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说话,席容上前几步,伸手抱住了他,想当年,他还只是个孩子,很久以前,中杰曾经告诉她,自从那次骤变之后,他大哥的性格也大变了,沉默寡言,内敛深重,将一切心事都收到了心底。她不信,是他的本意去伤害中杰的父母,那次开始,他怕承受的便是心底自我的摧残,摧残了那么多年……
安中磊埋首在她的胸前,汲取着她的气息,心底萦绕的阴沉消散不少。若说男人的肩膀是依靠,那么女人的胸膛便让人有种退化回婴儿时候的安宁和纯净。只是这对他来说,竟觉得有些陌生。这,也算是一种可悲吧?
许久,他才轻轻地推开她,仰首看着她的容颜,“你一定也觉得我可恨,对不对?你会恨我吗?”
席容摇摇头,没有说话。他是她的丈夫,就算是被天下人唾弃,但是如果注定要有个人来理解他,那么便只能是她,因为她是他的妻子。
沉默了,可是这样的沉默里面却让人莫名觉得有几分安心。
终于,席容还是忍不住道:“只是你不该现在肯定当年的事情,这样无疑逼着他恨你,也只会让他更加加剧了决心为太后做事的。”
安中磊摇摇头:“当年的事情,一旦探究,势必掩藏不住,我自己坦言了,比等他以后自己寻找了答案,或者被人教唆怂恿来恨我要好。”
席容闻言不再言语……
当席容再一次见到安中杰是在隔天,无意走在街上,瞥眼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于是急急忙忙地追了过去,却不想失了踪迹……
苦苦寻而不得,就要放弃的时候,他忽然出现在她的面前。
“中杰……”席容一喜,心底有很多话想说,可是一见到他,什么话却又成了多余的,他淡冷的眸光里有怨,让她担心,也让她害怕。
“你找我吗?他的声音淡淡的,少了以前的温柔似水。
席容点点头:“你……你还好吧?”
“什么叫好?什么叫不好?已经没有好了,也没有不好了,因为我能失去的都已经失去了,好的回不来,不好也不会比如今的境地还要糟糕哦。”安中杰说道。
席容摇摇头:“你不要那么消极,更不要为此放弃自己以后的生活……”
“你还关心我吗?”安中杰眼底升起一簇光芒,伸手握住她的手,“容儿,你留在他身边,若是有必要,他们母子也一定会牺牲你的!跟我走吧,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隐居,这些日子发生的一切,就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我们重新拜堂,我们重新……”
席容摇摇头,挣月兑了他的手,“中杰,我们已经回不去了……”
安中杰顿了顿,看着她如坐针毡的模样,随即自嘲一笑,“我怎么忘了,你爱上他,他爱你,你们夫妻恩爱,我们的曾经的感情早就被你背弃了……”
席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即便是恨,我只是不希望你他在失了理智的时候行差踏错,你并不是一无所有,不然真正等到一无所有的时候,你以后定然比现在更回痛苦的。”
“是他让你来劝我的吗?”安中杰冷道,“我现在还有什么?你此刻所谓的关心,还有他的假惺惺吗?真的不必了!”
“你大哥只是不希望你因为恨他而去折磨自己,宫廷太乱太残酷,我也希望你不要涉足其中……”她的话还没说完……
“住口,不必你们现在来假惺惺的!”安中杰恨声道,“如果他真的觉得对不起我,那么现在就去我爹娘坟前自裁,他做得到吗?若是你真的关心我,那么就不要站在人的立场为他辩驳,这样只会让我更加恨他而已!”
席容默然,看着他的决绝,看着他的痛苦,可是她和他终究还是有了厚厚的隔阂,彼此都不是往昔的情怀了,无法靠近,无法倾诉。
安中杰看着她默然,心底分明有太多的话,此刻什么话都变得不对,转身想走,眸光却又眷恋不去……
为什么,他和她竟会沦落到这样的境地?问天无语,问地无言……
床第缠绵。
席容婉转承欢,一手攥着身下被褥,身子的不适让她眉头紧蹙。
今夜,他与往昔有些不同,黑眸幽邃,却又空洞,一径的粗鲁撞击,思绪被羁绊在某处,久久不能回神。
久了,刀便有些难以再承受,不禁呜咽摇头,却挽不回他的思绪,想要推开他,双手推拒上他的双肩处,无奈他的身子僵硬,力道更是强硬,无法撼动分毫。
“不要……”席容有些恼,双手不禁改而捶打他的胸膛,“呜……放开我……不要了……”
“该死!”低低一声咒骂,安中磊这才顿了顿,停下了动作,还在不断地粗喘,恍惚之后,才察觉到自己的失神,无意之中只是一味地宣泄着心底的郁结,看她眼中已经蕴了泪,不禁十分懊恼悔恨,“我弄痛你了吗?”
席容点点头,有些委屈:“你在想什么?”
