能懈怠。他无奈道:“唉……那就等汉娜回来再分配吧。”
格雷一愣,随即摇头否决
他不能再让汉娜来帮忙。
先前没能阻止洛基开口,让汉娜不得不答应调查,格雷已经有些过意不去。毕竟那个人不再拥有那只飞翔的妖精,她不再属于fairytail,没有义务对往昔的同伴伸出援手,愿意点头一次已经是仁至义尽。
“你忘了吗?”
“诶?”洛基呆愣的双眸被橘色镜片和大衣立领遮挡,没人能发现他这瞬间呆滞迷茫的表情有多喜感。他仔细想了半天才意识到,汉娜早已退出公会,她出手帮忙不过是看在曾是同伴的情分上。这想法一跑出来洛基就失笑摇头。
三人携手调查,一下就忘记彼此早已不是并肩的同伴。可从虚晃中醒来,才发现那时的默契不过是一场荒梦,他们早已分道扬镳。
洛基自恃与汉娜交际甚少并无羁绊,可这种情感落差还是令他有些不适。
“呵、那就算了。我们给两个人一个地方一个地方搜过来吧。”洛基耸耸肩:“比起这个,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
“嗯?”格雷只用鼻音反问,但他轻轻皱起的眉头早就暴露自己的情绪。
“气氛啊,你们俩之间的低气压快让我窒息了。”洛基看格雷这反应多少有些不舒服。出生入死的同伴,怎么连这些事都不愿说。可他转眼一想,自己不也隐瞒了许多事吗?连真名都不对同伴道出的自己,也是半斤八两吧。
“那种快把人压死的气氛,不可能只是因为她退出公会吧?”
“这个……说来话长。”
“快、长话短说。”洛基催促他。
格雷自知逃不过,便在这疑点排查的漫漫长路上将迦尔纳岛的事缓缓道来。他一字一句诉说,声若细丝,平静得不像当事者,不像这离奇故事的主角之一。
随着地图上的绿圈一个个划掉,这真实的故事也接近结局。
诉说者沉默,倾听者无言。
很久之后,洛基才长叹一口气:“所以……你觉得是自己的错才追着她跑,想让她回公会?”
“什么叫追着跑啊……”格雷似乎对这个总结不甚满意,他嘟囔了句才认真回答:“毕竟是我的错,况且我答应露西……要带她回去。”
这件事真的有人是错的吗?
不,洛基看来根本没有。
汉娜和格雷都是对的,可同时,他们都是错的。
“格雷,实话实说,你真觉得是你的错?”洛基语重心长地说:“我和汉娜不熟,但我感觉得到。她的心从始至终就没系在公会上,换句话说她根本找不到待在公会的意义。心无居所的人注定要离开,而你,不过是为她提供一个离开的理由罢了。”
他不过是她离开的理由吗?
或许是这么回事,可格雷心里清楚,自己本能避免成为那个“理由”,镇定若冰的自己不应该成为导火索。如果他当时能不被过去蒙蔽双眼,能不被戴利欧拉所唤出的恐惧控制……
一切都会不一样吧。
“你说得不错,可最后的结果是,我所做的事、我所说的话成了那个‘离开的理由’,我有责任。”格雷一边蹲在雪地上抚模雪层,注入魔力,一边对洛基说:“而且,我也能感觉到,在迦尔纳岛上时,她在尝试敞开心扉,尝试融入我们,尝试不再做一朵孤高的独云。她在寻找继续待在公会的意义。”
格雷将时间移向洛基,他们四目相对,他在他眸中读出坚信。
“她在为自己的心寻找居所,那个居所名为fairytail。”
格雷知道自己这般愧疚的理由。
因为他在她鼓起勇气往前跨出一步的时候,用尖锐的话语将那勇气砸成碎片,那勇气的碎片又毫不留情地顺着血液流往她的心脏,扎进心肌,疼得她无力站起,无力再靠近“同伴”。
他悄悄走近她,却不敢帮她将心脏之外的碎片拔|出来,他怕她疼得更甚,他怕悲伤的血液喷射而出,而她就此死去,连最后一丝信任也随着血液流逝干涸。
