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入了夏,苏府内早些年栽植的花草亦都到了争奇斗艳的时候,苏芷晴随着诸多闺秀一同入了园子,但见亭台楼阁间,尽是争奇斗艳的花草,最扎眼的则是府内中央的一池荷花,碧叶遮天,将池水掩映,中间则有粉色荷花,开得娇女敕。
而这场小宴便正是在这汪池水边,凉亭假山很是热闹。
苏芷晴与苏如絮因了住处近,到的算早,但见宴席上只三个妙龄女子凑在一起说笑。三人年岁参差,大些的有十六七岁的模样,比苏芷晴和苏如絮已是褪去了稚女敕,多了分女子的韵味。小些的两个约莫与苏芷晴和苏如絮差不多的年纪,三人穿着一色衣裳,梳了一般的发髻,看上去宛若嫡亲的三姊妹一般,倒是颇有些热闹。
见苏如絮与苏芷晴过来了,三个女子窃窃私语了一番,看似个子最高的那个最先开了口,道,“二位妹妹我们都不曾见过,可是苏将军家的千金?”
苏芷晴笑着答道,“姐姐好眼光,只不知如何称呼?”
另一个看起来更活泼些的答道,“家父乃是叶淮,我在家里行五,这是我三姐,那是我八妹。”
叶八娘听叶五娘这般介绍,便也起身福了福身,苏芷晴与苏如絮忙回了礼。
大夏国二百年,叶家嫡系旁支的零零总总少说也有一二百人,如此女孩儿众多,每每都唤闺名亦是麻烦,是以才以排行相称,比不得苏家这般,总共三个女孩儿,叫的过来。
几番闲谈下来,苏芷晴便看出三娘性子沉稳,五娘跳月兑,八娘因了年纪小,有些害羞。这里面三娘子是长房嫡出,五娘是二房嫡出,八娘是二房庶出,其地位更是泾渭分明的很。
苏如絮头一回与这些个贵女平起平坐,心下很是不平静,一开口便有些紧张,是以只说了几句便选择了沉默,安安静静在旁边听着罢了。
“以前在京中,便听黄家姐姐提起过,听闻苏家的姐姐骑射皆是厉害,尤善荡秋千。”五娘子嬉笑着道,反倒叫苏芷晴尴尬不已。
“叫姐妹们看笑话了。”苏芷晴笑道。
“怎叫笑话呢。我且还记得有一年春天,早些年沈家三姐姐还没出嫁时,曾办过一回赛马会,芷晴妹妹可是拔了头筹呢。”
“那都是几年前的事了。”听叶家五娘提起三年前的事情来,苏芷晴忍不住嘴角抽搐,那时候沈家正是如日中天,沈家三娘很受皇贵妃宠爱,她出面来办赛马会,满城闺秀,谁能不给面子。皆是牵着些个性子温顺的老马又或者还未长成的小马,装模作样的在沈家的马场跑了一圈。苏芷晴因了一时走神,便跑在了最前头。只可惜还未到终点,几个女孩儿便嫌热,三言两语说罢了,打马回了屋里,一碗冰镇酸梅汤下肚,谁也不肯出去了。
这算哪门子的头筹。
“沈家三姐姐,叫的倒是亲切,如今该称沈贼了。这有大半年未见了,叶家五妹妹,还是这般的口无遮拦。”几个人正说着,但见一个女子自湖那边走来。
那女子年纪倒是不大,看上去与叶家五娘一般的年纪,身上穿了件宫粉薄衫,略施粉黛,额间贴着一枚梅花型的花钿。头上盘双仙髻,插了两根金步摇,周身清雅中带着一种谪仙一般的气质,看似清淡,然则京中女孩儿见多识广,皆是看出,那两根金步摇俱是缀了额间莺的。只这套首饰另辟蹊径,雕的更小些,且缀在步摇的流苏上,乍一看似是不起眼,行走出却是叮当作响,如闻天籁。
且瞧这周身的气派,便知这位来头不小。
“这是太子妃的胞妹,在林家行六,庶出的。”叶三娘自来是不喜她的,撇撇嘴,小声跟苏芷晴道,那轻蔑的口气不言而喻。
叶家与林家如今都是太子的肱骨之臣,相互之间的竞争也是微妙,是以小辈们的交往便也带着几分敌意。
苏家却是后起新秀,与两大家族尚无抗衡之力,苏芷晴自是没必要得罪林六娘吗,是以只笑笑不说话。
“这二位眼生的很,应是苏家的两位妹妹?说来这太子行宫也是借了苏家的宅邸,委实是叨扰了。”林六娘一副主人家的模样,说到此,竟还起身欠了欠身子,才又坐下,吩咐一旁听差的侍者道,“天气正热,怎没去备几样消暑的饮品,莫要怠慢了客人。”
不多时,便见侍者端上了几蛊冰镇的酸j□j,酸酸甜甜,又是清凉,很是消暑。
“还是自家人好说话,林六姐在这太子行宫,比在林家还要风光呢,只怕太子妃做姑娘的时候也不过如此了吧。”叶五娘素来和林六娘最不对盘,听她这般说,忍不住出言讥讽道。
