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是自己永生永世都不可靠近的。
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在他眼中,他的风姿,世间无人能及。他的才华,世间无人匹敌。那年,他在文华殿出阁讲学,满朝的文武大臣皆围绕着他,听他讲解儒家经典。那日他恰巧在殿外执勤,在靠近门边的位置站着,一侧头,就能看见他,他在殿中昂然而立,身姿修长而挺拔,那时的他不过十三岁,面对群臣冷静而平静,眉宇之间满是自信,一举一动皆潇洒从容。整个朝会都是由他在讲,声色清亮,口若悬河。他虽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可以从群臣恭敬惊叹的神色中看出对他的赞赏。
那个清晨,灿金的朝阳透过文华殿敞开的门照耀在他金色的蟒袍上,他整个人都是闪着金光的。
不知为何,只偷偷朝里看了一眼,这个影子便映在他心头,萦绕多日挥散不去,在他心中,他就是高高在上的一轮红日,璀璨夺目,让人不敢直视。
不知道谁给的胆子,清溪说完就离开了,也不管他什么反应,反正转过身,他说什么都听不到了。
他应该很生气吧,一个侍卫,竟敢这样对他,不过,若他真要把他送出宫,摘了他脑袋又如何呢?
婉静得知胤礽遇刺的消息,匆匆赶来看他,却恰好遇见了刚从胤礽房间里走出的失魂落魄的清溪。
看见清溪面色惨白的样子,婉静吓了一跳,连声音都变得颤颤得:“殿下他怎么了?”
清溪却因为想着心事没有发现婉静的变化,只是应道:“被刺客划伤了手臂,太医已经帮他把伤口包扎好了,现在正在休息。”说完才觉得有些疑惑:“咦,你怎么又往这边来了,又不当值吗?”
“我……”婉静这才觉得对他隐瞒身份其实也挺烦的,想来看二哥哥都不方便了。
未待她回答,清溪苦笑道:“我要出宫了。”
想来这句话只是随口问的吧,清溪今日的状态的确很不好,不过他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出宫?”
“嗯,或许我们今后很难再见到了呢?”清溪苦涩一笑。
婉静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出宫,谁让你出宫?”
“圣上金口玉言,连殿下也这么说了……”清溪笑得有气无力。
以婉静对清溪的了解,“被出宫”对他来说一定是个很大的打击。
“为什么?”婉静满脸不解。
“像我这样的,早就该出宫了吧。”清溪嘴角勾起了一丝自嘲。
婉静知道清溪在意指什么。可清溪曾经是一个多么优秀的侍卫,也是因为护主而失聪,而且这几年,他已经很努力得想要和正常人一样了,他只是想待在宫里,为什么不可以?
连婉静都有些愤怒了:“他们怎么能这样对你!”心里却想着,二哥哥啊二哥哥,你是不是人啊……
“今天殿下在书房遇刺,我站在门外,一门之隔。殿下在里面一直大声得喊着‘护驾’我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如果不是其他侍卫冲过来,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才是离殿下最近的人啊!如果当时我进去了,殿下就不会受伤了……”
“你不必自责,这事不怨你,你也是没有办法改变的。”婉静安慰道。
“我自知再无能力护驾,无法再当宫里的侍卫了,可我只想留在宫里,做什么都行,为什么不可以!”清溪满脸悲哀。
“可是……”婉静一时怔住,“可是这宫中,除了侍卫,不就是……”
“我不在乎,我真的不在乎啊,可是殿下生气了,明天就要把我送出宫了,呵呵。”清溪神色恍惚,一脸苦笑。
“清溪,你不要这个样子!或许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殿下不让你去当太监,也是为你好!”
清溪只是摇着头,一个人走远了。
看着清溪朝自己的小屋方向走去,婉静这才推门进了胤礽的房间。
“二哥哥,你怎么样了?伤得重不重?”
胤礽垂着眼神色恹恹得靠在软垫上,抬头一看是她,淡淡道:“没事,皮外伤而已。”
“我刚刚来的时候碰到清溪了。”婉静走进来,试探道。
“哦。”
“听说,你要送他出宫?”
胤礽无奈得叹道:“不是我要送他出宫,这件事皇父已经知道了,你知道,宫里有宫里的规矩……”
婉静有些无语,“别谈宫里的规矩了,就单说二哥哥你吧,把清溪送走了,你就真的不会难过吗?”
“他在宫外未必不会比在宫里生活得好,多少人求之不得要出宫呢,我为何要难过?”胤礽反问道。
“可是清溪是你从外面捡来的,他从小就没有家了,你也知道这宫里就是他的家,你把他送出去,他要去哪呢?”
“我会把他安顿好的,这个你不必担心。”
“就算清溪在宫外过得好又如何,你就知道他一定会开心吗?”
胤礽怔怔得不说话,蹙着眉一脸困惑:“你说,他为什么就不愿意出宫呢?”
婉静有些生气了,月兑口而出:“什么原因二哥哥应该会比我清楚吧。”
“我比你清楚?”胤礽还是一脸困惑。
“你和清溪打小就在一起长大的,虽然你是主,他只是个伺奉你的奴才,你是高高在上的太子,他是如刍狗一般的孤儿,当初,是你把他带进来的,并留在了你身边,这些年来,你就是他的全部!你要真的说他走了你不难过,二哥哥,我真想知道你的心是不是石头做的。”婉静连珠炮弹般说完这些,再看胤礽,胤礽不语,垂着眼,深深蹙着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是宁肯这样,都要留在你身边啊!”婉静冲他大声嚷了一句:“清溪这么多年做的,不过是想靠近一个人罢了,要他就这样离开,怎么可能?”说完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留胤礽一人怔怔得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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