洛基看着格雷这样认真的表情,竟然失去反驳的**。他想起汉娜曾恶作剧般将他手中的指环如数抹消——这难道不是渴望融入公会的表现吗。
当指环重新出现在指间时,自己是又气又无奈。
洛基摩挲指环上平滑光洁的魔水晶。
若不是将之视为同伴,肯定不会有无奈这种情绪跑出来镇压怒意吧。
两人一时无话,陷入各自的思绪之中。直到格雷忽然将手从雪中拔|出,碎雪落地的声音成了这不语之地唯一响动。这声响刚落止,一股冰冷的气息无声袭来,卷过洛基耳根,从领子的缝隙窜进脖颈,冷得他下意识缩起肩膀。
“好像比刚才更冷了啊。”
格雷听罢呼了口气,自体内流窜而出的热气在空气中凝固成白色雾气。他重复这个动作几次,用手指测试空气温度。
他简直像个人体测温仪。
“温度降得太快了,空气太湿。”格雷皱起眉头。
洛基刚上这座岛雪就没停过,现在气温又开始猛降……这不是什么好迹象,简直像小岛不欢迎他的到来。
不、如果造成这些变动的……是使桑莫入冬的罪魁祸首……这么想就合理了。可这罪魁祸首究竟是什么?人类有意为之,还是岛屿自身的意志?
格雷半蹲在那沉思,并未察觉天空中的异变,直到洛基大声惊呼,他才顺着他的声音仰起头来。
以午后微醺的蓝天为幕布,漂浮在空中的水汽因骤降的温度而凝固,像一块块碎散于天空的钻石,反射零度阳光,以小雪为伴,模糊望去,彷佛漫天星辰。
这是格雷短短一个月以来见到的第三个绝色美景。若不仔细辨认,他一定会以为自己仍在迦尔纳岛,以为这钻石星辰是一只只奔向天空的黑翼恶魔。
“哇哦。”洛基吹了声口哨。这美景就连他都忍不住赞叹:“真漂亮。”
格雷露出惬意的微笑,他扫视这幅美景,双眼下意识移向另一个人所在的方向,这无意一扫,却让他头皮发麻。
以这个高耸的断崖为中心,目之所及都是那钻石般闪亮的冰粒子,那冰粒在空中盘旋反光,久久不灭。
西南方忽然升起一道橙色光芒,它像凄婉的烟花,在空中爆裂,围成一个圆圈。
那是格雷和汉娜先前说好的信号,代表“检查完毕”还有“情况相同”。
“格雷、那是……”洛基显然也觉察到那道信号的意思。
他们所在的位置是全岛最高点,可以看清二分之一的桑莫岛,而汉娜那个位置,至少也能看清三分之一。两方的视线一叠加,几乎是整个小岛……那也就意味着这钻石星尘[1]的奇景遍布了整个小岛!这是几乎不可能发生的事!首先小岛各个位置温度就不可能完全相同,再说几道山脉把岛屿割裂成几部分,每部分的空气湿度都参差不齐,绝不可能在同一个时间点引发这种自然现象。
除非……这是魔法……
全岛温度骤降,多可怕的魔力容量啊。
格雷最清楚冰的各种状态,他没用几秒就反应过来,同低头的洛基对视了一眼。
这是警告。有人在用这种方法警告他们。
快点离开这个岛!否则下次就不只是这种程度了!
“人为吗。”洛基耸耸肩,他倒是一点也不怕被威胁——连威胁都怕,还做什么魔导师,接什么委托啊。
“还给我们送礼物,真是有闲情。”格雷对这种小家子气的警告嗤之以鼻。
洛基又以耸肩回答格雷,他将双手放进大衣口袋取暖,眼角瞄见方才格雷插手去探寻魔力波动的小坑,那坑里的雪已经塌陷,却亮着奇异的白色光芒。
“唔。”
洛基心生好奇,他走过去,蹲在那,像个观察蚁群的小孩儿。
他对光亮探出手,确定一点恶意也没有,才继续往下,往下,果然那下面有东西。
“喂、格雷,有发现。”
洛基绝不承认心中盘踞的得意和胜利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