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还是得从优画社开办两个月以后的一次活动说起。那一天倒是个天朗气清的好日子,画社里的团员对艺术专业那栋32层哥特式高楼建筑早有耳闻,更知道处在30层位置有一个传说中的研究生专用画室,据说那里风景极佳,能将整个城市尽收眼底,但凡是个人,身处画室之中都会灵感泉涌。当然,这也成就了油画专业学生在偶尔出现的停电状况下一口气徒步攀爬30层高楼的不朽神话。
画社的几个女孩子们受到传闻蛊惑,要求路小优将社团活动安排在那里。路小优起初还有些犹豫,只是架不住那一双双期待的小眼神,终于从甄汐处配了一把钥匙,带着她的“优画社”侵占了这个本该研究生专用的画室。
当时荆沙棘身上还挂着皮围裙。她就石化在画架前,眼睁睁地看着一大波“僵尸”鱼贯而入,不一会儿便侵占了整个画室。路小优被一群小女生赞扬得飘飘然,又一受蛊惑,当众宣布将这里当做优画社的画室,紧接着学生们便欢腾起来,那嘈杂的声音成了最终压垮了荆沙棘的一根稻草。终于,她当着所有新社员的面与路小优大吵了一架,收拾起画箱甩门走了出去。
她气鼓鼓地沿着校园湖边大步往前走,远处传来一阵女孩子的嚷叫喧哗,荆沙棘烦躁地皱起眉头朝旁边的转角看去,紧接着就见一个高个子男生跌跌撞撞地从转角后蹿出,直奔这边逃来。
那男生简直是撒丫子一般的姿态,眨眼的功夫就撞到了她的身上,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咣当”一声跪了下来。
“救……救命!……姐、姐、姐姐救我!”
荆沙棘顿时僵住,脑海里紧跟着蹿出一个声音来:洛轩?!
她还是第一次这样真切地看到洛轩。刘海长得遮住了半张脸,扬着脑袋,佝偻着身子像个脓包一样巴巴地哀求她救命。还未等荆沙棘反应过味儿来,紧接着就见三五个女孩子从拐角处追出。跪在她面前的男生见“追兵已至”瞬间缩到了她的身后去。
荆沙棘眼睁睁地看着来势汹汹的几个女孩子朝她围拢过来,又扭头看了一眼畏畏缩缩躲在她身后瑟瑟发抖的洛轩,骇然呆立在了那里。
现在是怎么个情况?这货在用一个女孩子当挡箭牌吗?!
想到这里荆沙棘简直气不打一处来,还没等那几个追来的女孩子发话就将身子一让把洛轩露了出来。洛轩一下没了遮挡,突然像个被揭了衣服的娇羞少女搂住荆沙棘的脖子一头扎进她的怀里面大呼救命。
没错!这个直起腰板足足有185的大男生竟然蜷缩着身子扎进了她荆沙棘170的怀里面!任凭荆沙棘再怎么呵斥也不肯松手,反而嚎啕大哭。他这一哭二闹也吓坏了追来的几个小女生,女孩子们面面相觑,终于有一个站出来凶巴巴地对着荆沙棘说了句话:“走开!哪儿来的毛丫头!”
因为长得小,荆沙棘经常吃亏,此刻她本就憋着火气,面前这太妹的无礼简直成了引爆荆沙棘的导火索。所以,理所当然地,接下来全面暴走的荆沙棘那一副泼妇相吓跑了那几个女孩子的太妹相。
虽说斥退了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大四女生,但看着眼前这个唯唯诺诺的洛轩,荆沙棘的火气仍是腾腾地往上冒。
有时对一个人幻想的破灭只在一瞬,眼前的洛轩就是这么一种情况。荆沙棘觉得在纳新晚会上她一定是被噪音吵傻了才会以为这洛轩和自己有什么渊缘。
荆沙棘没心情再问洛轩他们是否见过,因为她真心觉得就算真的见过,像是这样的男人还是离远一点的好。她屏蔽了身后洛轩那扭捏的致谢,可让她意想不到的是这个看起来做一切事情都胆小怯懦的男生竟能像个年糕一样粘上她不放。洛轩跟在她身后,像苍蝇一般嗡嗡嗡地在她耳边唠叨,大凡是一些语无伦次的感激,以及为纳新晚会上他的不告而别表示歉意,那喋喋不休的声音简直令她心烦意乱,最后这货竟还胆敢抓住她的手蔫蔫地问她,能不能做个朋友!
荆沙棘只听到后槽牙嘎嘣一响,忍耐已久的怒气如同火山爆发一般蹿了上来。她反手推开洛轩,一副杀人的姿态破口大骂:“你给老娘滚远一点!你看看你自己这窝囊样!还算不算个男人!长得比我高出一头还多竟然好意思躲在我后面?你还是不是人啊!”
