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昊天闻言,视线一直深深的盯视着她,似想从她脸上找寻些什么,亦或是想看透她,从她的心里找寻些什么。
她有些害怕他这样既阴沉,又炽烈的视线,却又甘心示弱的躲开。在这样烛火跳动的朦胧夜色里,两人之间的气氛也越发的暧昧起来。席容只觉得屋子里的空气似乎越来越稀薄,她需要很费力,才能呼吸。
这时,他竟缓缓站起身,抬手抚上了她的脸颊,她心头一慌,刚想躲开,却见他唇角处竟是缓缓溢出了一股黑红……
她顿时惊得瞠圆了眸子,还不待多做思考,他刚刚抚在她脸上的大掌,此刻已经高高抬起,一巴掌打了下去。
“啪……”
“贱人,居然敢谋害朕。”响亮的巴掌声,伴随着他震怒的声音,响彻空旷的欢颜宫大殿……
席容瘦弱的身子,如飘零一般,跌落在地,唇角缓缓溢出鲜红的血水来。她眼中原本的惊慌好似瞬间已经被冻结,此刻尽是冷然的平静。但,她染了血的唇角,这会儿却缓缓的翘起,绽起一抹凉讽的笑意。
她本不想解释,因为她知道解释也没有用,今夜的一切不过是别人的一场完美计划,而她不过是别人计划里,想要除掉的棋子。但,当她看着他眼中透着如千年冰川一样的寒意时,心里微颤,还是忍不住开了口,“若是臣妾说,臣妾什么都没有做,皇上也不会信了,对吗?”
哀求的话,她自是说不出口了,只能不带什么希望的问他。今夜的一切,于她而言,虽来的太过的突然。但,既然可以这般一环扣一环,想必一切早就安排好了,任凭她再逃,亦逃不出。只是,她不懂,这般费劲心思害她一个失宠的妃子,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汤是你带来的,你要朕如何信你?”龙昊天蹲,扣住她的下颚,逼视着她,沉怒的质问着,似也在等一个解释。
“若是皇上已经认定了是臣妾,为何还不叫人进来?”席容眼角微湿,却咬牙忍下心里所有的酸涩,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
她本就珍惜生命,这时更不会让自己死的不明不白。她只能相信,这么简单的阴谋,龙昊天一定能懂。如若不然,他也不会这般冷静的与她对峙,不是吗?
“席容,朕真是不得不高看你一眼了,都到了这个地步,你居然还能冷静得好似别人冤枉了你。”龙昊天咬牙讥讽了一声,唇角乌黑的血沫子好似抑制不住了一般,不停的涌出。
席容忽略了他的讥讽,满眼皆是他唇角那刺目的黑红色,她唇角微颤,下意识的高呼出声,“太医,宣太医……”
龙昊天被她的举动吓得愣住,似不敢置信,一向冷静的席容这会儿竟是犯了糊涂。若是叫了人进来,宣了太医,她还怎么月兑身?
