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惘时追梦奔县城绝望中落脚东风厂
再说双云挎着包袱离了何家湾之后,走了七八里的山路到了镇上,东方才有了霞光。『言*情*首*『言*情*首*她原没黑夜走过路,一路磕磕绊绊,几乎跌倒几次,幸而是熟路,又赶天亮前,并不害怕。此时正值上卯时,街上还空无一人,双云又将墙上的广告看几次,仍与赶会时贴的大同小异。她独自在路边站了一会,连车的影子也没见到,这才悔那天没有问清楚时间。这天气毕竟是农历二月半,早晨很凉,站了一会,一路上走出的热气也褪尽了。双云很觉有渐渐的冷意了,再等一会,越难耐,只得到了路口的大石头旁,蹲下歇着。
约一个钟头,天色大亮,日头慢慢飘了起来,街上人渐多了,路边商贩已摆了摊子了。双云虽知表姐一家都在镇上,然而料她又带孩子又顾店里生意,并不担心被撞见,最要紧的却是怕碰见何家湾的人,于是又站起身抱着包袱过了桥,在桥南头的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的石头上坐了。何家湾的人都不过这里,而汽车是必经的。
日头升起来,渐渐暖了,街上也有很多人了。双云面前不时有上街的人经过,虽在镇上两年,却没在意镇上早上几点有到县里的车。因为夜里没有睡好,又走了很长的路,此时又饥又渴,浑身无力,不敢离开路边半步,只得一刻一刻等下去。她等了好大一会,坐在石头上,搂着包袱,半闭着眼睛,想的是有了动静再睁开眼,谁知太阳暖融融的,风也没有,她一合眼竟睡着了,身外之物还怎么能留意?路边路过的人见了,只当她是与家里人一起上街摆摊做生意,起早贪黑,这会累得很,趁人没上的多,晒着暖睡一会。
一闭上眼便没了长短,双云在大树跟前照着日头睡下,不知不觉已是半个时辰过了,路上来来往往的人,谁会在意她?八点多,路过乌洼镇的车从镇北往南,躲着行人,鸣着笛开过来。双云虽闭眼睡着,心底终究有大事要做,一听见些微汽笛声,猛地惊醒,登时来了精神。自己一场虚惊,再抬头看太阳,后怕一回。
双云没了困意,路上来来往往的人仍不断。车已到了桥中央了,桥上人不挤,那笛声也不勤了,速度也渐快了。双云见车快了,忙站起身,拎着包袱,三两步跑到路中央,一只胳膊尽力摇摆。路上行人见了惊异,乡下人乘车也常见,这么挡车的着实没有。车慢慢的近了,在离双云六七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姑娘,站在路边摇几下手能看见就好”,车里司机探出头来,样子虽不易近,说话声音却很随和,“你要到哪里去?”双云近前答道:“去城里能么”,她说了往车里看时,已有几个人了,似乡下人又与村里人穿戴不同,大概都是到城里做买卖的。“上车吧”,那司机说了又关上了窗。
双云正想着司机怎么不开门,再看时,后面还一个门,已经打开了。她忙三两步上了来,再细看车内,除司机外八个人,只有她和卖票的是女的,便在挨着那卖票的女的坐了下来。那卖票的说:“买一下票吧。”“多少钱?”双云忙问道。“三块”,那女的答道。“不是两块五的吗?”双云平常上街练的讨价还价的嘴,还是问了个究竟。“你是一个人吗,离虹神县城将近二百里呢,都是一个价”,那女的不想再说了。双云不再还价,从兜里模索半天才拿出三块给了。
司机并不将车启动,点了烟候起人来。这是临时的候车点,从镇南到县里都是在这里上车,这时离平常出的时间还有一刻钟。双云等得有些急了,不好直去问,又怕离门太近被人认出了,抱着包袱,在最后一排近窗的一个座上坐了,只觉得有些闷,见别的车窗开着,试着把紧挨她的一个也打开了。不一会,果然有几个人从桥那边过来,一行五个,边说边笑到了车跟前,仍都站着说笑。双云无事做,便细听起了他们说笑。“老队长,长久没有来了,这才来一天就要回了,以后有了空常来才是。那时候在这里,您是没人不知道的,这些年没空回来,儿女都认不出您了。”当中一个老者笑说:“那时候年轻,咬咬牙,什么不能做?