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芷晴自是不晓得赵颖心头的怨愤,回了叶家身子便觉得不大爽利,她只当是因了近日忧心过重,是以吃了服安胎药,便早早歇下了。
正睡得朦胧时,她便感到有人轻手轻脚的模上了床。苏芷晴近日浅眠,很快就睁开了眼。叶昭有些尴尬地看着苏芷晴,看她星子般清亮的眸子,不知怎地,心头便是一颤。
“本以为你睡熟了才进来的,怎想还是把你吵醒了。”叶昭月兑了衣服,慢吞吞上了床,伸手将苏芷晴揽进怀里。
他手脚欣长,把苏芷晴包过来,轻巧的很,只这一回,却比平素里更小心的多。叶昭模索着把手伸进被子里,慢慢抚模苏芷晴平坦的小月复,目光温柔到了极点。
“听说你今天不太舒服。”叶昭轻声问道。
苏芷晴靠在叶昭的怀里,神色变幻莫测,“没什么,大概是有些累了。”
女子淡然的声调叫叶昭有些心疼,又有些难过,只轻声道,“莫要多想,你夫君可是当世的英豪,总能有两全的办法的。”
两全的法子?
说的倒是轻巧。
苏芷晴不禁在心头苦笑,嘴上却并不驳他,只道,“嗯,再不多想了。”
叶昭知她是敷衍,却不愿逼她太紧,只轻巧叹了口气,“你容我好好计划一番,总归是有法子的。”
夫妻二人勉强算是和好了些。
过了几日,恰逢休沐,苏之合听闻女儿要见他,便叫人传了话去。苏芷晴却因身子不爽利,不敢再轻举妄动。此事便是耽搁下来。苏芷晴亦是想了想,终究是又把劝说苏之合的事放了下来。
父亲的性子,做女儿的知道的清楚,这般开口,只怕苏之合说什么也不肯答应的。苏芷晴由此陷入两难,整日里都是心事重重。
如此耽搁了三个月,秋闱放了榜,苏朔南高中探花,一时之间京城为之轰动。彼时苏芷晴已然显了怀,四五个月的光景,微微有些浑圆,因了不方便,便只备了贺礼给他,并不曾亲至。苏家出了个一品的将军,又有了个当世的探花郎,一时之间,巴结的,奉承的,有心结交的此起彼伏。一个苏之合,一个苏朔南,再加上汇聚天下财富的苏之劲,苏家至少五十年的好光景,眼瞅着便要开始了。
探花及第的同时,苏朔南将娶徐家庶女的消息也很快传了出来。一时之间,这段微妙的姻缘在京城一时成了热议。徐家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苏朔南是炙手可热的启明星,不知多少人背后里曾暗暗感叹苏朔南若非成亲太早,沾上这个光的,可就不是徐家这样的没落之家了。
苏朔南纳妾的那一日,虽算不上十里红妆,苏家却也是大办了的。京中达官显贵,个个都来祝贺。这宴因何而请不过小事,借机拉拢关系才是大事。而与此同时,赵颖当真是打落了牙齿和血吞了,当真是在屋里发了疯。
“我才是朔南的妻子!我才是朔南的妻子!他们怎可这般对我!怎可这般对我!”赵颖哭的难堪,甚至不再是那般细声细气的呜咽,反而放开了嗓子,嚎啕大哭一般,混在宾客们的笑闹声,根本显不出来。
丫鬟们瑟缩地躲在角落里,看着女主人歇斯底里地发着疯。赵颖素来软弱好欺,如今却是被逼到了极致,只余下疯狂了。闹够了,没了力气,她脚下一软,缩在桌子底下,双手抱着膝盖,轻声抽噎,“不能这样下去……我得想点办法……想点办法……”
赵颖低沉的呢喃,带着一丝阴毒的味道,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
“徐家美妾足风流,钦羡苏郎不应羞,待到杏花吹满头,妾拟将身嫁,一生休……”亦不知是何时传出的歌谣,很快便传遍了京城。
苏芷晴头一回听见,还是有一回在家中呆的有些烦了,与好友刘蓉在茶楼里听到的。
刘蓉与她年纪相仿,亲事却比同龄人定的晚些,好在近日也是尘埃落定了,若非苏芷晴相邀,也是避嫌,少有出门的时候。
“这歌儿传唱多久了?”苏芷晴皱着眉头,轻声问道。
到底是编排苏朔南的风流韵事,纵然歌词里并无贬义,但在这样的时候,却也叫人觉得露骨了些。
刘蓉听苏芷晴提起这个,不禁有些迟疑,“前些日子,我听街口的小孩儿传唱过。”
“这些可未必是好事呢。”苏芷晴懊恼地说道,“于大哥的名声有损。他是读书人,定是最忌讳这些的,不知是谁在背后作梗。”