叶三娘听闻忙道,“五妹妹又在说什么胡话,林姐姐莫要放在心上。”
林六娘与叶五娘是斗惯了的,听她这般说,立时来了劲道,“自是比你在这里舒服些的,太子妃常与我说,在这里只当是在家里便好,不必拘束于君臣之礼。”
“那是自然,原本嫡庶便是有别。”话赶着话,便到了这一步,叶五娘说罢,亦是有点后怕的瞥了林六娘一眼,果见她气的脸色煞白。
苏芷晴颇有几分尴尬的坐在一旁,她是未料到林叶两家小辈们的争斗已然到了这等地步,她与苏如絮白白听了这一场,只怕说不好就要有无妄之灾。奈何,总有些人上赶着去当那炮灰。
苏如絮对叶家三姊妹还是有几分好感的,也心存了结交之心。她是个心大的,来此之前,也打听了不少如今锦州城的局势。
现下正是用兵的时候,苏家极受重视也正是因此。林家世代未相,然则却都是读书人,比之武将在当下的地位还是差了些。
而武将如今则是以叶家和黄家为首,苏家则是新秀。是以她来此之前,便下定决心要夺与叶家黄家的女儿亲近亲近,决不能叫苏芷晴夺了她的光彩去。
这思索的功夫,林六娘已是一副气炸了的模样,尖声道,“来人,给我掌她的嘴!”
“林家姐姐好大的脾气。此处可不是林府,此处乃是太子行宫。人未来齐,宴还未开席,你一个客人却要动手去赶旁的客人,又是何道理。何况叶家妹妹说的确实不错。嫡庶有别,君臣亦有别。太子妃那般说是礼数是客气,你却当了尚方宝剑,却是你不晓事了。我一直在这穷乡僻壤的锦州,不知京城的规矩,只你方才那些话,在锦州,便已可以称得上是没什么教养了。”苏如絮淡淡说道,叫苏芷晴颇有些诧异的看了她一眼。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你便是芷晴姐姐的堂妹苏如絮?我听妍儿姐姐说起过你。”林六娘见一个小小的举子之女都敢随口揶揄她,眼看便要发难,便听一个清气的声音淡淡道。
诸人寻声望过去,但见一个小姑娘带着七八个少女往这边来了。
“那是林家九娘子,也就是她能制住六娘子了。”三娘子见林九娘来了,知道此事算是揭过去了,松了口气般的悄声与苏如絮和苏芷晴道。
九娘子虽然行九,但因是太子妃的嫡出的胞妹,是以地位比六娘子还要超然些,加上她生性强势,是以林六娘虽然处处嚣张,但却唯独不敢得罪这个妹妹,见九娘子来了,身后又带着各家千金,只得咽下了这口气。
九娘子入了座,仿若主人般的招呼其余各家的闺秀入座,姿态平和自然,不是六娘子方才的拿捏,苏芷晴抬眼瞧了一圈,除了黄家一个与她素来不要好的表姐,竟还看到一个熟人,乃是苏之合手下一个校尉的女儿,姓孙,闺名慧芳。
孙慧芳亦见到苏芷晴,露出了然神色,朝她顽皮的眨眨眼。
苏芷晴便也回了她一个笑容。
一张大圆桌足足能做二十几人,这座次却是九娘子一手张罗的。
东边两张空椅自是太子与太子妃的,太子妃左手边则是林家六娘九娘,右手边是叶家三娘五娘八娘,其后便是苏芷晴苏如絮,九娘旁边坐的乃是锦州刺史刘芳的千金刘蓉,其后则是几个此次护驾北上中立过功的几个千金,座次即考虑了家族的地位也考虑了功劳的大小,看来是颇下了一番功夫。孙慧芳因了父亲官职最低,坐了最偏的位置,与苏芷晴隔了不少。
这时候时间也差不多了,宫人们开始摆上各色巧果、点心,应有尽有,另备以井水镇过的瓜果,都切好了各上一盘。
这时候,太子妃才姗姗来迟。
但见太子妃一件淡紫纱衣,里头则是冰蚕丝织成的长衫罗裙,一双百花绣鞋隐约可见,头挽流云鬓,一整套的红宝石头面,落落大方,七尾凤簪昭显着她的身份,尽显雍容。
太子妃与太子同岁,身段婀娜,肤若凝脂,倒是难得一见的美人。但见她一张鹅蛋脸,目若星彩,嘴角含笑,待诸女子行过了礼,才微笑道,“这几日,想起已有些时日未见过妹妹们了,委实想念的很,这才唐突,也是叨扰了。”
苏芷晴却在心中暗叹,“不得不亲自为自己的丈夫选小妾,这位太子妃也是足够命苦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