退回来的十几个数我最行,各队的地都到过,那时侯这镇从南到北不过十几间老房子。这些年,没回来,又长了好几里,多了好几道街,桥也修宽了。要不是快开工的日子,也顾不得回来,身子老毛病好多年了,赶在年轻的时候,还能理些事,病重的时候就成了老废物了。不知道哪一天就再也不能理事了。”在旁的几个都笑应:“您就是早歇三十年,也比我们做的事都多。您只安心养着就好了,两个孩子都成了家,各事交给他们去理。”那老头又笑说:“老大还要上调,老二从小都是靠不稳的,这一辈人没法跟上一辈比了。我还是管一天算一天吧。我身子好时,交给谁都不放心。”几人都笑说:“还是那股冲劲,早一天歇了,那早年积下的病也不起来,都是给心累住了。”几人说笑一会,有三个人上了车,另两个只站在车旁等着开去。
双云见那三个人付了八块钱,心里一算,自己亏了,自己是独个,只有叫屈。她又想半天他们的话,只是不懂。原来这三人是来这里顾旧的,年长的是县城一个厂长,他趁这天气好晴好,身子又能走路坐车,到这多年没来过的地方看看,又来这里向几个故交道一回喜。这年月办厂不难,他年轻时有些创业经验,又能低价搞到地皮,不到半年便筹备一齐,就等开工了。
刚上车的几个人又说笑几句,便不再说了,年长的一个依在靠背上养神。双云仍抱着包袱缩坐在座位上,看窗外路上仍有很多人。片刻未过,车真的开动了,且渐渐快了,车窗处很有风,双云觉得对着风吹一会解解闷气,一见在旁的一个变了异样脸色,才知自己只顾自己了,忙关了车窗,眼仍看着窗外飞驰的杨树。虽是上了车快要进城,双云这时竟连前几天的一点心气也没有了,想这冒突的过去没一个着落,心下又生了几分悔意,思虑也多了起来。
中午日头偏南的时候,车进了虹神县城,此时正是路上忙时,人和车都多了,很热闹。双云坐在车里,看着窗外的人和车,不知所措,见旁边的人准备下车了,也只好整了包袱准备下了。车驶过熙攘的人群,在西北角的一个路口停了,车上的人除了司机和那卖票的女的都下了。
双云本来早饭没吃,这又入了午时,坐了那么远的车,只觉头晕目眩,一时竟不辨南北了。她定了一下神,却不知下一步如何迈了,县城到底是县城,不像乌洼镇上南北一条大街再加几条横的行市,这么大的地方,转一圈都不知要多少时间,更不用说挨个地方去问了。此时双云饥渴难耐,没有个落脚的去处,又怎么能吃得下?左思右想不知道该往哪儿去,正自心急,忽又看见了在她之后上车的那三个人。双云听他们说笑,虽不懂,还是听出了他们建了一个什么厂,见那老者又是一副头儿模样,料他下了车定是要回厂的。双云明白过来,又来了精神,脚下也有了力,忙大步上前跟着。好在他们三个说笑着走的不快,双云很快赶上,又不敢跟的太紧,人多的路便离近点,人少的地方就远些。
那三人前面走,双云后面跟,不远不近,只两丈多远,到了城西环城柏油路,人已很稀了。前面三个人都是经过烟火的,就是再大意,也都看得出有人在跟着了。其中一个小声对那老者说:“厂长,刚才跟我们一起下车的那山里丫头,带着包袱,怎么老是跟着我们,很远都是这样了,要不要理会,对她说不要跟了吧?”那老者笑说:“这样的事我也不是碰到一回了,这一个想要怎么还不知道,能是认错人了,乡下人进城都难,我们还是先回去,不用理她。”那两人点头称是。双云没在意他们说话,仍一直跟着。
双云顺着柏油路跟了他们不远,就有一个南北东西都有几十丈的围墙围成的大院子,粉白墙色,墙上一行鲜红的大楷字:解放思想,甩掉包袱,真抓实干动起来。大门上方刷着五个金字“东风服装厂”,墙里两排两层平房和几丈长的瓦房。双云惊奇一回,心想难道这就是所说的工厂,到底是县城的地盘,房子又大又新,而且还是两层的,镇上学校是她见的最大不过十多亩,这么大一个厂,少说也有二十多亩。双云边跟边想,在到了离大门口不远时,那几个人竟进了大院。双云不得不住了脚,心内更奇,想“他们是这里人?”她只站在大门不远的地方往里看,院里有人干活打杂,都是男的,他们见那三个人进去,都含笑应一下,仍接着干活。才建成的院子,有很多杂物要清除。双云站在门口,虽有人看见,谁去理会?
