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席容不怎么在意这些终日闲极无聊的女子以她为趣,可是今日本身身子有些不适,现在听得她们低低喃喃窃笑不止的,心底无端也生了几分燥乱。幸好这个孩子哭的是时候,让他夺走众人的注意力,她便乘机告辞,也未等这些女人有什么反应,她便起身离开了。
还未走多远,便觉得脑袋传来一阵昏昏,差点摔倒在地,幸而旁边有棵树,让她暂时得以扶持一下。
许久,这才缓过神来,起步又刚想走,却不想一个踉跄,始终没有站稳身子,整个人乍然倾倒一侧,幸而身后有一双臂膀及时揽住了她的腰身,让她免于摔落在地的窘境。下意识地说了一声:“谢谢。”下意识惊觉了来者何人,心底多少还是有所芥蒂,又忙不迭地与他拉开距离。
刘松看她脸色真的不好看,倒也没有在意她的刻意避忌,不禁道:“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需不需要我给你找个御医?”
席容摇摇头:“我没事,许是昨夜有点风寒,所以有些难受,我出宫回去躺一躺就好了。”
可是刘松看她刚迈步却还是刚才趔趄的模样,还是不放心,“看你的样子……”他的话还没说完,便看她真的失去了意识,身子软弱了下去……
他是下意识地去接住,看她已经陷入了昏厥,不禁蹙眉,一手搂在她的腋下,一手退到她的大腿后,打横将她抱了起来。
转身就要往前走,可是下一刻,不禁顿了顿:“太后……”但见太后恰好迎面而来,而他这样的举动确实有些不合时宜。
太后的脸色沉沉的,还有一点异色,刘松只觉得她的视线并非落在自己的身上,而是……于是顺着她的视线回头看去,映入眼帘的是抱着孩子的韩金露眸色深深的……
刘松淡然地跟太后道:“她昏倒了。”……
当席容醒来,有些吃力地睁开眼帘,思绪有些混混沌沌的,记忆回转着,蓦地想到最后的印象是和刘松在一起,一时间,清醒了不少。
这个宫中禁地,妃子宫人耳目都十分复杂,一旦有了风言风语,总是不好。
这才察觉身边的异样,不知道此刻身在哪个寝殿里,只是这个或许不重要,重要的是此刻的那种气氛,席容微微皱眉,眸光环视了一圈,刘松和韩金露均在场,两人面色表情各有不一,众人的表情都有各异,一时让她有些怔忡。
看她醒来,太后上前坐在床沿边上,一手轻抚着她的脸颊,眸光幽幽深邃的,“哀家让人去准备一些补血养气的炖品,你现在血气不足,刚才还晕倒了,需要好好补补身子。”
席容摇摇头:“我只是昨夜不小心受了一点风寒,没什么大碍的……”
“傻孩子。”太后模模她的脸颊,手随即往下,在她的小月复上停留往复,“你真是粗心,如此疏忽自己,连怀了孩子都不自知……”
闻言,席容一顿,一时有些恍惚,是否自己听错了?可是,下意识的反应便是心底涌起无边的欣喜,可是身子却又如暴露在冷冽寒风之中一般瑟瑟了一下。
看着太后的表情,众人的异样,席容知道自己没听错,该是有御医来替她把脉过了,这个孩子终于如愿以偿地来了,这个消息对她来说,无疑是喜悦欣喜的,可是高兴狂潮未至,身子便被战粟占领了。此刻,她还可以感受得到太后双手的轻抚,是那样的温柔,可或许是因为死在这双手下的人太多了,更是因为太后此刻让人捉模不定的深沉,都让她心底忐忑不定。
怎么都没想到,这个孩子会在这个时候被发现,让她还没什么准备,就已经曝露在众人的心思之中了。
“我……”席容的声音有些暗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时,太后面色上绽放了笑意,似乎含着浓浓的喜悦,“怎么了?你就要为人母了,不高兴吗?”
席容摇摇头:“我很高兴,只是那么久了,我以为……”
“这孩子,就知道乱想……”太后安抚道:“既然有了孩子,就要更回好好照顾自己,莫要再粗心了,可知道?”
