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尘永远忘不了的是老夫人死前的表情,不管有多么幽怨无奈的神情,最后化成了一点同情,还有当日在李家大宅门口看见的那个“白衣妇人”,当初是因为吓得不行,事后回忆了一下竟然意识到当初那个“人”微微抬起的手,粗糙,小麦色。
老夫人的手保养得宜,也白得很,断断不是这样的,再加上无尘素来不信怪力乱神之说就更加确信这事情是人为的,但是细细推敲一下是谁目的是什么却又非常困难了。
不过无尘这会儿也无暇顾忌此事,若是按皖姈每日碎碎念的原话来讲,那就是:“那贾猗猗实在就是个恃宠而骄的坯子,成不了气候!”
但是若真是一时小性子恃宠而骄也就罢了,贾猗猗这会儿咸鱼翻身了,才喝到了水就忘记了打井人,想要自立一派,不再依靠无尘妄想在李府闯出一片天来。
荼雪阁。
“奴婢来伺候夫人浣脸吧。”一个小侍女探头探脑地进来了,看到了无尘即刻跪在下方,双手高举着一个盛满热水的铜盆毕恭毕敬地说道。
无尘蹙了蹙峨眉,随口问了一句:“皖姈呢?我倒是没有见过你,那么就浣脸吧。”那丫头甚是有几分胆量,把铜盆端到了无尘的跟前儿,一边替无尘拧着热水帕子一边格格娇笑着说:“夫人素来只叫两位姐姐、以前的婧羡姐姐和掌事的姑子鸾妈伺候,哪里记得咱们这些次要人物?皖姈姐姐早晨说要去静和斋一次,这会子怕是已经到了。”
“静和斋?那不是猗猗的住所吗?皖纱她去那里做什么?”无尘手中的帕子一下子又滚落到了铜盆中,任由溅起的水花染湿了一身好看的织锦云纹上裳。
说到曹操曹操就到,珠帘微微一动,随即皖姈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进了内室,神情看起来甚是凶神恶煞,但是看见无尘目光柔和了一些,道:“夫人,贾主子这番到了。”
无尘的心中一滞,正纳闷着皖姈以一个婢子的身份是如何请来现在骄傲得不行的贾猗猗,惶恐她冒失了,失去了分寸可如何是好?下一刻看见了贾猗猗,她那双不是很明显的雌雄眼微微眯了起来,更加诡秘,似乎在冲着无尘冷笑。
她今日的打扮甚是妖娆妩媚,甚至有一点超出本分了,内里一身团蝶百花烟雾凤尾裙,外罩翠纹织锦羽缎斗篷,缕金挑线纱裙,腰际别三阳开泰玉佩,云丝披风绕臂;脸上浓妆艳抹,抹了厚厚的铅粉与胭脂粉,贴了艳红色的花钿;梳了双环望仙髻,斜斜插了一支芍药点翠描金步摇,许多的闹蛾压头,猫眼石镶嵌的耳珰,甚至还带了嵌着宝石的金臂钏。生生儿把无尘的威风压下去了。
“想来最近姐姐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小日子绸缪。”无尘浅笑,拨弄了一下寸许长水葱碧玉似的指甲。
贾猗猗浅笑:“夫人不必恭维妾身。妾身这回是有话说。”
好一个贾猗猗,竟然把无尘的几声“好”当成了恭维?!无尘强压下不满道:“姐姐但说无妨。”
“这件事情吧,夫人您也是知道的,前些日子夫人不是说过妾身要靠自己咸鱼翻身吗?如今妾身做到了,有了湖泊河海,怕是不需要以往的区区鱼池了。如今倒是夫人的奴婢提醒了妾身。”她笑得极其灿烂,一字一句让无尘心寒。
说罢就道:“哎呀,二爷说了来用午膳的,这回可真是赶着时间来姐妹闲话家常几句,妾身告辞了,请夫人宽恕。”说罢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夫人可怪皖姈?”皖姈担忧地看着无尘。
无尘浅浅地笑了:“没有什么,这只是在预料之中的事情,只是她过了些,你做得好,晚断不如早断。”说罢轻叹一声,“权力就是这么可怕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