双云这时只顾想自己的着落去处,肚子又渴又饿,只是没有吃饭的心思,一个人在门口站了好大一会,竟见几个跟她大小相近的女孩出来,那些干杂活的男的也都不问,不一会又有拉碎砖断瓦的拖拉机进出。原来这厂还没开工,进出都没人管,连个看门的都没有。双云自己壮了一回胆,抱着包袱进了大门。她这时才知刚才是虚怕一场,几个人见她进来,连一个问的都没有。
双云边走边看,院里比外面更宽阔,两层平房,前面涂成黄色,东西两排瓦房,红砖被涂的更红,都刷上白字,很显眼。她沿现踩的路到了平房跟前,还有一条路直通后面一排平房,路两边已被收拾干净,十几棵小柏树齐栽在两边。双云顺着路,不知不觉到了后面一排平房前面,几个戴着帽子,手脸都显油灰的人从二层上下来,互相没有搭理,这才知道他们也不过是厂里雇来干杂活修器械的。
双云正东瞧西看时,不知从哪间房里走来一个人与她撞个正着。双云吃了一惊,正没个躲处,竟见他是刚才紧跟的三个人当中的一个,虽没有正面细看,刚过这一会,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人也一下就看出双云是刚才跟着他的那个山里丫头,这时竟撞上,很吃一惊。他见双云一副村丫打扮,搂抱着包袱,眼睛几乎不认识这里的任何一样东西,一笑问道:“姑娘,你到这里来做什么的呀?”双云原想他会问被跟的事,不想却是这么问的,吞吐一下,还是说:“大爷,我是从金簪河来的,想在这里找个活干。这不是新开的吗?能让我留在这里吗?还收女工吗?”那人早料到她是乡下进城找活干的,一笑又说:“厂就要开工了,前几天附近乡下招了不少,不知道够不够,你要是早两天来就正好了,跟我去看,有空就补上。”双云见他爽快应下,很是感激,深打一躬算是答谢;又三两步忙跟了上去,刚来时的那股胆怯已消了很多。
双云跟着来到西头下层一间厅内,厅中央并着两张桌子,上面放着水瓶水杯,几把椅子并列在一边,这一间足有双云的三间房子大。她心里又惊叹一回,原来刚才跟着的另两个人也都在这里,几人相视一笑。双云有点心跳,还是面色平静地等着。带双云进来的那人问桌旁的一个矍铄的老头说:“李头儿,今儿又招了多少,还能补吗,这不,又来了一个,金簪河边的,挺远来了,还是少见的。”那老头头花白,却很有精神,打量了双云一番,一见便知是个手巧能干的,接着翻看了桌上的一个本子,显些为难,只说:“人已经够了,按厂里情况看,还多出几个,四个车间最多五十个人,都有五十三个人记了名了。食堂里四个女工也满了一个,实在不能再招,再过些日子,要是另加了机子,还是能加人的。”原来自广告贴出几天来,前几天还少,昨儿一天城里城外的就来了二十多,剔了几个手实在笨的,还多出几个,早上再来的都到别出去找了。双云听了,心底都凉了一片了。
带双云进来的那人看了双云一眼,回头又问:“再看别的地方能不能加人,她是山里来的,干别的也许能行,到别的地方找,没两天是不够的,一人在外不容易。要是再回去该不好吧。”那老头又答:“连杂工都多了一个,再没女人做的活了,多一个人少一份利。”这时双云跟着的那个长者站了起来,细看双云一会,走到桌旁,看了那几张写满人名的纸笑说:“那么大一个厂,昨儿去乌洼镇前还欠几个位子,这来了手巧能干的,不收能成吗?这来的也有城内的,干不了多少日子就要走的,先留下这个,以后有了空子再补上。”双云听了这句话,躁动的心才平静一点,好大一会没有说话,只看着桌上的纸。
