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太子妃在场,诸人自是收敛了不少,满堂莺莺燕燕都是其乐融融的模样。太子妃看似和善,招呼着诸人吃点心,又是品茶说笑话,又是谈论到了锦州后的风情轶事。苏如絮因了是唯一一个当地人,月复中又有些诗书,引经据典,侃侃而谈,也算出了些彩。如此笑了一阵子,书房那边,太子议过了今日的朝政,朝这边来了。
因是新站稳了脚跟,沧州还有沈家的余部要处理,京城的动向更是瞬息万变,且锦州城内近日还有刺客出没,是以太子的公务很是繁忙。然则今日这宴请,却亦算“公务”,及至处理完紧要事物,秦怀瑾便换了件常服,往湖边而来。
在场诸人,有多半家世并不算高,若非有了这乱世,只怕一生都未必能接触皇家贵子,是以颇有些激动。再见太子殿下年少风流,气质尔雅,更添了一通小鹿乱撞。
“因了公务繁忙,倒是让大家久等了。”秦怀瑾见了诸女,笑得如沐春风,一席杏黄的宽袍愈发衬得君子如玉。
诸女忙起身行礼,待太子落座后,仍是都站在一旁。
“今日是太子妃请的私宴,不必这般拘于礼数,都坐下吧。”太子说罢,林家与叶家的那几个先一步坐下,其余人见了才敢坐下。
如此人便算是齐全了。恰巧到了晌午,太子妃又传了膳,诸女方才吃过了点心,又是太子面前,俱只吃了一点。苏芷晴天生不嗜甜,方才的点心又多是甜腻,如今月复中正是空空,却也吃不了几口,便跟着放下了筷子,颇有些遗憾。
她也有许多日未曾吃过这等美食了。
新鲜烤孢子肉,腌鹿舌,蜜蒸熊掌,俱是山珍……
锦州地处北地,南边的供应虽然断了,沧州营却时常进山林打猎,那些个山货自是源源不断的运了过来。
虽说眼下正要求节俭,但这关起来门来的事,寻常百姓哪里知道。
过了一会儿,撤了午膳,侍者们又端上八样甜点,八样咸点,冲一壶碧螺春,诸女捧了茶,更是谈笑风生了一阵。
随后太子妃才清了清嗓子道,“今日诸位姐妹难得聚在一起,只说话吃点心未免无趣了些。可有人愿意出些节目,娱乐一番。”
此番来此所为何事,诸女俱是知晓,如今终于到了关键时刻,不禁都是面面相觑起来,很是有些踯躅,拿不准是该一鸣惊人好些,还是待后面发力好些。
正是沉默的时候,排在最远处的孙慧芳突然起身行礼,轻声道,“臣女愿为殿下和太子妃献舞。”
孙慧芳如今也不过十四岁,生的小巧,一张脸稚气未月兑,身形亦是窈窕,听她敢这般说,太子妃道,“早听闻孙家妹妹精于舞技,未料到这般早便见着了。”
“不过一点微末伎俩,只怕要叫太子妃见笑了。”孙慧芳边说道,脸颊边便生出一抹红晕来,“臣女这支舞名为步步生莲,本是前朝宫嫔所创,后却失传,臣女寻访名师,搜集传说,得了些片段,又经彩排,才有了今日一舞。那舞曲亦已失传,如今这一首,却是刘蓉姐姐所作,也请殿下与太子妃准刘蓉姐姐来弹奏此曲。”
刘蓉听孙慧芳如是说,忙起身行礼。
“你二人有这等才情委实难得,自是要准了的。”太子妃笑道,“来人,去将我那焦尾琴取来。”
“琴是上古名琴,曲是上古名曲。今日当真是风雅到了极致。”太子亦是饶有兴趣道。
随后孙慧芳离席,去换了衣服,刘蓉则坐在一旁,调试古琴音韵。
但闻几声喑哑声调传来,不少懂行的女子皆是露出钦羡和赞叹的神色,便是苏如絮亦忍不住道赞叹道,“此等音色,不亏是上古名琴。”
苏芷晴却是不理会那些的。黄氏本就不善此道,苏芷晴自幼也不曾接受什么熏陶,其后几年跟着教养嬷嬷,好不容易有了些常识,便也过去了。黄氏本就不愿苏芷晴高嫁,只寻思着在苏之合的同僚又或者黄家的旧友里选一个。
武将出身的人家都是不拘这些的。
然则到了此时,苏芷晴那心不在焉的模样,便有些牛嚼牡丹的味道了。趁着周围诸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刘蓉膝下的琴上,她悄悄拿起了筷子,不着痕迹的夹了个蒸饺塞进嘴里。一抬头便撞见秦怀瑾含笑又带着点揶揄的目光,让她颇有几分尴尬。
随后孙慧芳一身淡粉舞衣,广袖翩翩,仿佛一朵美丽莲花般停在了凉亭不远处的台子上,其后琴声起,她肢体柔软,那腰肢摆动之间,仿佛将那琴声以自己的身形表达了出来。
当真犹如一朵绽开的莲花,姿态婀娜,美得令人窒息。
但见她手腕脚腕上皆是系了铃铛,每走一步,便叮当作响。孙慧芳边舞边往凉亭这边走来,双手不断翻滚,犹如两朵绽开的莲花,随着她的步调离着众人越来越近,果然是步步生莲。
及至一舞毕,在场诸人才皆是呼出一口气来,都是看呆了的。
“好一曲步步生莲。”至此,便是太子看向孙慧芳的目光也变得不同了些,太子妃却是笑容依旧。
“确实是一场好舞。孙家妹妹有心了。”
孙慧芳脸上的笑意已是掩不住了,急忙行礼退场。
林家六娘亦是善舞,今日本是备了一曲,然则有孙慧芳珠玉在前,几个擅长跳舞的姑娘面色都有些不好看了。
至此,为太子与太子妃献艺的主题才算又凸显了出来,其后,刘蓉又单独奏了一曲高山流水,叶三娘则清唱了几首曲儿,另有几人献上了自己的绣品。其后,太子妃见有些面色不佳的,便道,“大家且先润润喉咙。我且听说了,在坐诸人不少都是才名在外的,既是多才女,自是免不得要吟诗作对的。今日孙家妹妹一支步步生莲叫人赞叹,我等又是在这荷塘边儿谈笑风生,这题目不若便选莲花或者荷花,姐妹们以为如何?”