他黑眸一深,没说什么,只是低头吻着她的唇瓣,双手抚弄,让她**再起,他重新温柔,两人再入一起堕入深渊,共同到达了绚烂深处。
激情之后,他有些颓靡地趴在了她的身上,席容知道他心底有事,不禁双手轻抚着他的脊背,承受着他的重量,等待着他的平复。
许久,他才翻身而下,随手将她带到了自己身上,习惯性地让她趴睡在胸口。
他默然不语,席容忍不住问道:“你在担心中杰吗?”如今中杰被太后利用,而他与太后的对持已经显露了端倪,却不知道以后兄弟再次见面,该如何收场!“我想他对太后该也不是毫无保留的,不然,玉露的下落早就被暴露了。”她下意识地信任中杰不是愿意伤及无辜,且想利用太后,借刀杀人的人。
“我会想办法让他早日月兑身的。”他道。
只是谈何容易?席容心底一叹,中杰虽然温和,但也有自己的执着,乃至固执,认定了爱不改,认定了恨,又怎么容易轻而易举地消泯?只是如今的困境,也只能且走且看了。
“太后已经让人召刘松火速返回了。”他忽然道。
席容顿了顿,刘松是驸马,自然会得太后依赖多一些,看起来,李美凤的出现着实是让她心底担忧,所以要严阵以待了。顿了顿,蓦地想到一件事情,不禁撑起身子问他道:“只是那么多年了,婆婆的身份都未曾暴露,只是怎么就被太后风闻了消息,我们身边莫不是有了细作才好。”
他眸光闪了闪,却只是伸手抚触着她的脊背摩挲着,“时候不早了,早点睡吧!”……
此刻宫中,却也不安宁。太后本心存刻意地将安中磊安排在吏部,在他身边安插了不少眼线,为的就是监视他,顺便监视朝中与他走得相近的官员,只是没想到此刻得知了消息,皇帝竟然糊涂地将兵部一些重要变动大权也交付到了安中磊的手中,这可不是小事!同时能够顺利行走兵部和吏部,便有太多的机会调动人事,乃至宫中侍卫安插,如此,不是自寻死路吗?
太后狠狠地训斥了皇帝一番,却不见皇帝有所悔色。
“母后息怒。”皇帝道,“这件事情母后就不要插手干涉了,儿臣已经是大人了,万事知道分寸,也自有自己的打算。”
太后不禁深深皱眉:“你若是知道分寸,就不会如此授人以刀,一旦反戈相向,你人便是万劫不复,你可知晓事情之严重性?!”
“朕当然知道,母后你一直怀疑安中磊的娘亲便是当年父亲最宠爱的妃子,而安中磊也是皇子,是我的兄弟,他一定心存野心,想要夺位,想要谋害朕,所以我们要处处小心,如果有机会必须要适时地除掉他。”皇帝描述道。
“你既然知道,却为何还要如此糊涂行事?这么大的事情,你竟然也不跟哀家说一声,你这是……真是翅膀长硬了,想要自己飞了吗?!”他的事事明了在心让太后更是盛怒。
“母后,你莫要生气,只是儿臣是皇帝,也该是有自己的主见,安中磊真心与否,朕也自会判断。”皇帝争辩道,“若是他真的心存不轨企图,那么当初八皇子兵临城下的时候就不会反戈相向来帮助我们了!那般,怎么都是多此一举!人有相似,那安中磊的娘亲早已疯癫,可能就是个路人,一切都是母后多心了。”
“你——”他的冥顽不灵,太后更是生气,“你虽然此刻身在龙位之上,可是现在宫廷内外不稳,你如此糊涂行事,怎么可以担起大任!一旦失足,别说皇位不保,就连性命都难以成全,到时候哀家也要跟你陪葬了。”她怎么允许自己那么多年来的努力便因为他的任性而毁于一旦呢?!他的儿子,竟然是这样的让她操心,那么以后一旦她驾鹤仙游,他又如何能够坐稳帝位?
皇帝看她实在担心到不行,这才收敛了执拗,“母后莫要动怒,朕该向母后解释清楚的,儿臣罪该万死,让母后如此愁肠挂怀!”顿了顿,他解释道:“母后既然怀疑安中磊母子有企图,那么儿臣这样做也只是推波助澜,有句话说的对,若想取之必先与之,一旦他以为得到了助力,朕会再给他一个最佳的时机,让他以为天助他,一旦他有所行动,我们便将他们一网成擒,到时候,罪证确凿,谋反之罪,即使他以前有多大的功劳,我们处决了他,天下人都不会说一句话的。”
太后闻言,在些半信半疑地看着他,该是想去信任他的,毕竟这个是她的亲生儿子,以后要独立掌控天下的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心底还是无法彻底信任。
皇帝看太后沉默,不禁继而道:“母后,儿臣是皇帝,儿臣知道那么多年来你的辛苦,可是你也总是要慢慢地放开手,让儿臣能够独当一面才好。儿臣更知道,母后为儿臣吃了太多的苦,儿臣也真的希望母后以后的日子能够轻松一点,而不是儿臣处处都让母后寝食难安。”
天下父母心,太后闻言,心底也忍不住有一丝感动,不论如何,这一刻都看到儿子是真正的长大了,不论他的决定是否正确,但是只要现在有她在关注着,就像小时候他学走路摔倒了,她便快速地扶起他,总之,他们母子已经走到了今时今日的地步,天意如此,以后定然也会一帆风顺的。
“既然这些都是你的决定,母后自然不会阻挡你。”太后一声叹息道,“皇儿,以后的路是你自己的,万事都该稳重行事,莫要再孩子气地玩乐了。”
皇帝点点头:“母后,儿臣知道了。自从儿臣登基以来,就不断地受伤,让母后你愁白头发,以后儿臣一定会处处谨慎内敛,将身边的人事都掌控在手中,不让母后挂心操劳的。”
闻言,太后心底的怒气早已消失无踪了,心底还有淡淡的忧心,不过她向来都是风里来浪里去,即便是明天依然未知,也不恐惧。“既然如此,时辰也不早了,皇帝你也早休息吧。”
皇帝点点头:“恭送母后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