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顺媳妇的课程讲得越来越熟练。自从上次被马志远老师给淘汰出局以后,德顺媳妇奋发图强,一直在家练习十以内的加减法。大面结婚强借德顺衣服的时候,高玉大跟德顺两口子说过,学校早晚还得要人。两口子就上了心,继续苦练基本功,只等着机会的到来。这次讲课,德顺媳妇的勤奋有了明显的成效,不过,也有个问题出现,因为德顺媳妇的耳朵聋,所以讲课的时候只管讲自己的,跟学生的互动就少了很多。
马大志和高玉大对德顺媳妇的示范课表示基本满意,德顺媳妇面前的茶缸子被扔进去半缸子玉米粒。德顺扔玉米粒的时候心里很忐忑,生怕马大志像对待老闷那样不给面子。先瞅队长高玉大,再瞅马大志。生怕马大志再用手捂着那只可爱的茶缸子。马大志的手没动,德顺就喜笑颜开地把玉米粒扔进去了。
就这样,德顺媳妇成了马耳朵沟“向阳红”小学的第二个民办老师。马大志负责给德顺媳妇分了课程。德顺媳妇教一年级二年级的课程。三年级的课程就有了难度,德顺媳妇开始还教不了。剩下的马大志就一个人全揽了过来。这样,全校的学生就不用轮换着上学了。德顺媳妇在隔壁给学生上课,马大志在这边也不少操心。有时候,那边教室里德顺媳妇往黑板上抄题的时候,学生在下面吵吵成一个蛋了。德顺媳妇也听不到,声音都影响到这边上课了,马大志听不下去,在这边怒吼一声,那边马上就肃静了。马大志过去训斥调皮捣蛋的学生,德顺媳妇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马大志身后不满地嘀咕: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自己屋子里的学生还嫌管得不够,总到我这边来管事打学生。
德顺媳妇的教室里没有黑板,开始想做块黑板了,可是找不到木头。德顺跟马大志说,原来马志远放倒村子里树王的时候,木头没用尽。最顶的那截是旗杆,中间的那截做了房梁。最底下的那截破板了,板子当时没有用完,都在队长高玉大家放着呢。德顺不敢去要,就给马大志装枪。马大志才不管那些,你敢装枪我就敢去放炮。马大志去高玉大家找木板,高玉大的老婆很生气,剩下的板子都给娘家兄弟盖房子打窗户用了。马大志跑这来找板子,高玉大的老婆觉得丢了面子。就没给马大志好脸子,说早没有了,叫耗子给嗑没了。马大志脾气也倔,跟高玉大老婆就吵了起来。非要见见那嘴巴硬到如此程度的耗子精来。高玉大回家才把事情压下来。高玉大把老婆一顿骂,说老婆背着自己往娘家鼓捣,这可是公家集体的东西,人马大志老师想要做黑板,你必须去你兄弟家把窗子给拆了。叫他们睡露天炕算了,不然我砸断你的腿。
两口子还撕吧到一起去了。马大志看一会儿,看明白了,高玉大两口子就是做样子给自己看呢。打也不是真打,骂也不是真骂。话里带出的意思是自己不会来事,不知道感恩,几块破板子还紧盯着要。马大志摔门就走了,再不问那些板子的去向。高玉大对马大志就有了看法,见到马大志板着脸不说话。也不提黑板的事情,来学校的次数也少了很多。
马大志没有办法,就跟秋月商量,想办法弄出点水泥来。想在墙上抹出块凸起的“黑板”来。秋月从此就上了心。每天下班往家里偷着戴水泥。下班门卫要检查的,多戴戴不出来。秋月就往饭盒里装。装满满的一饭盒,拎在网兜里往外拿。水泥厂的厂长姓许,儿子叫许耀飞,在水泥厂化验室里上班。跟秋月就认识了,慢慢发现了秋月的秘密。许耀飞喜欢跟秋月在一起聊天,有事没事往秋月身边溜达。中午吃饭的时候就跟秋月换饭吃,许耀飞家里隔三差五总能够做好吃的,饺子,葱花饼什么的。有一次许耀飞想把一张葱花饼塞进秋月的饭盒里,叫秋月下班带回家去吃。打开饭盒发现了饭盒里全是水泥,许耀飞就愣住了。
秋月见瞒不住,就把事情跟许耀飞说了。秋月说,知道你爹是厂长,你的觉悟高着呢。我不怕你去告状,你告状我就不在水泥厂干了。许耀飞认真地看着秋月,说,你跟马大志是亲兄妹?秋月说,你问这个干吗?查户口?许耀飞说,我只是好奇,你叫韩秋月,也不姓马,怎么跟马大志是兄妹呢。韩秋月说,大志哥的爹是我干爹。许耀飞恍然大悟,把秋月饭盒里的水泥都倒了出来,还给刷干净了。说,你那么爱干净,饭盒里咋能装水泥。再说,水泥湿了的话,饭盒洗不出来。这样的傻办法也亏你想得出来。
秋月的心里一直忐忑不安,其实是怕许耀飞把事情向厂子里反映的。一直没有发现许耀飞的动静,下班的时候,许耀飞说,韩秋月,县里来车拉水泥,我想出了办法,会在半路上卸下水泥,你叫马大志到东山咀去等着吧。
韩秋月明白了,原来这个许耀飞还真够意思,这是给自己想出了办法。下班以后,就通知了马大志。马大志喜出望外,安排学生放学就跑到东山咀等着。足足等了俩小时,马大志等得心焦,以为那个许耀飞是骗自己的。不想等了,却见到拉水泥的拖拉机开了过来。到马大志身边停下来,车上果然坐着许耀飞。车没熄火,许耀飞在上面喊,你是马大志吧,韩秋月说你要水泥做黑板,一袋水泥够不够?马大志感激得不行,说,够了,够了。我得拿点钱吧?许耀飞说,算了,看在韩秋月的面子上,我不收你的钱,再说,我也是想办法捎出来的水泥。许耀飞说着,就把一袋水泥推下车来,自己坐着拖拉机走远了。马大志目送拖拉机消失在一片夕阳里。
东山咀离马耳朵沟有二里半地,到马耳朵沟沟口,还要过河,还要上个山坡才能到学校。马大志开始愁得慌,没有自行车,也没有马车,一百斤的水泥怎么弄回去。可是,毕竟学校的黑板解决了,不用高玉大自己也能够办成了事。水泥袋子搬在手上,胳膊越来越吃力,走几十步就拿不住了。只好放下歇息,再搬起来走,却只走了十几步就再次拿不住了。马大志心一横,扛起水泥袋子就走。汗水和水泥面子混合在一起,马大志变成了一只“水泥猴”。
秋月在家等的心焦,迎出来看了,见马大志扛着水泥袋子从夕阳里走来。秋月心疼得叫了一声,跑过去硬是夺下水泥袋子。看着马大志满头满脸的泥污,秋月的眼睛里滚出了两大颗泪水来。马大志喘息着,慌了,问,秋月,你咋了?
秋月低头不说话,拉了马大志就走,那袋水泥被丢在路边。马大志被拉着走了几步,挣月兑,说,秋月,就差不远了,教室里还没黑板呢。不能不要水泥啊。秋月说,那你也不能被累死,你累死了,我咋办啊?秋月的眼睛里燃烧起了火焰,马大志在那团火焰的中间晃动。马大志振了一下,那火焰叫马大志一下子想起一个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