待苏姑姑已经带着一众宫人,破门而入时,席容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做了怎样的糊涂事。她自嘲而笑,微垂下头,知自己已无法再改变什么,只能安静的等待这场戏的结局。
“皇上,怎么了?”苏姑姑第一个冲到皇帝的近前,一看到皇帝唇角乌黑的血迹,腿下一软,险些摔倒,但随即回过神来,对门口的宫人连连急声吩咐道:“宣太医,快宣太医……”
苏姑姑的声音刚一落下,龙昊天却出乎人意料之外的出了声,“不必了,朕无碍。”
皇帝开口,自是没有人敢再动。
苏姑姑闻言大惊,微抿着眉心,却也没有再出声。
这时,龙昊天眸色一沉,冷声又道:“传朕执意,将容妃打入冷宫。”
“皇上……”苏姑姑刚一开口,就被皇帝将话挡了回去,“今夜谁也不许再为她求情,否则朕必重罚。她为博盛宠,竟敢在汤水里下禁药,幸好朕发现及时,将药逼出体外,才不至于让她有机会迷惑了朕。”
席容闻言,身子微僵,缓缓抬头看向那个一脸冷然,唇角还挂着血迹的男子,他就这样放过她了吗?她本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但他为何要放过她?是真的相信她没有下毒吗?她唇瓣微颤,心里似乎有些什么异样的感激在不断的滋生着,最后生了根……
经历过这么事,她一直遵循着一个道理,若是想好好的活着,就只能靠自己。所以,在她自己无计可想的时候,她便抱了必死的决心。可是,这个一直与她针锋相对的男人,却在她心如死灰的时候,给了她一条生路……
她从地上爬起,跪在原地给他重重的叩了个头,声音微颤的谢了恩,“臣妾谢皇上恩典。”
他却未曾多看她一眼,便对侯在门口的宫人一摆手,“带下去。”
她不待宫人走到近前,便已经自己从地上爬起,脚步沉重的向门口走了去。
“皇上,老奴告退。”苏姑姑欠身一拜,刚要跟上去,便听皇帝沉声吩咐道:“苏姑姑,你不必再去伺候容妃。”
席容背影微僵,饶她一命,是他给她的最后恩德吗?她不禁自嘲而笑,他们之间本就只是相互利用而已,她还奢望他会将一颗棋子当成挚交不成。冷宫也好,至少那里会少些是是非非,少些想要她命的人。
席容入了冷宫,孤零零的一个人,住在四下漏风的破败屋子里,便连想吃顿不馊不臭的饭,都必须要自己下厨去做,至于原材料,都是苏姑姑派人送来的。
苏姑姑还带话来说,“这宫里,凡事靠自己,比靠别人安全些。”
她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若是吃了别人送来的,谁能保证里边没有下毒呢?就像是她给龙昊天送去的汤水,明明都是她自己一手准备的,却仍是被人有机可趁,不知何时竟下了毒。
这些日子,她一直在想太后殿和龙昊天中毒的事情,但这中间却有很多疑点让她百思不得其解。索性,她便不再想了,不是说难得糊涂吗?且,这宫里往往是知道的越多,没命的越快,她又何必非求个明白呢!
只是,该来的,始终还是躲不过……
在席容被打入冷宫的一个月后,颜若雪来了冷宫。她看着眼前这个一身布衣,墨发松松绑在身后的淡然女子,心里越加发了狠。她来这一趟,就是为了嘲笑她的狼狈,却不想她除了穿着打扮变了之外,竟是再无任何改变。
她屏退了所有宫人,让他们侯在听不到,看不见的远处,才卸下伪装,双眸泛着狠意的盯视着席容,咬牙切齿的厉声道:“姐姐还真是别来无恙啊!”
在安家数年,她便事事压她一头,这次无论如何,她定要一雪多年的耻辱。
“很失望?”席容轻轻的勾起唇角,怜悯的看着她。
颜若雪存在心里多年的恨意,此刻已经已经化做了眸子里的锋芒,直直的刺向席容,似现在就恨不得撕了她一般,“席容,你这次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她为了确定这一点,刻意多等了一个月,又试探着开口向皇帝求情,结果是皇帝震怒着驳回,狠狠的训斥了她一顿,不许她再多言。那一瞬,她的喜悦,远远超过了皇帝奖赏她时,所带来的喜悦。因为只有确定了皇帝不可能再饶恕席容,她才可以放心的报仇。
“然后呢?”席容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丝毫没被她的话所影响。还有没有翻身的机会,要她自己说了算,不是她颜若雪一句话,她便能绝望的。她这一个月来,什么都不做,也不代表她放弃了与命运抗争,她不过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机会而已。她既然找上了她,那她这个做姐姐的,又怎么好不利用一番,让她白来这一招呢!
颜若雪被她问得哑口无言,一股怒气顿时直冲入脑中,她想也不想便抬起手,重重打了下去。
席容早料到她会动手,自是不会给她机会,一把扣住她的手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手便对她的后颈劈了下去。
颜若雪震惊的看着她劈下来的凌厉手掌,还不待呼救,人已经失去了意识,晕死了过去。
席容扶着她软了下去的身子,对着门外提高了声音的大喊起来,“来人啊,颜妃娘娘晕倒了。”
既然,冷宫的妃子不能出去,那她便将龙昊天引到这里来。她倒是要看看,他的宠妃晕倒了,他会不会屈尊来冷宫一趟。
席容这么一大喊,侯在冷宫门口的宫人们,全都闻声跑了进来,一看自家的主子晕过去了,全都吓得没了魂。这要是皇上怪罪下来,谁担待得起?
