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远离县城的小村子里面没有幼儿园,没有学前班,只有一个小学。小学的位置在永宁的村头,是个比寻常人家稍微大点的院子,三排房子和那堵破旧的围墙围成一个圈孩子的地方,院子里最显眼的就是那根木头旗杆,有着永宁标志性的黑色,红旗如同被打湿的巨大花瓣,耷拉在旗杆上。
小学在往外走一点是一大片空地,苏木以前路过这里的时候看到小学的学生们在这里玩游戏,他是渴望上学的,印象中那里有更多的小伙伴,他们的脸上洋溢着的明媚灿烂的笑容,冲走了他心中因为永宁灰沉沉的天空而带来的压抑。
原本佟爱珍是要送苏木到学校的,但是她的工作实在是太忙了,她看了看抓着一个小本子跟铅笔的阿臣,他低着头站在门口,不安地张望着。
“您就放心吧。”苏木不耐烦地撇撇嘴,两只手兴奋的抓着书包的带子,这个书包是佟爱珍用苏方远破旧的牛仔裤做的,缀上一根细细长长的带子,就是一个简单的单肩包了,苏木对这个书包爱不释手,他的手一会儿抓着带子,一会儿放到包里模模新买的本子。“别人都是自己去的。”
佟爱珍叹了口气,模了模他的头,知道自己放手的时间到了。她把他们送到河边,看着他们踏着河中的搭石过河,直到两个小小的身影消失在黑黄色的土墙之后,她才顺着那条路走向矿上。
早晨的阳光从矮矮的土墙后面露出一个光晕,光芒万丈地将所有事物的影子拉的长长的,河水哗啦啦的声音渐渐在身后消失。
第一天上学,苏木很兴奋,阿臣也是,过了河之后阿臣就开始叽叽喳喳地跟苏木聊开来:“苏木,你说班里的同学都什么样子啊?真想快点认识更多的人啊。”
阿臣只有跟苏木在一起的时候,脸上的胆怯才会消失,小孩子所有的特性才会回到他身上。
“我也是,哎,阿臣,我们好像很少见到跟我们同龄的小孩儿诶,不知道会有多少个呢?”苏木也陷入遐想,手仍然放在书包的带子上。
手指自然地滑落进书包里面,劣质纸张特有的粗糙感滑过皮肤,苏木享受着这细微的感觉,像是把手伸进一把沙子中,他的嘴角浮现出微笑,眼珠转啊转,不知道该把眼神放到哪里。
突然发现阿臣的本子跟铅笔还在手里抓着,心里怪怪的,像是自己穿着锦衣却看到身边的人衣衫褴褛,怜悯原来是与生俱来的。
苏木夺过阿臣的本子跟铅笔,阿臣睁大眼睛看着苏木,嘴巴微张,苏木就抢了他的话头,“我来替你装着,嘿嘿。”
说完,他挠了挠头。
“不用了,我自己拿着就行了。”阿臣有些腼腆,伸手过来想把本子跟铅笔拿回来。
苏木却麻利地一只手将本子跟铅笔放进自己的书包里,另一只手腾出来推阿臣的手,却不小心把阿臣的衬衫袖子扯开一点。
“这……”苏木的舌头有些打结,“这是怎么了?”
阿臣的胳膊上一道一道黑色跟红色交替的痕迹,黑色的瘀青,红色的血痂,像是拿着黑色跟红色的笔画上去的绷带,囚禁着整条胳膊,触目惊心的恐惧袭击了苏木。
“没……没什么。”阿臣慌乱拉下衬衫的袖子。这件衬衫原本是白色的,但是在永宁这个地方,愣是被染成了黑色。这让在里面的阿臣看上去是个脏兮兮的可怜虫。
苏木猛然想起,阿臣这一整个夏天都穿着这件衬衫,在永宁这么热的天气里,穿着长袖衬衫!他不可置信地后退了几步,却不小心撞上了什么人。
“呀!”尖锐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苏木转身,便看到了乔子琰,这个注定要在他生命中烙下深刻印记的女孩子,他见到她的第一眼就明白了,有些人是命中注定的,你无处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