那老头拿起单子,有些为难,还是一笑说:“厂长,别的地方实在难进了,只有打杂搬运的人能多能少,还能添减,不过是快一会慢一会的事,都是男人做的粗重活,她能行吗?”在旁的几个,都看起双云来,虽能挑能背,终究是个女的,都不自觉的摇了一下头。带双云进来的那个还是笑一笑说:“姑娘,现在能招的都招满了,不能再添了,只有搬运打杂的人还能添,你看那能做吗?活儿粗重,现招的都是男的,你要是做不了,只能到别的地方去找了,招工的地方还有,能找到的。”双云听了这话,如得了救命草一般,这回别说叫她再找,就是再走一段路,也难再迈动腿,一听能有个着落,满心谢意,抱着包袱,又深打一躬,辫子从肩后滑到胸前,笑答:“愿意,我什么都能做,不怕脏重的。”屋里人见了,都是一笑,轻叹了一回。
那登记的老头问了双云的名字,记了下来,又叫刚才带她来的那个人:“带她到前面宿舍,找一个床铺吧。”双云又跟了那个人到前面一排两层平房的上层,在最靠东的一间找到一个空的上铺,那人只说:“以后干完活就住在这里,她们也是一样的。”接着便去了。这也是一间很大的房子,四张上下铺的床,东西两侧各有南侧的靠窗还有一张,中间两张桌子并靠着,北面靠窗的地方是梳妆台,上面已摆些东西,一个圆镜也挂在了墙上。
这屋里刚住进了包括双云在内的六个人,此时只在屋里三个,另外几个都没回来,都是新来的,都不知怎么称呼。双云见几张床上都有了衣服和单子被子之类,把包袱放到东侧的上铺,以防再来人把她的位子占了。“你也是才来的吧,一会刘姐回来,你跟她把你的草席拿回来就行了”,一个正在床上叠衣服的女孩说。双云忙点头称谢。不一时其余的人都回来了,有的买了木梳,胰子之类,还有卡子头束等物。宿舍的领头都称刘姐的姑娘是厂长的外甥女,本名叫刘香茗。厂里刚开业事务繁杂,老厂长想厂里多为女工,原跟着的几个未必都好使,因此便把叫了过来。她见屋里多了一个人,便问双云是不是刚来的。双云如实答了。接着,两人到仓库拿了一个草席并一个铺毯回来。
厂里明后两天才能开工,因厂里机器及缝纫机还没装备完毕,来的缝纫机女工都一时无事做,吃过饭后,歇一会午觉,就又结伴到城区去了,一来买一点紧缺的东西,二来散散心,看看新鲜。多是附近乡下来的,虽离城不远,上城的日子也少,如今得了这个势,有谁放过一点空闲,就是来回两手空空,也都心安理得。正因如此,双云连屋里几个人还没认清,就又没人了。双云是搬运打杂的,午后却没空闲。
下午三点,两三轮满满的布匹和线并各样大小的木板运进了院子,需全部卸到后排平房西头的两间原料仓库。三轮车开到前排房后的砖铺路上,卸货便从那里开始。装卸杂工一共六个人,除双云外都是男的,他们身强力壮,一贯做粗活重活的,搬运这些对他们来说不过都是常见的小事。然而双云怎么能跟他们几个比,在家虽能挑能背,地里庄稼活也无所不能,她终究是个力弱的丫头,更要紧的是自昨晚到这会儿,又是早起等车又是下车找人,饭还没顾得上吃一口,歇也没歇就忙了搬东西。那一匹布卷了木版都有几十斤,双云扛了两趟,只觉得脚下一点力气也没有,又几个来回,已是腿脚软,头晕目眩了。她接下来卸箱子更是力不从心,每一个扛在肩上都要咬牙硬撑着,别的几个力气壮的,见她手脚动作变了形,满头满脸是汗,刘海上也沾了汗,乱蓬蓬的一片,都嘘声叹气。刚搬过半的时候,终于有一个说:“姑娘,你还能做吗,还是等着做别的吧,这些重活不是随便谁都能干的,箱子板子都重呀。”
双云擦了额头的汗,待稍喘匀了气,勉强笑说:“谢了大哥,我能行,在家也常做重活。”那男的不再说,扛了一个箱子去了仓库。双云擦了汗,扛了一个箱子,拖着步子,去了。因是头一天,她就是再累也不敢半途就歇。其他的人虽看不惯,也只扛自己的,最多不过在双云快进去时在背后添一把力。
