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簪河边的女人之甲午精华版 第二十六章

作者 : 落伍男孩

痴心未泯双云离家世事难料玉勤改亲

傍晚,世明跟玉勤前后商议了一回,便去给牛切草去了。玉勤收了活正给牛拌罢头和草料,柳枝过来进了院子。她听村里人说荣嫂给双云提的亲很称心,便想从玉勤这里得些话,看荣嫂能不能为她家的秀娟也提一个,秀娟只比双云小两个月,年前李婶提了两回,不是柳枝嫌人家太看不上眼,就是人家嫌她这边没个吃饭的地方。两回过去,李婶也再没耐性了。柳枝也一直在意着双云的亲事,原要在金柳村的娘家给双云提一个上好的人家,几次三番都觉的她自己就是夫死子亡的半个寡妇,最终也没开的了口。

两人在门口坐下,柳枝向玉勤道了一回喜。玉勤一见她进门便知是为秀娟的事来的,把双云定亲的前后向她说了一遍,又说荣嫂是一个极靠放心的人。柳枝又赞了玉勤命好,接着把秀娟亲事的前后也向说了一回。玉勤只安慰说:“自来都是有剩男没剩女的,秀娟又清俊灵巧,不用愁一会,上门的也能定下的。”柳枝只笑说:“只要丫头能有个安稳的家,不拘能把脚落到哪,上门的也有,那也太委屈了她。”玉勤又说荣嫂很有眼光,嘴也能说,把秀娟的事向她说了一准没错。柳枝让玉勤掂量一回。玉勤仍说肯定能提个不错的人家。柳枝这才放平了心,向玉勤称了谢。

不一会,双云听院子里还有人在说话,便出了屋,见柳枝起身要回,忙说:“大妈,来了什么事呀,才那么一小会就走呀,我妈也没什么事,坐着多聊一会呀。”柳枝只想趁着傍晚这一会到荣嫂那里提一下秀娟的事,笑说:“看这天都快黑了,我来也没什么事,听说你昨儿定了亲了,我来问你妈能不能在让秀娟跟你做邻居。”双云笑说:“婶子,我这还没准呢。”玉勤听了,笑对柳枝说:“这孩子越大说话越没个根据的,你别理她。”柳枝笑说:“傻丫头,有准没准还用问你吗,好好在家等着吧,过几天人家就给你爸送酒来了。”双云听了一笑,送她出了院子。玉勤又训双云还没长大。双云只一笑又回了屋,片刻之后与双红一起出来,忙厨房里的事。

二月十四逢双,家里油盐都要尽了。玉勤见双红把猪食和好,便对她说:“双红,今儿天晴得好,你去赶趟集打一斤油称二斤盐,还有家里盛梭芯线的篮子给猪撕了,你见了有合适的,再买一个回来。”双红只应:“妈,我知道了。”不一会,春福上学去后,世明吸了一斗烟也离了家下地去了。玉勤见家里的事都有了着落,便要到荣嫂那里织布了。

双云在屋里收拾了几件衣服,正要去洗的,家里人都有了现成的事,便没了空,见双红腾好了油壶,到跟前说:“双红,今儿你在家看着,赶集的事就交给我吧。”家里买卖之类的小事自去年入秋以来都是双红做的,今儿又是玉勤亲自嘱咐,她怎么能不依,于是说:“姐,妈都说了让我去的,要回来见我没去,该怎么说呢。骂的不一定是你。今儿家里没人,你还是老老实实在家看一会吧。”双云恐玉勤回来怪到双红头上,且不几天就离了家了,不能再惹别的气生,便又回了屋,把入夏的衣服也找了出来。

中午双红回来,把油盐各放各位,便回屋歇了。双云动手擀了面,春福在灶前烧锅。玉勤和世明因此都是闲的,两人各忙了一晌午,这会歇一会还要把几天来家里的事说一遍。不一会饭时过了,双云仍忙洗刷,待喂了猪,才回屋歇了。双红少见双云一天能应那么多的事,这时坐在双云旁边说:“姐,以后到人家也是这样,就好了,妈也省了不少的心。”双云似想起了别事,并不理会她的话,只是问:“双红,晌午赶集买了多少钱的东西?”双红很少听她问这些事,只答:“油盐一共一块五,篮子是九毛,总共两块四。”双云听了,忙又问:“是妈给的钱吗?”双红如实答道:“不是的,妈知道我还有就没再给,我的还够再去一回的。妈叫我把鸡蛋拿去卖了,我想等下一回攒一块更好些,也就没带。”双云这才悔之不及,早上只顾想着把衣服洗了,却没想双红赶一回集要花那么多钱的,忙又问:“我们赶会回来,除了你今儿花的还有多少?”双红说:“你自己算嘛,还有九块。我赶集又没买别的。”双云心底回一下虚气,说:“没买别的更好,买多了妈还要骂呢。”双红看到了织布的时候,不再与双云扯,出了屋,对玉勤说她去织布就好。玉勤想让双红学得更熟些,这样正合了她的意,只是嘱咐一定要仔细些,几家子在一起的,不能慌着赶快织错了线。双红应了去了。玉勤织了一晌午,累得还没歇过来,这时也只坐着歇。