“还不宣太医,通知皇上。”席容先发制人,急声吩咐道。
宫人们并不知这两姐妹之间的关系,再加之席容满脸的急色,他们便以为自家主子是突发了什么疾病,连忙按着席容的吩咐去办了。剩下了的两个宫人,一看冷宫的院子过于破败,便想将主子抬回去。
席容自是不肯,立刻出声阻止,“不要动她,她的病不能随便移动。”
两个宫人吓得立刻缩回了手,有些为难的看着冷宫的破房子,犹豫了起来。
“若是出事了,你们负责,那现在就带你们主子回去。”席容一推怀里的颜若雪,寒声道。
两个宫人被她慑人的气魄一吓,再也不敢有意义,只好帮她扶着颜若雪进了屋子里。好在,席容的床铺倒是很干净,两人总算是松了口气。
很快,太医便赶着宫人赶来来,颜若雪如今是皇帝的宠妃,谁敢怠慢?一检查是晕过去了,太医也松了口气,立刻开药。宫人一想,自家主子总呆在冷宫里,也不是那么回事啊,便问太医,“太医,我们可以抬娘娘回宫了吗?”
不等太医说话,席容便道:“太医,颜妃娘娘从小便有隐疾,昏迷时,若是胡乱移动,很容易让隐疾发作的。”
太医闻言,吓了一跳,擦了擦冷汗,立刻回那宫人,“还是等娘娘醒了再动吧!”毕竟,隐疾这种病情,若是不发作,不好诊断,他在不敢确定席容说的是真是假时,自然是不敢让宫人们挪动颜若雪。
颜若雪宫里的人一听太医都这么说了,只好在这里伺候着,又是熬药,又是扇风的。一群人把席容的小屋子占去了大半,她只好走到院子里的大树下坐着等龙昊天的大驾光临。
席容千盼万盼,望穿秋水,可算是将去请皇帝的宫人盼回来了。可是,却不见皇帝的踪影。她心里虽急着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却也知道自己不能问。若是她急三火四的问了,别人必定生疑,觉得她居心叵测。
所以,她选择了闭口不言,先那宫人一步,走进屋里,来到床前,关切的问道:“你们娘娘怎么样了?”
在床边的小宫女连忙回道:“回容妃娘娘,太医说再有半个时辰,就差不多能醒了。”
被小宫女这么一称呼,席容这才恍惚想起来,龙昊天将她打入冷宫时,似乎并没有废掉她的妃位,这人处事,还真是不按规矩来。
“恩,那我就放心了,你们好好的守着。”席容这边刚交代完,去请皇帝的小太监便进了屋。
颜若雪身边的大宫女知秋见人回来,立刻问道:“皇上呢?”
“皇上说,还有政事要处理,晚上再去娘娘宫里探望。”那小太监有些失落的回道。
主子都晕了,皇上还不来,那是不是就意味着主子要失宠了?知秋闻言,明显也有些失望,但自是没有人敢对皇帝不满,又都默默的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席容将她的失落看在眼中,不禁在心里冷笑,“不是你们主子要失宠了,怕是龙昊天识穿了她的心思,才不肯来吧!”
既然龙昊天不来,她自是没有什么心情再去应承颜若雪,而且她有那么多人伺候,根本也不需要她。于是,她再次走进自己的小院,坐在树下开始喝茶,发呆,倒是把冷宫的日子过得很是畅意。
太医就是太医,说半个时辰会醒,颜若雪果真在半个时辰后,就醒了过来。她心里虽然恨不得掐死席容,但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只得咬牙愤愤的离开。
她离开后,已是晌午,席容拍拍手,起身开始做饭。
她随便抄了一碟青菜,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便又进厨房去盛饭,谁知道当她端着饭碗从厨房出来的时候,石桌旁却坐着一个一身明黄的男人,手拿筷子,正优雅的吃着石桌上仅有的一碟青菜……
见她出来,龙昊天振振有词,旁若无人的念叨起来,“恩,味道倒是不错,只是不知道这次有没有下媚药。”
席容气得心口一窒,却还是忍下一口气,缓步走到他近前,将手里的饭碗递给他,“若是知道皇上会来,臣妾就多准备两道菜了。”
龙昊天不客气的接过她递过来的饭碗,微扯唇角,有些轻嘲的反问道:“你不知道朕会来?”
