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旺达太熟悉高玉大的笑了。只要高玉大皮笑肉不笑地一笑,吴旺达就知道高玉大的意思。吴旺达就无可奈何地说,骑吧。这次,队长高玉大从脖领子里模出了一只蠕动的蛆虫,皮笑肉不笑地朝吴旺达一笑。吴旺达马上就警觉了,头摇得像波浪鼓,说,我还要骑车子回家呢。队长,实在是没有办法借给你。
队长高玉大马上就不高兴了,说,呸,你不借我车子骑,我拿啥去追火车去。吴旺达笑眯眯地看着高玉大,心想,我老婆都怀孕了,你那偏方也没有管用啊。拿我心爱的洋车子去追火车,不知道你是咋想的?高玉大见吴旺达不说话,急了,说,狗东西吴旺达,你老婆李菊花肚子怀崽可跟我有关系,你别过河拆桥不认账。吴旺达一听,站不住了,急赤白脸地朝高玉大瞪眼。队长,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们家菊花肚子有陷,可没你啥事。我跟你讲啊,全村子人家的饺子,我们可都偷过了,也没有管事。说实话,我都偷醋性了。高玉大嘿嘿笑,说,狗东西吴旺达啊吴旺达啊,你回家去问问李菊花,这几年,她哪年没去我家偷吃饺子?为了你们家的事情,我没少操心。就说去年过年,你嫂子专门从庙上求的香灰,拿回家来给你们菊花包饺子。那可是送子观音娘娘给送的香灰,包在饺子里头,吃完就能怀上。果不其然,你们家菊花吃完以后,跟你就有喜了。没有我们两口子忙乎,事情想得周全,你老婆的肚子只能装大粪粑粑,不能装女圭女圭。
吴旺达愣住了,说,队长,你说得都是真的?高玉大很得意,那还能有假。我跟你讲,狗东西吴旺达,你们两口子那天在屋子里搞那事的时候,我就在街上,我一听动静就知道你搞得差不多了。吴旺达脸红了,说,那天也不知道哪来的邪劲,不干都不中,胆子还贼大。高玉大说,你们啊,就不注意影响。你们快活,我在外面给你们放风。吴旺达不好意思,感激地说,你看,队长,真是不好意思。我和菊花吧,年轻,经事少。高玉大说,少废话,现在,我就跟你借车子骑一圈,你就封口了。你说,你这个人,真的不讲究。又不是借你老婆骑,不就是一台车子吗,骑完了,马上就还回来。讲借讲还,勤借勤还,再借不难。这个理,我懂。吴旺达陪着笑脸说,队长,你别生气,我刚才是跟你闹着玩的。哪次你来借车子,我打过驳回。没有,从来没有啊。是不是呢,美不美,家乡水。亲不亲,家乡人。这个理,我在外跑这么多年,心里明镜似的。不就说借个洋车子骑吗,骑,我吴旺达没二话。
高玉大笑了,说,狗东西吴旺达,你这就对了。我也猜,你是跟我闹笑话。咋能不借呢,张个嘴你得叫我闭上。是不是呢?还有,我借你这个洋车子骑,不是为我自己个。我是为了去追马大志。吴旺达扬着脖子问,马大志咋了?高玉大懒得解释,说,赶紧给我推车去。马大志要去北京看政府,他爹在家不咽气,瞎子闹眼睛,我是没治了。两边犯难,我这个官不好当。吴旺达点头说,那是,那是。我看了,除了政府,你整天忙得脚打后脑勺,得排第二忙。高玉大一摆手,少来拍马屁。我知道我再忙,也忙不过周总理,顶多能排在第三忙。洋车子呢,我这就得走。火车都过去了,再不追,真追不上了。吴旺达颠颠跑着到后院推出了“东方红”自行车,交给高玉大的时候,才缓过劲来。说,队长,你说啥?追火车?用我的洋车子你追火车?你知道火车有多快吗?再说,去北京的火车道,没有咱马耳朵沟的梁,那么大的一陡坡,你随便放。高玉大校正一下车把,满不在乎地说,你莫管,肯定能追上。我蹬车子的速度快,两腿紧点倒嚓就是了。吴旺达说,那你也追不上,火车快着呢,“嗖”地一下就跑出老远。我天天在县里上班,我还能不知道。高玉大把自行车推到门口,迈腿上去,回头说,吴旺达,你放心,我抄近道走。不信撵不上他个马大志。再远,他往北跑能跑到北京?往南能跑到南斯拉夫?
时节已经到了秋天,田野上的庄稼都熟了。熟,体现在饱满上,象正女乃孩子女人们窄小的衣服,总是裹不住的样子,涨得要流水,你不能碰的,一碰就会喷涌。其次是黄。黄是主要色彩,即使是高粱们的红中也是从黄衍生出来的。风从高处,远处吹来,一波一浪,“沙沙”地响,同夏季里的生涩的低声不同,这是成熟庄稼最后的歌唱,绝望而富于快感。高玉大在这样的庄稼与风里穿行,他骑的两耳生风。颠簸的土道两边,玉米、大豆、高梁和葵花呼啸着向后跑去,当越过大的沟与坎时,车子凌空一跃,高玉大就有了飞翔的感觉,他想如果一直飞下去,超过了火车怎么办?还要调过头来。这样一想他突然就兴奋起来,张开了他破铜锣一样的嗓子吼了起来,一群谷地里的家雀猛闻得这斜刺里冲出的声音“呼啦”一声飞得漫天漫地,一片惊慌地回头偷望。
十八里的汉子吆
十八里的坡
十八里的相送送的是梁山伯
十八里的妹子吆
十八里的车
十八里的相思思的是亲哥哥
烫嘴的话儿心里搁吆
直等到天黑和你钻被窝
叫一声我的亲哥哥吆
妹子的身子不能随便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