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沙棘蓦然站起。她快步走过去盯住路小优手中的手机,那副模样如同在看鬼,半晌,她才在路小优的提醒下颤颤微微地拿过手机,又似有忌惮地瞥了屋内两人一眼,走出宿舍接通了电话。
“你好。”她首先还是试探着问候一声。
“学姐。”对面那熟悉的声音刚一响起荆沙棘便挂断了电话,心脏正砰砰跳得厉害不料那人却又一次打了过来。于是接下来没有营养的情节就变成了荆沙棘一次次挂断电话,对方又一次次地打来,直到她终于不耐烦地接听来电:“你到底想干什么!有完没完!”
电话另一头传来一声沉长的叹息,仿佛那长长的吐息直接吹到了她的耳朵里,吹得她心里微微荡了一荡。
“出来一下吧。”对面淡淡地对她说,口吻是商量的,但气魄上却是命令的。
荆沙棘觉得一阵可笑,狠狠地瞪着手机屏幕默不做声。
“……我在你宿舍楼下。还是我上去找你?”
“你别过来!”荆沙棘大叫一声,立刻慌里慌张地跑到窗前向下张望,果然见到寒子夜跟根儿电线杆一样站在楼下的花园中。他和电线杆唯一的不同就是……这算是一个好看的电线杆。花园里幽暗的路灯柔和地洒在他的身上,纵使只从身形去看也是一个能让小女孩想入非非的人物,也难怪只短短半个学期学校里就刮起了一场猛烈的“追求寒子夜”的风暴。
但荆沙棘觉得,首先她不再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了,她自认为自己已经过了能被色。诱的年龄。其次,她自以为此刻当她看到夜幕下那个高挑的身影时,她只有一种想要扑上去咬死他的冲动。
“你到底想干什么!”她对着电话话筒不耐烦地问他。
“下来再说。”电话另一头那强硬的气势简直不带有丝毫商讨的余地,“给你三分钟,三分钟以后我就上去找你。你自己看着办。”
听筒里传来一串挂断电话的“嘟嘟”声。荆沙棘简直要被这通莫名其妙的电话逼疯了。她觉得自从认识了寒子夜之后神经就开始严重受损,也许过不久她就真的会变成一个走火入魔的女疯子了。她来来回回在走廊里转了三个来回,终于还是跑下了楼去。
寒子夜也实在过于夺目,纵使他穿着一身深色的外衣,纵使他已然隐没在夜幕之中却依然成了暗夜里的风景。荆沙棘早就留意到了那从周围走过的学生们纷纷投向他的目光,于是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扯住他的衣领将他拖到公寓旁的偏僻处。
寒子夜很不客气地拿开她的手,正了正衣襟,冷冰冰地问她:“这么怕被人看到?”
荆沙棘将手机举到他跟前:“这是怎么回事!你什么时候把它塞我包里的!”
寒子夜冷着脸答她:“在你气呼呼地从我旁边离开时。”
荆沙棘狠狠将手机推到了他的胸口上,但面前的寒子夜却只是直挺挺地站着,也不去接,脸上永远带着那三分莫可名状的寒意。
他让她心虚,更让她恼火:“你到底想干什么!”
寒子夜端凝她片刻,寒冰褪去,他不由扭头看向别处。
“我来道歉。”
荆沙棘猛然抬头看向他,紧接着便冷冷一笑。听到这样不咸不淡的一句话她该怎么样?痛哭流涕感激涕零?她猜寒子夜一定以为她该跟那些花痴一样哭着抱住他的大腿说“其实错的是我!”,荆沙棘也想过要不挤出两滴眼泪来满足一下他的虚荣心?但此时此刻的她真的欲哭无泪!
再次看向她时,他的脸上已然换上一副好看的笑容:“我都自认自己是精神病人了,学姐就不能原谅我吗?”
荆沙棘又看了看手中的电话,简直要被眼前这人逼疯了:“我怎么敢说你是精神病人!你再逼我我就要变成精神病人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寒子夜看着眼前荆沙棘这气鼓鼓的模样,笑容渐渐明朗了许多。这样笑起来的寒子夜身上都如同镶着一圈光环,荆沙棘被那样的笑容狠狠晃了一下。说实话,打从娘胎里出来她还从没见过这样干净纯粹的笑容,就算是电视里的明星也不会拥有这样的光辉。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能不让女人心动!