太子妃这般说,却是存心要给自家人长些脸面的。
林家书香门第,诗文底子自是比旁的人家厚些。此番太子至锦州,已然给了那些武将太多信任,林家隐然便要落到叶家后头去了。是以,早在办宴之前,父亲便寻过自己,要求她必须在六娘和九娘间选一个,入太子行宫。
六娘性子骄横,九娘却是年少老成,太子妃自是愿叫九娘来的。九娘与太子妃一般,尤善诗文,是以太子妃提起这一遭却是有意想叫九娘子露露脸,日后与太子说起人选,也好提些。
叶家三娘听出了太子妃的深意,不禁偷笑得看六娘子,口中却道,“叫太子妃见笑了。旁的便也罢了,这诗词歌赋,我等朽木不可雕的,却是不敢班门弄斧的。我便画一幅画来应景的。”
如此有些不精诗文的亦是附和,要画画或是写点东西。
苏芷晴便选了画画。她肚子里委实没那般多的墨水,若是自己作诗,免不了就有些太差,若是去搜刮唐诗宋词里的名句,又有些过分展露头角,是以便选了画画。她画技平平,倒是不上不下的很。
苏如絮却是选了作诗的。
随后,太子妃便着人撤了桌上茶点,又分发了笔墨纸砚,一时之间,但见荷花掩映间,凉亭里聘婷女子个个都是眉头微蹙,凝神细想。
苏芷晴落笔随意,随手画了荷花荷叶并两只鸳鸯,落笔稀疏,先一个结束。
其余几人却是苦思冥想,只苏如絮倒是眉目淡定,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在宣纸上写了一首小诗,一手簪花小楷,尤其扎眼,且还借了苏芷晴的朱砂,在诗旁花了两支莲花,很是漂亮整洁。
这档口,但见林家六娘左思右想,九娘则是气定神闲,一盏茶过后,诗词画都好了,又由宫人统一交到太子与太子妃处,夫妻二人品评半晌,才终于选了出来。
竟是林九娘与苏如絮并列第一,画工的头筹则给了叶五娘。她一手大写意笔法,按着她这个年纪,倒称得上是功力深厚了。
评出了头筹自是要品评的,两首诗到苏芷晴这儿,却是险些叫她呛了口唾沫。但见苏如絮交的那首所写:移舟水溅差差绿,倚槛风摇柄柄香,多谢浣纱人未折,雨中留得盖鸳鸯。
此诗却当真不是苏如絮所作,乃是苏芷晴早些年被学堂先生烦的太甚,便交了这样一首诗上去。诗是多年前她还未穿越时背过的,也不知苏如絮从何处辗转得来了这首。林六娘费劲了心思,却是什么也没得到。叶家五娘自是不免面露得意之色,悄悄与林六娘交了一个眼神,又双双错开。
只不过一个得意,一个则是气急。
挨个选了头筹出来,太子妃便着了侍者,将早已备好的彩头取了出来。但见五枚颜色各异的水晶莲花簪放在托盘上,在阳光下掩映生辉,很是抢眼。
其颜色有赤黄蓝绿紫五色,太子妃将赤色给了孙慧芳,黄色给了刘蓉,蓝色给了林九娘,绿色给了苏如絮,紫色给了叶五娘,算是给这乞巧节有了个结果。
苏如絮得了这莲花簪,面上掩不住的兴奋,亦是挑衅般的瞧了林六娘一眼。若说叶家五娘素来和林六娘你来我往惯了,一时落了下风还算忍得了。苏如絮这般“小门小户”家的民女却是叫林六娘真真怒火中烧。
她好不容易压下心中怒火,推说解手,便要离席,却听旁边的林九娘讥笑道,“今日是太子的大事,姐姐莫要胡来。”
林六娘最恨九娘子那不阴不阳的口气,怒极反笑,“姐姐不过是去解手,妹妹说的什么,姐姐真真是听不懂了。”说罢,林六娘便走了。
品完了诗词,太子妃又道:方才姐妹们吟诗作画之时,我着人备了些新鲜莲子,做了羹汤,妹妹们也该是口渴了,我已着人送过来了。”
说罢,已有侍女上来收拾散落在桌子上的笔墨纸砚。
但见一侍女走到苏如絮身边,笨手笨脚的收拾一通,却是手下一松,大半墨汁便倒在了苏如絮的襦裙上。
苏如絮半声尖叫压在喉咙里,好半天才憋了回去。太子殿下在此,她又怎能显得这般不稳重?只一身衣裳脏了大半,苏如絮气的浑身发抖,想起林六娘离去时憎恨的一眼,她几乎可以确定这是那女人捣的鬼!
“笨手笨脚的奴才,还不快下去。”自家仆从弄脏了客人的衣服,太子妃很是不高兴的皱紧了眉头,随后唤了贴身伺候的宫女,带苏如絮下去换衣服。
苏芷晴本是想跟着的,然则却被拦了下来,“你们姊妹若是一起离席,倒叫我这个做主子的显得招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