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素柔拉着云容急匆匆地回到自己的小院,一进屋,南素柔就对着桌子上的茶具发愣。
云容虽然知道南素柔满月复心事,但主子没有说话,所以也没有出言相问。
这样阴沉的气氛一直持续到用晚膳的时候。
晚膳之时,南素柔到正屋给母亲秋玉隐请安,然后适时看到了自家父亲伴着那个她不待见的堂兄南康东一起进了屋。
家里人口简单,这会儿秋玉隐得了消息也不过是张罗了一顿家常便饭,平日里一家三口节俭,加上南素柔最近只能吃清淡,原本真的是很朴素的菜肴,可今天来了南康东,分量自然是比原先地多了一些。
南文云很好面子,原本叮嘱了秋玉隐要加菜,他又不放心,非要说要多少个菜,折腾了好久,弄得秋玉隐心里肯定也是不高兴的,却又不得不照办。
南素柔瞧着母亲那勉强的笑容,再看看那一桌子菜,心里也禁不住暗骂父亲为人死要面子活受罪,那南康东给了他什么好处,说得天花乱坠也只是空口白话,再说了,看看那一桌子菜……
熏鸡、酱骨架、天香炸排骨、凉拌藕丝、清蒸鲈鱼、锅包肉、酸汤肥牛、豆豉鲮鱼炒时蔬、地三鲜、荠菜肉馄炖、韭菜盒子、溜肉段、蒜蓉生菜、里脊白菜丝……全都是大分量的,足足是八个人以上的分量。
其实,若是寻常贫困户,一定会以为大户人家吃的东西都是很奢侈浪费的,但,其实很多清贵人家,甚至是很多豪门,吃的东西除了食材很贵,分量可不会太多,豪门贵族的饮食注重的是品质,分量过度并不会显得人有多高贵,反而像出身贫民没见过肉的暴发户。
南素柔面上觉得丢人,可瞧起来南文云对此还是很满意的。
南素柔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过一旁的南康东,只见他眸中闪现了一段又一段的惊愕和鄙夷,但他后来低下头去,掩藏了自己的情绪,即便如此,南素柔也明白南康东此时的心态、——他在鄙视她们!
丫的,竟然因为一桌子菜,让这个准备骗他们钱的男人小看了她们,南素柔面上不显,心里咬牙切齿早就想把南康东轰出去了。
南文云兴高采烈地邀请南康东入座,叔侄二人看起来相谈甚欢。
秋玉隐隐忍自己的郁闷,开始为入座的几个人布菜,南素柔为自己的母亲感到悲哀,明明知道这么做是一件很失礼别人的事情,明明知道这事情不该做,但因为父亲是一家之主,一家之主犯傻,她也没有办法,南素柔心中更加坚定必须把南康东今次来求的事情给搅黄了。
明明已经到了饭桌上,南文云好似兴致不减,好像还想在饭桌上谈正事。
南素柔面色闪烁了一下,趁着她父亲说话的间隙,主动夹了一筷子菜放进父亲的碗碟中。
这举动可是不常见的,南文云本来有话要跟南康东说,这会儿也被这奇异的举动打断,他惊奇道:“哟,柔儿,你长大了,懂得心疼爹爹了。”
南文云意外呀,表情更是有些激动。
秋玉隐自然也发现了南素柔的反常,眸子里闪过一阵担心,禁不住问道:“柔儿,你没事儿吧?”
南素柔还没回话,南文云便不开心了,立刻张嘴打断:“去去去,柔儿不过是给我夹菜,哪里会有什么事儿?”
南素柔淡淡挑眉,她当然有事儿,她就是不让南文云跟南康东说话。
秋玉隐闭嘴了,但是还是很奇怪地盯着南素柔,女儿的反应真的是很奇特,难不成她看上面前这个南康东了,所以要在南康东面前装乖显示自己?秋玉隐不得不担心呀。
这个时候,一旁的南康东忽然插嘴:“婶婶,您想多了,堂妹的气色这么好,看起来可不像有事儿。”
南康东一插嘴,秋玉隐眸子中的担心瞬间转化为厌恶,南素柔听了心里也不爽起来。
更让人气愤的是,不等秋玉隐接口,南文云又是轻笑地接了口:“就是,女人呀,总是喜欢胡思乱想,不干实事。”
南素柔素手紧紧捏着筷子,她面上依旧带着笑,但那筷子差点就被她捏断了,她见父亲当着外人的面羞辱母亲,心里怒火更甚。
虽然前世的时候南素柔隐忍功底极强,可最后得到的结果可不是她想要的,现在的她只有七岁,才不管什么是是非非,当即便撒娇地开口道:“爹,你这话可说得不好,这一桌子才可是娘亲辛苦张罗出来的,她哪里是不干实事的?您身上套的,脚上穿的,嘴里吃的,哪一样不是出自女人之手,再说了,堂兄的生意,我一样可以帮忙,谁说女子不干实事?”