“嗯……”
太后再道:“这是个好消息,想必还有个人知道会十分高兴的,不若哀家这就召他入宫,顺便接了你回府好好休养?”
“不……”席容婉拒道,“我想自己告诉他……”这个孩子,是他们期待了那么久的,他的到来,足以弥补了当初的遗憾了吧?她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看到他听闻喜讯之后的喜悦折表情了……
太后顿了顿,讳莫如深,随而道:“这样也好,孩子本来就是你们夫妻之间的快乐,该是你们一起分享才是。”
韩金露的眸光一直若有似无地落在夫婿身上,心底有些不是滋味,可还是上前道:“早上才看到姐姐憔悴的模样,原来只是初怀胎的不适,这下可好,你我毗邻,一旦你生下孩子,也好与我的孩子做个伴,到时候……”
看她说着,席容笑笑,没说什么,眸光瞥过刚才一直伫立一角的身影,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席容虽然心底还有一丝不安,可是月复中的孩子终究是她期盼了多时,好不容易得来的,自然欣喜非常,出了宫廷,少了那一份拘束,一个人的时候,澎湃着的喜悦掩盖了那一点点忐忑。
抚着肚子,唇角含着一弯甜蜜的弧度,看着外面夜色温柔,他该是就要回来了吧?若是他知道她有孕了,是否也会有如她一般的喜悦?
让下人备下了酒菜,一桌佳肴佳酿,这寝房之中烛火有些氤氲,衬托得她的心情有些漂浮起来。
夜逐渐地有些沉沉了,很久很久,他都还是没有回来。
席容手臂支在桌面上,曲着撑着右下颌,眸光逐渐变得有些蒙蒙,睡间逐渐侵袭而来。
许久,脑袋一个趔趄,这才幽幽清醒,一手揉揉眼睛,看着一桌早已冷掉的酒菜,再看看外面依然的夜色,蓦地觉得清寂起来。
这么晚了,他竟还没有回来,心底隐约有些担心。不过现下风平浪静的,应该不会在太大的危机,许是被什么事情羁绊的可能性较大一些。
这么一想,这才暂缓了心底的担忧……
当安中磊回来,看到寝房的烛火跃动,不禁顿了顿,于是推门而入,看到一桌早已冰冷的佳肴,还有趴在桌上睡得沉沉的妻子,那一刻侧,烛心长长,几乎已经燃尽了。
他转即轻声关上了房门,将清冷的夜色隔绝在外,顺手捞起衣架上的一件袍子想要给她盖上,很快地又改了主意,走到妻子的身边,轻手轻脚地抱起她,将她放到了床上,然后拉起被子覆上。
席容随即被惊醒了,睁开还有些惺忪的眸子,低低喃喃道:“你回来了……”
安中磊点点头:“睡吧。”看着她的容颜,显然精心装点过,更是备了一桌酒菜等他,许是有事,可是这么晚了,她又倦意深深,想着有事明日再说。
席容摇摇头,念着心底的喜悦,更清醒了一点,“你怎么那么晚回来?是不是出了什么了?”
“没有,只是被耽搁了一下。”安中磊淡淡道,“你怎么还没睡?”
席容坐起身来:“我在等你。”
安中磊抚了抚她的鬓发,“若是累了,就睡吧,有事明日再说。”
席容摇摇头:“不,我有事要告诉你。”
安中磊看她分明累了,却又强打精神的模样,只是静默不语,等着她把话说完。
席容唇边绽放了笑意,眼底眉间都是甜甜的颜色,声音也是轻轻柔柔的:“我有孕了……”话说完,不禁顿了顿,因为丈夫的脸上并没有她期待中的欢喜,反而眼底有一抹浓重沉沉,似乎欲言又止。“……你不高兴吗?”她以为……
安中磊不由自主地皱眉,下意识想说些话,却又觉得太残忍了:“你今天进宫了?”