寒子夜似乎对自己无意中释放的魅力全然不觉,只叹了口气,倚靠在墙边点燃了一支香烟:“如果今晚你不说清楚,我不会甘心。”说到这里,他慢慢扭过头来,那双漂亮的眼睛如同一对稀世的黑珍珠一样毫无避讳地落到了她通红的脸上,“说我自以为是也好,说我习惯了被女人追捧也好,别人怎么说我真的不在乎。但我让我生气的是,为什么那个对我不感兴趣的人偏偏是你。”
烟雾伴着微风扑到荆沙棘的鼻翼上,她立刻捂住鼻子。寒子夜恨死了她脸上那嫌恶的表情,他还从没遇到过防御这么坚硬的女人。但为了再起争执,他还是刻意忍住了怒火,彬彬有礼地道了歉将烟头掐灭了:“不要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可以吗?你这样真不好。”
荆沙棘的心脏嗵嗵一阵狂跳,但表面上又是那样的风轻云淡宠辱不惊,她从容自若地奚落着:“你寒子夜还缺朋友?只要你一个眼神,就有成群结队的小姑娘排队争抢着做你的‘好朋友’,你又何必拽着我这个‘不识好歹’的人不放?”
他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很努力地压下胸口的闷气。他真的努力了很久,终于缴械投降似的低声告诉她:“因为我欣赏你。”
荆沙棘微微怔了一下,觉得自己脸上那高傲的笑容在顷刻间分崩离析。
“我喜欢你专注画画的样子,活得很有劲头。”他盯着她看,那张漂亮的面容在暗黄的灯光下显得那样柔和,“你不像我,我的生活只用两个字概括就够了——无趣。没遇到过难办的事情,也没有过追求,直到遇见你。你知道吗?你就是我的挑战。”
因为得不到,所以才是挑战?
她很想这样问,却终究没能问出口来。荆沙棘微微低下头,抚平了刚刚被风吹乱的发丝,然后勉强牵了牵嘴角:“你太看得起我了。我是个再枯燥不过的人,在我身上没什么值得让你挑战的地方。”
“不让我走近你亲眼看看我怎么甘心?”说着,他就一步步朝她走了过来,“你的生活的确不算丰富多彩,也没什么让人着迷的过往,但是——”他在她面前站定,修长的手指从她发丝间抚过,带起一缕长发来。
他紧紧盯住她渐渐慌乱不定的眼睛,慢条斯理地贴近她,近到她只能看到他一双眼,黑得如同深渊,在那潭黑色的深潭中唯一映出的就是她一张无措的脸:“你的心呢?能画出那种画的人内心又是怎么样的?”这句是实话。寒子夜承认,直到现在,他仍猜不透她。
“你和别人不同,和我认识的人完全不同,尤其在今晚看到你专注于画笔时的样子以后。你知道吗?那时你,很性感。”
荆沙棘的脸腾地刷上了一层红,瞬间觉得从脚趾头到脑瓜顶都是酥酥麻麻火烧火燎的。
“所以,”他又朝她倾过身来,左边的胸膛已经贴到她肩膀上了,他的唇一点点接近她的脸颊,近得她都忘记了呼吸,就在她慌乱不知所措的时候,他却掠过她的侧脸凑到了她耳边,手指甚至都没有去碰一下她的身体。
心里那一丝小小的涟漪瞬间归于尘埃。
“我,想待在你身边。……可你却躲得这么远。你不让我接近。我很生气。”
寒子夜有一种魅力,让面对他的人无法说不,荆沙棘也不能幸免于难。她不是他的对手!完全不是!她早该知道。
接下去的一段日子荆沙棘的创作进入了枯竭期。整日的,她几乎只是呆呆地在画室里,面对着空白的画纸,脑子里却全是寒子夜。夜幕降临荆沙棘愣愣地看了一眼面前空白的画纸,一整天的时间她仍没能画出一笔来,因为一落笔她的耳边就会传来寒子夜的声音:“专注于画笔的你,很性感。”
荆沙棘叹了口气,刚要打开自己的小落地灯,不想今天连灯泡都那么没眼色,在她眼前闪了一闪竟偃旗息鼓了。
“需要帮忙吗?”身后那熟悉的声音刚一响起荆沙棘的脸刷地便红了一片。
寒子夜站在门口,带着那副纠缠了她整整一天的微笑。
“你怎么又来了!”荆沙棘紧锁着眉头试图用嫌恶的口吻去掩饰自己的心虚。
寒子夜靠在门边挑起一边的眉,一脸的坏笑。他说:“我来讨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