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梓自嘲般轻轻一笑,眸子里透着冷光,上前几步,伸手抓住祁桀的胳膊。
白玉曦心中一惊,他从没见过花梓这样的眼神,不管是失忆前还是失忆后,都不曾有过这样的眼神,而今倒得了他的真传,这眼神儿,虽只学成一二,却足以让他心中难过。
眼看花梓扯住祁桀的胳膊,白玉曦也不示弱,立时扯住他另一只胳膊。
二人对峙半晌,祁桀却奋力挣扎,用力想要抽回白玉曦手中的胳膊,无奈以卵击石,毫无成果。
天色渐暗,山风乍起,白玉曦长发飞舞,花梓望而生怯。
白玉曦不会是什么妖魔魑魅吧。
白玉曦瞧出了她的心思,表情哂然,心中默念:“你以为你的头发好到哪去?”
祁桀的头发倒梳的规整,眼前两人却借着山风,魔发乱舞,十分骇人,风越来越急,云也悄然密布,雾气如纱,仿佛能滴出水来。
祁桀索性放弃挣扎,一时兴起,望向天边朗声吟道:“山雨欲来乱花飞,画花化灰花灰飞。”
花梓噗嗤一笑,手上没了力气。
她乍一松手,白玉曦始料未及,只见祁桀的身子朝着白玉曦的方向迅速倒了过去,直直撞到一块大石头上,额角被磕破,留下一条细细的血纹,瞬间昏了过去。
白玉曦气定神闲,抄手立于一旁。
花梓瞪了他一眼忙去查看祁桀的伤势,见他还活着很是欣慰。
忽而远处又传来大黑的声音,她立马转头对白玉曦说:“你快走,我来处理。”
“我不走!”白玉曦依旧站在那里,纹丝不动。
花梓又气又恼又难过,他先前那模样,好像坐实了自己与人私会的罪名,而今被人瞧见又会坐实了她与白玉曦私会,且害的少庄主昏迷不醒。何其冤枉!
眼看着大黑已迈过月亮门,花梓惊得忙转头望向白玉曦。
人却没了。
来无影去无踪,任性跋扈,冷血无情,执拗毒舌,对了,长得又黑,真不知他有什么好的。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他!
花梓摇摇头,听到大黑哭的几乎要断气儿了,口中还念念有词:“阿桀,阿桀,你为何偏偏痴迷这个蛇蝎心肠的女子?如今白白丢了自己性命,你这一死,我还有什么念想?不若一同随你去了罢。”
也不知他从哪抽出个精短匕首,眼看着就要抹上脖子,花梓忙拦了下来,喝道:“他还没死,你急什么?”
“跟你一起,早晚得死!”
“……”
他怒视着花梓,那架势让花梓有些胆怯,好像随时随地他都有可能抓着她一起滚落悬崖,同归于尽似的。
“不要哭了,你怎么忘了?我是神医啊!对于这种突然昏厥,我是有经验的。你靠边儿!”
