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姜终于想起自己的父皇，木然转头望向台阶，彻底僵住，眸光沉寂得像似被抽干了灵魂，再漾不起一丝波澜。
众臣顺着向上看去，只一眼便再次垂眸，缄口不言。
在他们犹豫是否追随文姜公主时齐皇便率先端了杯子同他们敬了酒。
他们很快发现齐皇杯中才是真的毒酒，因为方喝完酒，齐皇便顺着龙椅滑下，嘴角一丝腥红无比夺目。
跟前的文姜还在临危受命，他们一致选择了沉默。
文姜犹在怔愣中，神色呆滞又木讷，她心内慌成一片，不知为何会变成这样。
她的国一朝亡了，她的父皇母后也逝世在今日，是了，今日还是她的生辰。
生与死不过一瞬之间，他们突然就离开了，说没就没了。
此刻起，她是文姜，又不是文姜。
绿意顾不得身侧宫女的拉扯，强行奔了过去，一把将文姜抱住，泪水止不住得流，一双杏眼又红又肿，双手不停抚着文姜的后背。
她是最忠心的奴仆。
文姜被绿意的哭声唤醒了一丝神思，平静将她推开，提裙上了高阶，小心翼翼蹲下，缓慢覆上齐皇的脸，替他遮住再未阖上的眼眸。
这双墨眸曾**溺映过她的容，也曾掠过民间疾苦，更看了国之将亡的没落。
往昔辉煌也不过弹指一夕间，文姜从身到心，变得无比冷静。
“我会好好完成复国大业的，你和母后安心去罢！”
文姜握住齐皇早已冰凉的手，沉着声音一字一字坚定道，眸光同时闪过一抹亮色，惊艳逼人，竟叫人望而生畏，生出几许希翼来。
后来，魏兵疾步而入，迅捷架走殿内零落的几人，临到文姜跟头却踌躇着不敢上前，直到文姜提步径自走了下来，他们才快速用刀架住她的脖颈，心内叫她一双清冷沉静的水眸摄住，隐有慌乱。
再后来魏主入主齐宫，一路风光无限。
后人看史书上记载，寥寥几句，将一国破灭行程匆匆带过。
春分巳时一刻城破，午时整宫门大开，迎魏主入宫，午时三刻魏主荣坐龙椅。
齐皇齐后崩，齐灭。
计时一时两刻，为史衰败之最。
*
车轱辘碾压地面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帘外人嘲涌动，叫卖声络绎不绝，路人依旧形色匆匆，面上并未看到一丝国破的沉痛。
国灭易主素来不是民众关心的事情，只要不打仗他们便可以活得风生水起。
文姜落了车帘，垂了眸不再看。
车内一干人尤在絮絮叨叨，更没有丝毫国破的悲哀，反而热烈议论着去了将军府该如何作为，这魏主入齐后又是如何的仁慈。
她抬眸，视线落在最健谈的几位宫女身上，她们说得眉飞色舞，见她看来，没有羞愧，反而昂首直视她，说得愈发激烈，眉角眼梢跳动着欢愉。
文姜没来由觉得有些冷，抬手拂拂了手臂。
世态炎凉大抵说得如此，她鬓间还戴着一朵白花，丧期未过。
绿意是陪在一起的，见她眸色黯淡，坐近她一些，拍了拍她的手，狠狠瞪着那几人。
想开口劝慰几句，却知说什么都是空，反而徒增她的烦恼，唇瓣一开一合化为无声叹息。
文姜思起今晨那道圣旨，扯一抹笑意，笑得冰冷。
那道圣旨是常公公宣的，他粗着嗓子高声道：“皇上有旨，凡前朝齐国宫人，皆贬为官奴，今有文姜公主德才俱佳，朕念其年幼，免一死，发配将军府为奴，钦此！”
她就这样莫名出了宫，沦为将军府官婢，倒是捡回一条命，于是民众又对魏主一翻感恩戴德，夸他大度仁善。
她却清晰记得常公公看她的眼，无比厌恶，拢高的眉写着避之不及。
偏生她还要磕头谢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