席容点点头,只是有些不懂,他怎么忽然之间问这些无关重要的事情,毕竟她进宫也不算得是新鲜事,“嗯,我进宫见了太后,金露公主带着孩子也在,太后如今对她们母子的态度好多了……”
安中磊眼底的眸光闪了闪:“那孩子也确实可爱。”伸手握住她的手,“我们以后总是会有孩子的。”
席容闻言一愣,有些不知所以地看着他,心底也察觉到了他的异样,他这是不相信自己有孕了吗?许是因为上一次的误诊,所以他这么小心翼翼,就怕空欢喜一场吗?
可是好像又有点不对,因为他的如此笃定,如此镇定,乍闻的时候惊是有,那么喜呢?为何至始至终,她一点都没看到?
看她眸光百转,安中磊心底不禁有些歉然,甚至有些难以承受她的眸光,于是一手搂她入怀,“我们以后一定也会很多很多可爱的孩子的……”
席容依着他的脸膛,哑然无言。
就这样静静地。
许久,安中磊这才忽然听妻子幽幽问道:“你是不是并不喜欢孩子……”
席容也不知道为什么,竟会有这样的疑惑浮上心头。
“自然不是。”安中磊道:“我的心就如同你的心一般,很期待我们孩子的降临。”
“可是御医真的说我有孕了,更何况,上一次只是因为中毒的缘故,现在毒素已清,我身体也早就大好了。”席容推开他的胸膛,眸光往上,定定地看着他,解释道:“我想我是真有有孕了!”
闻言,安中磊眉间的褶皱更深,沉沉的眸光泛着几许难以解释的难处,终是默然。
“你还是不信,对吗?”席容眼底有着深深的疑惑,原本以来分享的快乐,此刻竟然有一种无法言语的尴尬……
安中磊却没有表态,只是和衣上床:“明日,我再寻找大夫来看看,时候不早了,我们休息吧!”
“……”席容心底有一种挫败,还有一点哭笑不得,甚至有一些伤心落寂,看他在身边躺下,这时候烛火又恰好燃尽,屋内瞬时一片黑暗。
这一刻,她甚至觉得,虽然他就近在身边,却还是好似隔了一道隔阂。
她该如何解释他才会相信?上一次虽然大夫话语旦旦,可是就连她自己甚至都感觉不到孩子的存在,可是这一次,真的不一样……
闭上眼睛,她甚至可以感觉到孩子就在体内,和她血脉相连,气息相存……
一大早,请来了大夫,那大夫竟就是杨泽群,席容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但是大夫是熟人,心底反而有点放心了。
杨泽群谨慎地把脉,反复地查诊。看着他郑重的态度,席容忽然也觉得紧张了起来。
许久,他才诊断完毕,却是面沉似水。
席容心底一凉,不禁先出声道:“怎么样?”
杨泽群看了一眼同时眼神带着询问的安中磊,然后再看向席容,眸色益发遗憾起来,“夫人,你此刻的脉象并无不妥,也没有喜脉的现象。”
闻言,安中磊释然,只是看着妻子的视线仍然带了一丝忧虑。
席容却是不信:“可是御医分明确定我有了身孕的……”这究竟是谁的错?