席容自然明白,他指的是她利用颜若雪算计他来一事。
只是,她可没有不打自招的好习惯,这事就得揣着明白,装糊涂。
“君心难测,臣妾怎么会知道皇上来与不来。”席容走到他对面坐下,拎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刚要端起,就被他抢先一步,送到了自己的唇边。
“皇上,那杯子臣妾之前用过。”席容有些不满的提醒道。他已经霸占了她的饭菜,难道连口水,都不留给她?
“更亲密的事情,你与朕都做过,难不成朕还会嫌弃你?”龙昊天说得好似给了她天大的恩赐,让她哑口无言。
席容在心里一翻白眼,不太真心的回道:“看来臣妾还得感谢皇上的不弃。”
“知道谢恩就好”龙昊天很受用的回了她一句,不再出声,不急不慢的吃起了饭来。
席容也是个喜欢安静的人,他不说话,她自是不想打扰,至于她想说的话,在饭桌上,自是不适合说。她可以在冷宫里耐心的等待一个见他的机会,就不差再等一顿饭的光景。
龙昊天将一碗白饭吃剩半碗的时候,突然停了筷,递向她,“朕吃饱了,剩下的赏给你。”
席容看着剩下的半碗饭,几不可见的轻皱了下眉宇,这是什么世道,他抢了她的,再赏给她?不过,人家是皇帝,自然怎么说,怎么是。她接过他递来的碗,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
待她吃得差不多的时候,龙昊天才再次开口,“说说吧,你打算拿什么筹码,与朕交换,走出冷宫。”
席容一怔,放下手中的饭碗。
“皇上既然肯来这一趟,难道不是已经想好了臣妾的用处?”
她可不相信,日理万机的皇帝,有时间不去陪他的宠妃,而跑来她这里吃粗茶淡饭。
龙昊天脸色微沉,寒凉的气势瞬间逼人,“璃韵需要一个孩子,才能登上皇后之位。”
席容心口一窒,有股涩然在心间流淌而过,她眼神微慌,将所有不自在掩下,才强作平静的直接问道:“皇上的意思,臣妾不太听得懂,可否请皇上明示?”这种关系到自己命运的事情,她不想靠猜,还是说得明明白白,直接一些的好。
“朕若是说,想要借你之月复……”龙昊天故意拉了个长音,没有将话说完,等着看席容的反应。
“皇上认为,于一个女子而言,是清白和亲情重要,还是自由重要?”她在孩子烧死后,就极力调养自己的身子,身体已经恢复如初,应该可以再度怀孕。只是,她只觉得好笑,她席容若是连清白,孩子都给了他,就算他日她的身自由了,那心呢?要如何自由?
难不成她费尽心思的离宫,就是为了躲在某个小村落里,一辈子活在自责和想念里?若结果是那般,她倒不如一辈子呆在这冷宫里,图个心安理得。
“清白?”龙昊天凉凉的嘲讽出声,“爱妃的想象力倒是丰富,你以为朕会为了孩子,便将就要了你?“
他上下打量她一番,那眼神明显是在说,她自作多情,他根本看不上她。
席容被讥讽得俏脸一阵红,一阵白,明明是他突然反口,到他口中却变成了她在自作多情。可是,她还能说什么?难不成还要皇帝给她认错?她可没有那么天真。她压下心里的气和窘迫,强作淡定,“臣妾愚钝,猜不透圣心,皇上可否赏臣妾个明白?”
“朕希望你有‘孕’,这也是朕能放你出冷宫的唯一理由。”龙昊天咬紧一个“孕”字,大有提醒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