两车满满的料子卸完之后,车仍不走。原来还有别的活要干,那几个男的,各到仓库里拿了铁锨,布兜和抬筐就要清理前排平房后的废弃土石渣,装上车,拉出去,再把地平了,以备铺砖。双云自然跟了他们,到了这时,已是浑身筋骨酸痛,臂膀都快没有了举起的力气,拿铁锨都难,更不用说往车上装土石了。好在这时跟刚才不一样,不是硬性东西,装不了多以装少,别人快她慢了也不要紧。一起的几个见她实在难撑,念她是乡下来的丫头,也都不怪,有一个还说:“姑娘,你干了好大一会了,去歇着吧,我们几个一会就装满两车了。今儿你头一回,少干点,回去了厂里也不说。”双云知他们几个并不计较她,仍不愿意,只硬撑着,且说:“还是一起吧,能撑得住。能快能慢的,也不多累,惯了就好了。”几个人都不再叫她歇。
双云与几个男工一直忙到酉时过半,两辆车装了三个轮回才把墙根的一点清理了。不一会,到了收工的时候,来干这些活的都是城郊的农民,将工具送到原处,便都回家了。双云抹了汗,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宿舍,干活时再累手脚也能动,这时停下来,连一步也迈不开了,每走一步浑身就一阵酸痛,上梯时,虽然只有一折一拐两道梯,迈上去几乎抬不动腿,每一步都难,手抓着扶栏助些力才勉强上了。
宿舍外出逛街买东西的女孩子都已回来在屋里闲忙,有的在折腾被子,有的在叠放衣服,有的还在玩弄买回来的新鲜东西,镜子前也有两个,因为还都不相识,话并不多。双云进了屋,只与带她拿草席铺毯的刘姐打了个招呼,见自己的包袱草席铺毯都在上铺,便放了心。她洗了手脸,趁镜前两个人照完的间隙,对着镜子梳理了头,在自己上铺的下面歇了一会,才清醒些,只觉饥渴难耐,已是一整天滴水未进,坐了近百里的车,又干了一个下午的重活,此时如散了架一般。双云虽手脚都懒得动一动,自知越是吃不进东西,身子越是支不住,出门在外不比在家,明儿还有不停的活要干,垮了身子,这地方越不能呆了。她怕自己瘫坐在床上,忙起了身,想附近能会有像在乌洼镇上的学校旁边一样卖吃的,又下了楼。
双云自北来时没见,出了大门便往南走,没走到半里,就被她料准了。有几个卖吃的在路边。这是个路口,白天晚上人常过,便有人在这里设摊求生。双云看天色不早,在就近的一个面点摊上坐了,跟在镇上吃面一样,要了一碗清汤面,比在镇上贵些要到五毛。虽是清水加盐,再添几根无味的青菜,比双红在家做的面差很多。双云这时却几乎狼吞虎咽,一口气放下筷子才悔吃的太急,叫人看出是乡下来的,没吃过县里的东西,当面不说,背后就耻笑了。
双云又喝了几口汤,付了钱就回了。此时日头已西沉了,不过天色并不多暗,比刚才凉快一点。双云仍是很累,手脚还在酸痛,浑身倒比刚来时自在多了,步子也稳了,眼前之物也不晃了。她想宿舍里的姐妹都到齐了,离歇睡的时候还早,便放慢了步子。当下正值二月半天气,傍晚不冷不热,又有路边不时吹来的油菜及青草味,与乡下无异,也正合了她的意,走着回去动动手脚,消乏的快些,又能排解些心思。
双云走到厂内时,天色已很暗了,宿舍里亮起了电灯。她没想在何家湾听说的东西,镇上学校都不见用,在这住的地方竟有了,见宿舍里通明,上楼梯的步子也快了。“何双云,你刚才那么大会到哪里里去了,怎么半天没见你?”刘姐见双云回来,在这里问些琐事,双云最晚的,便要细问。双云只答:“吃饭去了,下午帮着卸货了。”刘姐又说:“明儿食堂就开了,别到外面吃了。”双云应下,到自己的上铺这边走过来。
别的姐妹见了也都不觉奇,她们当中来最早的也才三天,连双云在内的三个都是今儿才来的,不过是双云晚来了半天,又干了三个多钟头的活,厂里的事知道的少。她们见双云回来又都有琐事未完,看几眼仍各忙各的,不过是叠衣铺被,对着镜子在灯下照那刚买回来的卡头束子。两个城里的,不过多看双云两眼。到底是附近与乡下无异,几句话一过,便都熟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