洛轩先是一怔,紧接着脑袋就像没了水分的豆芽,一点点耷拉下去。
“对……对不起!我……我没用……”他蔫蔫地道歉。
荆沙棘冷笑:“你不是没用!是太没用!如果我是你早就一头撞死了!像你这样的人活着就是浪费国家粮食制造二氧化碳的废物!所以废物!把你的爪子从老娘身上拿开听见没有!”
洛轩听着她的教训不由低着头抹了抹眼睛。这副窝囊简直是在火上浇油。要怪也只能怪这洛轩运气不好,如果是往常荆沙棘怎么也不会这样粗暴,如果是个心情愉悦的时候,没准她一高兴还有可能将这次邂逅当做是天注定的缘分。但残酷的现实却是荆沙棘刚从路小优那里受了气,临走时还无意间瞥见了流。氓寒子夜那不怀好意的笑容,这让她非常不爽。她完全将眼前这男孩子当成了出气筒,一把推开他:“你哭什么哭!老娘我还没处哭呢!滚一边儿哭去!别在我跟前惹我心烦!”
洛轩听了这话终于嘤嘤哭出声来,过了许久他才意识到,和着自己的声音,对面这位学姐竟也开始啜泣起来,这让他顿时乱了阵脚,也顾不上再抹眼泪,吓得拽着她的衣角小声致歉。
荆沙棘怎么会料想到自己七年不曾掉过眼泪的记录竟这样轻而易举地被这货给毁了!她如同一只被惹毛的狮子突然对他大吼一声:“滚!”
胆小如洛轩这样一个人自然受不住荆沙棘如此的谩骂,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像个受了惊吓的小动物,最终大叫一声抱着头蹲在了地上。
洛轩这一叫也让荆沙棘顿时安静下来,她错愕地注视着蹲在地上的男孩子,眼前他怯生生的形象与那修长结实的身材几乎成为了最别扭的“混搭”。
荆沙棘听着他嘤嘤咽咽的哭泣声恍然回过神来。她怎么竟这样没来由地对着一个陌生的小孩子发起威来!她什么时候竟真成了一个泼妇了?想到这里荆沙棘顿时收了脾气,一阵羞愧之情油然而生。
荆沙棘赶忙擦了眼泪,慌乱地朝四处张望,然后怀着愧疚之心将他拽起,小声威胁:“行了!别哭了!不许哭!”她又推了他一下,“好像我把你怎么样了似的……”
洛轩揉了揉眼睛,听话地止住了哭声还不忘道歉:“学……学姐对不起……”
“行了行了!你走吧!”荆沙棘没有心情再和洛轩纠缠,不想这洛轩却仍一动不动地杵在她面前,满脸委屈地面对着她。
眼前这男孩子的大半张脸几乎都被埋没在他额前厚厚的刘海里,荆沙棘看不到他的眼睛,但只单单看着这余下的半个鼻子和一张嘴巴便能想象到此时此刻遮盖在乌黑发丝下的那双忧郁而委屈的眼睛。
荆沙棘心虚地往后退了半步:“你怎么还不走?……看什么呢?”她看不到他的眼睛,心虚地朝旁边移动了半步,洛轩的脑袋果然也随之转了一点。
荆沙棘被这样的状况弄得有些发毛,不由问他:“你在看哪儿呢?”
“我在看你啊学姐。”洛轩那张白女敕的脸蛋始终如雷达一般追踪着她,他面对她站了一会儿,突然毫无征兆地贴了上去:“我……我没想惹学姐生气……真的!”
他那双大手第三次在她毫无设防的情况下攥住了她的手,然后又将脸往她跟前贴了贴:“都是我不好!惹学姐生气!我……让我补偿学姐吧!求求你,给我个机会!”
被这样一通折腾荆沙棘已然石化,她目瞪口呆地望着洛轩,说实话,她遇到过无赖却从没遇到过这么柔弱的无赖,再看那已然满血复活的洛轩,不等这位学姐回应便突然大喊一声:“让我补偿你吧!”
荆沙棘的脸“刷”地红了上来,心想你刚才面对小太妹时可没这么放肆!难道是她荆沙棘看起来太好欺负?
她偷瞄从湖边零星走过的学生,洛轩这一声叫喊顿时让人们纷纷朝这边投来异样的目光。荆沙棘赶忙挣开他的手小声安抚:“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呃……你说你叫什么来着?”
“洛轩。”他答。
“对,洛轩。我记住你了。咱商量一下!你先回去,你看我现在有点儿事儿,咱们以后联系行吗?”她强打精神对他微笑,再不敢招惹他。
荆沙棘不动声色地将他从那些质疑的目光中拖走,然后从素描本上撕下一张纸来写了一个号码。洛轩果然来了精神,心怀感激地双手捧过她的手机号码扬言现在就去买部手机。荆沙棘脚步一滞,再转回身时洛轩已经跑远了。
她一脸的难以置信,看着洛轩远去的背影,以为自己刚刚一定是听错了。
身为一个21世纪的人怎么会连部手机都没有?!
“都教授……外、外星人?!”荆沙棘梦幻的想象力于顷刻之间爆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