花梓矍然而立,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霍然掏出五根银针,震动手腕,只见银针破风裂玉之势飞向祁桀。
随着祁桀一声惨叫,她只笑了笑,深藏功与名,轻声道:“丰富的经验是奠定成功的基础。”
心中默默感念胡大夫带给自己丰富的临床经验。
白玉曦隐在暗处听着祁桀凄厉决然的惨叫声,头皮一阵发麻,心想,玉花梓当真拥有成为一名优秀酷吏的潜质。
祁桀醒来之后,瞧见身旁梨花带雨的大黑,微微一笑:“傻瓜,我这不是醒了嘛。”
说罢,伸手便拂去大黑脸上的泪水。
他这笑容,花梓看着十分陌生,大黑看着却十分熟悉……且动人。
大黑好似难抑心中委屈,一头扎进祁桀怀中,打眼儿一瞅,这活月兑月兑就是一对儿小情人嘛。
花梓怔愣片刻,犹豫片刻,蹑手蹑脚绕过他二人便瞧瞧离开了。
她素来路痴,方向感极差,绕来绕去也寻不到熟悉的路,只踟蹰着不知该往哪里走。
空气愈加湿润,风声愈紧,天边的乌云一层一层滚滚而来,霎时漫过山顶,沉沉压的人心慌。花梓不由加快了脚步。
她昨晚一夜未睡,又着了凉,眼子还未痊愈,若再淋了雨,怕会支撑不住,一时病倒。
天公向来不作美,豆大的雨点儿从天而降,顷刻便成瓢泼之势。
她也来不及寻路,见一间院门大敞,便钻了进去,躲在屋檐下避雨。
此时雨声哗然,电闪雷鸣,她微一瑟缩,一条臂膀蓦地绕上肩头。
白玉曦笼着花梓的肩膀,从容收伞,斜眼看了她一眼,压低了嗓音道:“庄主的院落你也敢闯。”
花梓倒吸了口凉气,望向院中那棵姿态庸雅的古松,倒是与庄主颇有些神似,皆是风骨卓然。尤其枝蔓而出的那双“桃花眼”,让人记忆尤为深刻。
果然,雷声过后,屋子里幽幽传来庄主低沉的声音:“听闻阿桀对白桑动了情?”
“老朽不知,未曾听闻啊。”胡大夫似乎十分讶异。
花梓心中暗笑,他才不是未曾听闻,他只是未曾记得。
恍惚间,只觉身旁一道目光投来,如芒刺背,冰冷尖锐。
她装作未察觉,附耳倾听。
“唉,空欢喜一场。自打阿桀摔坏了脑子,我这当爹的是又喜又忧。”
花梓心中疑惑,这当爹的也不太正常,忧是应当的,可怜天下父母心,人同此心。可这喜从何而来。
“这脑子坏了,谁家姑娘愿意嫁他?即便他不再好男色,娶妻之事也非易事。”庄主言罢,深深叹了口气。
窗外的花梓倒吸了口冷气,难怪大黑看到祁桀晕倒会那副模样,难怪大黑对自己一向怀着莫名的敌意,敢情是把她当做情敌了。
她不禁想笑却笑不出来,作为一个女人,成了一个男人的情敌,这是件多么微妙的事情啊。
转头看向白玉曦时,他正一副忍俊不禁又极力掩饰的模样,似笑非笑拿眼角余光斜眄着花梓。
花梓没有理他,心想,祁庄主也着实不易,摊上这么个儿子,要么断袖,要么痴呆,不断袖就痴呆,不痴呆就断袖,真难为这个年过半百的老人了。
“近日我听说他对白桑姑娘动了情,心中十分欢喜,这姑娘与我侄女长得十分相似,只是脸上多了两道疤,看样子性格也温婉,是个好姑娘。”
花梓听到此处微微一笑,又偷偷瞥了眼白玉曦,见他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顿时没了心情。
“只要姑娘身家清白,恪守妇道,即便脸上疤痕丑陋也不碍事,毕竟阿桀脑子有些愚钝。胡大夫,许多人说白桑姑娘与您学医,您若能帮老夫促成此桩婚事,老夫也算了了毕生所愿了。”话临末了,声音里尽是无可奈何。
花梓心中五味杂陈,听到“身家清白”四个字,仿佛心中琴弦乍断,只余空荡荡的失落与绝望。
是啊,她连脑子坏掉的人都配不上,又怎能委屈白玉曦。事实上,如果可以,她倒希望他永远不知道,自己已经从内到外支离破碎。
“你在想什么?”白玉曦见花梓脸色瞬变,有些不对劲,便小声询问。
“啊?”花梓一惊,轻忽出口。短短一个字却如此响亮,拨开低沉的雷声径直传到祁庄主耳中。
“谁?”祁凌风一声喝问,白玉曦早已拉着花梓逃之夭夭。徒留檐下深深浅浅几个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