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于清亦是知道的,自己进了长孙家的大门就永远也不可以回头了——做一个与世无争的俗妇了此残生也罢,与那些女子争风吃醋在府中立威也罢,自己高于清的一生被盖上了“长孙晟”这样的一个印章,不会褪色,也不能擦去。
被一个不知道模样的喜婆牵进了喜堂不知道被人拉来扯去地晃悠了一会儿听到一声绵绵长长的鸭子音:“送新娘入洞房——”高于清的脸因为窘迫而绯红一片,但是却没有人看见那样的人间美色了,心中有过一丝悔意,曾经不满过自己为什么就这样了结自己的残生?又想着如果有可以时间倒退的机会,一定会毫无顾忌地和杨谅走的。
但也仅仅是一瞬间而已。
趁着没有人的时候,高于清将盖头揭了下来,对着梨花木镶边的铜镜仔细地端详起了自己的容颜——真是好呵,曾经骄傲了一生的容颜如今却要给一个尚未谋面且比自己大了二十七岁的陌生男人了。
这样的容貌是应该进宫独宠光耀门楣的呀!高于清年轻的时候经常这样想。
突然她听见了门被打开的事情心下一惊抓起左手边的大红盖头,飞快地坐回床上然后把红盖头装模作样地戴到了头上,然后正襟危坐。
高于清感到被一个什么东西(人)撞了一下,不禁打了个寒颤,趁乱掀开了红盖头的一角眯起了眼睛仔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个人。
起码是比原先的预算要好看些,虽说和高于清最理想的温文尔雅面如冠玉搭不上边儿,但是四十二岁的面庞刻下了久年征战沙场的沧桑,多了几分英气,虽说如今唇边有许多钢针儿似的胡须,但是也不妨碍事儿,如今烂醉如泥,喃喃地似乎还要说起了胡话,高于清有一种敬畏的感觉——
转眼间五年过去,高于清嫁到了长孙家五年,想不到长孙晟英气犹存,她婚后一月就怀孕最后生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唤作无忌,也不用担心被那些妾室捉弄和嘲笑了,如果说官职和金钱是男人的依靠,女人的依靠不过是一个儿子。
她时常梦见他,在上林苑中手握一本《诗经》用“桃夭”称赞她面若桃花的情景,还记得那首诗……她微微一笑。这是一个噩梦,让她梦见以前的美好的,那俱是噩梦。
如今过得不好,老爷的身子日况愈下,能勉强生下无忌完全是因为高于清自身条件的拔尖,如今时隔五年,又怀孕了,她觉得是个女孩。
怀无忌的时候常常会害喜,但是如今不了,只是感到温润如玉,好像是——好像在高高隆起的月复中揣了一盒冰镇桃花糕,他做给她吃的,很好吃,冰冰凉凉的。桃花看似媚俗无比,但是她却是宜家宜室又多情的种儿,温润如玉,就好像他。
“叫桃吧。叫桃。”去参加命妇会,她再一次看见了他,太子被废了,他对兄弟之间的情意失去了最后的一丝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