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姜被侍卫带回了魏嗣的寝殿,收拾物什预备出宫,但她来时空空,去时亦是空空,她并不想在这里遗留什么,便借了一间房,将身上穿的衣裙换了下来。
女官搀文姜上马车,文姜躬身站在车上,眸光从左到右,又从上到下,将眼中所看风光一一收进心底,藏好。
一记马儿嘶鸣突然窜入耳中,文姜微怔,正欲掀帘探看,有人却先一步从外面揭开了车帘。
文姜微微勾了唇角,对来者轻轻颔首。
来的人自是魏嗣,他坐在一匹黑驹上,深深睨着文姜,却不说话。
文姜探头出来,才闻见他粗重的呼吸,而他额间亦有细汗泣出,想必来得十分焦急。
坐在车驾上的车夫不知何时已经下来了,和一干人远远退在身后。
文姜的视线收回来,重新落到魏嗣脸上,戏谑道:“陛下不是舍不得文姜走罢?”
“是,若朕说想要你留下来,你可愿意?”
魏嗣认真的表情吓了文姜一跳,她还未开口,魏嗣又道:“文姜,若是旁人,愿意与否,与朕无关,朕只得朕想要的,也没有什么是朕得不到的,但朕这次还是想问你,你可愿意留下?”
文姜的笑意停在唇边,脸面也有些僵硬,还是摇摇头,拒了魏嗣的请求。
“这是你的决定,朕尊重你,只盼你记住在宫内的所做作为,来日莫要悔恨。”
魏嗣说这话时目光飘得有些远,好似隔着文姜的眼看见了留在远在恒古的东西。
文姜心头微恙,还是恭谦的点点头。
“陛下,文姜想带容公一行一并出宫,请陛下应允!”
“朕稍后会放他们回去,你不必忧心。”
文姜松一口气,魏嗣不走,她不好从他手上取下帘子,便僵立在门口,望着魏嗣。
魏嗣亦是望着她,四目相对间,又是两两无言。
魏嗣忽地抬手抚上她的鬓角,以悠远的声音道:“你的发簪很好看。”
文姜目光乍暗,垂眸间低了头,唇边关切的话亦吞进月复中。
她本想问魏嗣手是怎么回事,他的指骨都在泣血,些许皮肉外翻,很明显是新添的伤,但他不该提到她头上发簪。
那是她及笄那日,母后亲自簪上去的,而亦是那日,她的国破了。不过刹那间,原本还对她教诲的父皇母后便倒地不起,接着便是一室的宫人流血不止。
她至今还清晰记得,那血铺满了整间大殿,妖冶的红刺目惊心,她跪在地上,似木头一般盯着膝头红裙,看红裙上的凤尾被鲜血一寸寸染上,直到这红的血和红的布料合成一体,直到她满目满心都是红。
进进出出的魏军鞋底染满了血,他们毫不在乎,一步一个脚印,好似压根就没看见,十分有秩序的清理尸体。
那些大大小小的脚印从此刻在她心上,像被人狠狠踏了一脚,无论怎样涂抹伤药,无论怎么自我安抚,这一脚的重量都被永存了,再不磨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