“这些还真是看不出来的。京城里这样的门道多了去了,尤其是市井小调,来源太广也太杂,想查也是查不出什么的。”刘蓉耸了耸肩。
“只怕会被有心人利用。”苏芷晴不禁哀叹了一声。
若是平时便也罢了,眼下她正有身孕,不好随意走动,诸多事可就不便起来。市井流传,说苏朔南纳的贵妾容貌艳丽非常,也极受宠爱,这才不过月余,已然有宠妾灭妻的味道。她素来知道苏朔南性子沉稳,想是不会做出这种因情乱了礼法的事,可若这是有预谋而传出来的流言可就不好了。再想到上回见赵颖时,她对纳妾之事那般抵触,苏芷晴实在是担心的很。
“你啊也别担心太多,先管好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才好。深宅大院的,多少女子就因为生产,死的不明不白的。你们苏家聪明人多着哩,哪用得着你费这些心思。”刘蓉见苏芷晴心事重重,便出言安慰道。苏芷晴听她这般说,也只能宽慰的笑了笑,又岔开了话题,聊些旁的。
因了如今体力不济,苏芷晴与刘蓉聊了不到一个时辰,便觉得乏了,二人道了别,苏芷晴便回了家。
今日并非休沐,然则叶昭却早早在家等她。
苏芷晴颇有些意外地看他。
“皇上已经下旨,秋闱事毕,该是兴兵的时候了。此番他有心防我,把叶楚和望北都扣在京中,挂帅的虽说是我,手下的兵却是新的很,大多是打散了重编的降将。”叶昭眉头紧皱,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粮草是苏朔南来督办,他还驳了我给沈三娘要的皇商名号。说沈三娘之前并未出力太多,是以这一回叫他赞助点粮草。苏朔南是读书的好料子,若说督办粮草,却未必是好。这一回出征,我后面的顾忌良多。胜也不是,败也不是……”
苏芷晴听叶昭连番说丧气话,委实有些担忧,问道,“你说这些又是何意?”
“我想这样安排……”叶昭迟疑片刻,才道,“我想安排叶楚和望北带着你秘密离开京城,若我能顺利凯旋,便自南方直接杀回京城,若是不能,便带人望北去,以锦州为据,再徐徐图之。”
“那不可能!”苏芷晴径直否掉,“苏家上上下下也加上仆从也有六七十口人,这些人你难道要弃之不顾了吗?若是秦怀瑾发了疯,把他们绑在城楼上,你若攻城,便要斩杀他们,难不成你要我亲眼看着他们去死吗?”
“芷晴,此事你不要往最坏的事情上打算。”叶昭忙道。
“怎可不从最坏的地方打算?”苏芷晴瞪着眼睛看叶昭,“你倒是打的好算盘,将自己最亲近的人都提前安排好,只我的亲人你不心疼,我却是心疼的。独活的事,我做不出来。”
叶昭自小无娘亲疼爱,父亲与继母更待他不好,他素来是寡亲情的,对苏芷晴的顾虑颇有些理解不了,如今听她死活也不松口,亦是伤了脑筋。
“除非苏家全身而退,若不然我是不会走的,你不比再说。”苏芷晴这般回答,转身回了床上躺好。
有身子的人本就脾气大些,这些日子,她更是焦躁得很。叶昭素来不太敢惹她,见她神色间愈发不耐烦了,他便悄悄走了,去找叶楚商议。
“萧焕水带着她那个师兄走了,也没个好大夫给嫂嫂看看。”叶楚听叶昭说,嘴角带着笑道。
萧焕水进京不到月余便带着白先生走了,此事知晓的人并不算多。而叶楚和叶昭甚至在苏家人之前便知道此事,因为正是他们二人叫萧焕水速速离开的。
沧州死守城门之时,白先生的奇门遁甲之术,委实起了不少大作用。秦怀瑾看在眼里,自回了京城,招揽人才的用意格外明显。只白先生因为昔年同门事宜,且他与前朝皇族千丝万缕的联系,并不愿效力朝廷。
而以秦怀瑾的性子,这般厉害的人物若是不能为自己所用,自是要杀的。叶楚深知他的为人,是以早早通知了萧焕水,叫他们走的远远的,莫要再来京城。
“不光是身子的事儿,主要还是她想要个两全的法子。”叶昭叹了口气。
“两全的法子,未必不可以。只如此一来,只怕要冒些险了。”叶楚一边说,一边有点玩味地看叶昭,“只此事若是暴露,只怕她要恨你一阵了。”
“你又想出什么鬼主意,莫要绕弯子,来与我说。”叶昭最是头疼的时候,听闻弟弟有办法,忙道。
“有一招,名曰反间计。对付秦怀瑾却是最管用的。若秦怀瑾逼走了苏家,那么咱们还有什么可忌惮的?”叶楚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