“夫人以前中过毒,虽然身体大好了,但总有一点后遗,许是昨日夫人身体健康欠佳,心思烦乱,乱了脉象。”杨泽群道:“但是一夜休息,夫人此刻身子安好,脉象而言,并无喜脉的征兆。”
席容的一颗心顿时犹如堕入深渊,可是她不信,她分明……
杨泽群有些担心地看着她。
这时,安中磊示意他退下,房内瞬时也就只剩下两个人。
他将她再搂在怀中:“别放心,我们都还很年轻,并不着急……”
席容只是依偎在他怀中,静默不语,眼底闪烁的情绪酸酸涩涩的,十分复杂……
太后刻意的造访,是席容的意外。
送来不少安胎补品之外,亲临更是为了她的安康。
席容看着满桌的锦盒,那是她的恩泽,不禁模了模小月复,心底不禁有些空空的,欲言又止,想要辩解,许是心底还是有一份执拗,莫非她是真的被母爱的渴望冲昏了头脑吗?于是,只有静默。
太后看她眉头紧缩,不禁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事不开心?还是安家对你不好?”想到了这安家的秘密,她的眸光也沉了下来。
席容摇摇头:“没事,只是担心这孩子……”
“担心?这倒不必。”太后道,“哀家曾经询问过御医,你身子虽不是特别好,但也只是疲倦的缘故,于胎儿不会有大碍,关键在于,你要放开胸怀,不要思虑太多。”
席容也不知道她话中的诚意有几分,但总归是好话,于是点点头:“我知道的。”
太后模模她的头:“哀家何尝不懂得你的心情,你是哀家妹妹唯一的遗孤,只要你心正,哀家也总会护着你,以后不论发生什么,孩子的安危,总是无虞的。”
席容一顿,眸光有些感激,心底却有不好的预感,这话细细琢磨起来,似乎前面已经安排好了路,只等着……
这时,太后从袖口里拿出一个东西,套在了她的手腕上,席容一愣,这才发现这个镯子就是当初赠给了韩金露的镯子,不禁有些愕然。
“如今金露已经顺利诞下孩儿,这镯子如今你最适用,它本就是你的,好好戴着吧。”太后道。
席容模模那镯子,点点头:“多谢太……姨娘。”
太后点点头,再指着桌上的大包小包道:“这些都是宫中难得的珍品补品,这里还有一张药方,按照上面比例配药煎熬,还能够事半功倍。”
席容拿过单子,虽不是大夫,可也看的来这配方,并无不妥之处。不知为何,心底此刻竟也萌生一种感动的情愫,或许是因为今日的太后勾起了她对娘亲的思念,更何况她们本就是姐妹,不经意间之中,那种熟悉的感觉便能够引起她心头的共鸣。
太后看她眼眶有些湿意,不禁笑道:“傻丫头,哭什么?哎,你娘走得早,对你一定有诸多的不放心,若是以后有什么委屈,就来跟哀家说说,哀家便要以替你做主。”
席容唯有点头,心底的情愫真的十分复杂。
太后一叹,随即起身:“宫中还有很多要事悬而未决,哀家抽空走这一遭,也是希望你明白,你并非那么孤立无援,每个女人,即使夫妻恩爱,却也不能少了依靠,徒让人欺凌。”
“我很好,姨娘,你放心吧。”席容倒是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快便要离开,原以为她的来意之中,定然还有对安家的试探,至少,她以为她会想办法与李美凤会上一面。只是这样的简单的来去,反而让她心底有些无措了。“……我也想出去走走,不若我送姨娘一下。”
“也好。”太后道:“看你脸色有些苍白,虽然有孕在身,还是需要出去走走,顺便晒晒太阳的。”……
送走了太后,席容却一时不想回去,便想到了慧妍雅集,她似乎很久没去过那里了,顺便去看看刘伯也好的,回头看看跟在一旁的秋红,看她听到自己的决定,眼底眉间都是一喜,心底不禁有些歉然。其实她本就是一个独立的人,离家出走也没带着丫环出来,更何况,自从上次被太后囚禁宫中回来,很多事情就变了,对于秋红,她心底也微有些考量,所以对她也多了一点疏离。
进了慧妍雅集,熟悉的布景,还有一张熟悉的脸,只是花白的头发似乎更多了,刘伯也是苍苍老态一日一日地在加重。
“小姐,你今日怎么来了这晨?”刘仁有些激动,眼中满是欢喜。
席容告罪道:“对不起刘伯,我许久没来看你了,你不会怪我吗?”
“小姐能来就好。”刘仁道,“我还以为大小姐早已遗忘了我这个老人呢!”
“怎么会呢?只是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顿了顿,席容才说道,“刘伯,我……我遇到了那个女人了,还有爹也跟她在一起……”
刘仁闻言,身体不禁一顿:“她可有伤害你?”
席容摇摇头:“没有。”随即不禁苦笑了一下,“那个女人……”该怎么说呢?“我想,若是娘知道了,一定会怪我吧……”
刘仁被她说得迷糊:“小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