南素柔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明显是半开玩笑的,南文云显然没有当一回事。
“你呀,就喜欢吹牛,好好吃饭,食不言寝不语。”南文云微微摇头,一脸高深莫测,他的女儿,他还不清楚吗?他本着传统心思只让她学琴棋书画针织女红,最多加一点厨艺啥的,什么时候让她学过经商?这孩子,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什么世面都没见过,竟然敢说自己会做生意,简直天方夜谭。
不管南文云怎么想的,他现在的反应正是南素柔想要的,“食不言寝不语”,有这个理由压着,好让南康东不好开口说话。
谁知,南康东这家伙那脸皮不是一般地厚,这种时候竟然还敢开口,他笑着卖弄道:“是呀,堂妹,做生意可不像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
见南康东不识趣,南素柔眸中盈满了愤怒,若是让他继续说下去,她的父亲必然会融进那话题,真是可恶。
“我当然知道呀,堂兄,有道是创业难守业更是难上加难,想成功就要善于抓住机会,胆大心细有魄力,不急不躁,谨慎用人,不断革新,最重要的是要会分析今时往日的商机,有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机会赚钱才能投资,做生意的过程还有很多细节要注意……”南素柔不紧不慢地说着前世的魏国夫人曾经教导她的东西,魏国夫人说了,豪门贵族,光是贵和庞大的关系网是不够的,只有庞大的财力,才能支撑一个大家族的繁荣,其他权利当然多多益善,却没有钱来得实在,所以魏国夫人不鄙视商人商机,自己也有经商头脑,只有自己也精通其中奥妙才不会被底下那些帮忙经营的人糊弄。
听到南素柔不经意的这番话,南康东双眸一凛,一直盯着南素柔的眼睛,原本略带轻佻的眉形开始呈现打结状态,一张薄唇抿成“一”字型,捏着筷子的右手开始在筷子上上下摩擦……
这一瞬间的一系列动作在南素柔眼中顿时呈现出一长串的列表:
他紧盯着别人的眼睛,表示心中另有隐情;
他眉形打结,和眉毛斜挑一样,代表了他内心中有严重的烦恼和忧郁;
他嘴巴抿成“一”字型,证明了他内心觉得现在正身处于一种事态紧急的情况;
而他右手不停摩挲着筷子,以得到筷子的反作用抚慰,为的是寻求自我安慰,当人们处于紧张,情绪低落,遭遇挫折的时候,会不自觉地借助各种不同形式的自我抚模来安慰自己,给自己打气,当一个人的挫折感或是不安感强烈的时候,这样的动作出现几率更大,用以稳定自己的情绪。
一瞬间,南素柔更是确定了南康东心中的想法,恐怕是南素柔那不经意的一句话,说到南康东的痛处了,所以他担心自己的伎俩被拆穿,心里紧张起来。
呵呵,正所谓童言无忌,南素柔的话里有话,这里也都不是外人,谁都没办法怪她。
南文云当年可是用自己的能力努力考进了三甲,虽然不是状元,但也不是蠢人,“有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机会赚钱才能投资”,这句话就是南康东的硬伤,他一定是担心南文云听了这话会受到启发,从而让他的骗钱行动增加难度。
南文云确实很介意南素柔的那句话,但并不是因为她的话受到启发准备质疑南康东,而是非常吃惊南素柔竟然染指这种“低贱”的行当,当即惊愕道:“柔儿?你怎么会懂这些?”
事实证明,南文云能够考进三甲,只不过是因为有考试天赋而已,至于官场上的尔虞我诈,他真是半点不通,考试的成绩并不能表明他的智商。
南文云内心里有着文人的清高,一点都不待见沾满铜臭味的商人,因此他根本就不知道做生意究竟有什么门道,根本不知道里头的艰辛,连他都不知道的东西,他那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的深闺女儿又怎么知道?而且还把南康东说得无法反驳,这真是令人费解。
南文云这句问话带着三分严厉,南素柔瞬间清醒了过来,刚刚是有些怒极攻心了,完全忘记了自家父亲的劣根性,南素柔心中暗道:糟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