双云此时在屋里想了晌午的事都是后怕,怕双红三两天以内再赶集买东西,把她所有要洗的衣服都找了出来,趁午后河边没人一并装进篮子到河边洗了。一时回来,只把当下能穿的晾在了院子里,把夏天穿的薄的,在屋里拉了绳子晾了。玉勤和世明都是少进她的屋的,双红又是从不对他们说的。这两天天气都好,没到第二天早上就干了。玉勤知双云定亲之后几天比前些日子勤快多了,见她多洗一两次衣服,也就不觉得怪。

双云的亲事既定下,又听玉勤说要等连双红的一起送定亲礼。那李婶如得了宝,想双红在村里比双云的口碑还好,要提亲绝不能比双云的看上去差,因此她把原要给双云提的丢到一边,又把她熟识的有头有脸的人家掂量了几遍,亲自去了几回,玉勤的面还没见,她那里已走的已有二十多里山路了。

双红知双云这几天一直打算离家,本就不安,昨儿又见她把夏天的衣服也洗了晾在屋里,更明白她在家的日子不多了。双红虽都知道,却没向玉勤透出一个字,虽掩饰的好,心下却几乎虚月兑了,见了玉勤只不敢正面看一个眼色。双云仍如平常一样,应对家里的琐事更是多了几分勤快。玉勤世明只当双云是定亲以后变得更懂事了,更是如意趁心,哪里会去想那么多。

晚饭过后,双云把没有干透的衣服又搭到了屋里绳上,接着便躺下了。双红见双云已经下定了心,她仍是要劝:“你才跟那边定下来就要走吗,这几天家里还忙着,妈还要织布,爸过几天队里的工分下来就要去了。你多在家里几天,妈也好得闲。”双云这两天正筹划着如何走,听双红不冷不热地说这些,只是觉得腻,也只得耐着性子说:“地里活都忙完了,你帮着妈织一点布,队里有工爸就去做,妈在家里也累不着的,不都是刚好?我留在家里有什么用呢,几块钱一个来回,指不定就能挣点钱,怎么都比在家里好。”双红又凑近说:“就是不多忙,妈也不愿意叫你去,你都订了亲了,你走了人家会愿意吗?爸妈为你等了那些日子,大妈也走了那些路,你怎么就不多想想呢。”双云听了更觉逆耳,只说:“妈不是还没收人家的礼吗,那边有什么不愿意呢。我的事根本不用妈操心,就是三五年嫁不出去,到甜水沟也不要紧。有点事就把我推在前头,我不在,你就不能应着吗?”双红本是好意,反被她那么几句话说了一肚子气,用指头戳了一下她的脑袋说:“你这狠心短命的,你不叫操心,妈就不操心?从小到大,妈哪一天不操心?你是大的,今儿腿长硬了,想走就说那样的话。看我不对妈说,叫她骂你不敢出门半步。”双红气急火来,刚将“短命”说出口,因想平日玉勤的话,自悔说的急了,忙起身吹了灯,倒头睡了。双云听双红说最后一句,怕她真的说了出去,忙又央求说:“双红,好妹妹,别那么说,等我回来就是了,我是大的,怎么能叫你排在前面,我去了得多少钱都给你。”双红只是埋头装睡,并不搭理。双云知道双红从不做背拗她的事,也不再说。两人躺在床上虽都不吭声,是都很久没有入睡。

转眼一日又过,一日虽短,双红却觉得奇长无比,从一大早起,只要看见双云进屋,都几乎要滴下泪来,又不敢正眼看玉勤和世明,失魂落魄一样。玉勤只顾与李婶商讨跟双红相亲的事,见她与前些天不一样,却也没有细问。世明自来不问双云双红的事,连相亲定亲之类的事都让玉勤仔细安排。

十七日午饭刚过,李婶就来了,原来她已安排好了那边的事,只等玉勤选个日子让双红过去看看。玉勤这日子天天想着双云双红能把成家的日子定在同一天,李婶办事那么快,听她说的比双云定的还要好,心底满都是蜜味。一见李婶过来,两人几句话没说,便约定让双红二十二这个好日子相亲。李婶也知道双云的既定了,双红的事是水到渠成的,玉勤应下,就有九成把握了。因此满心满意的赞了双云双红一番。玉勤更是称心。

李婶去后,日头已偏西了。玉勤这时不免要安排双红好好准备几件整齐得体的衣服,提早一天作点准备,别到时仓促了叫人见了不如意。双红应了话便回了屋。玉勤只当双红应了她的话了,想世明不日就要随村里的爷们去做工了,便也下地去了,也好及时跟他说一下准备双红的事。

双云这会见李婶回了,玉勤也下地去了,便拿出所有的准备好的衣服,正站在床边一件一件往包袱里折叠着装呢。双红见双云一件一件把衣服往包里塞,泪再也没有止住,站在旁边一句话也说不出了。双云见她这样,笑说:“双红,今儿不都是好好的,怎么就哭了,十**岁了,不怕人家笑话?”双红抹了一把泪,瞬时又满了眼,忍了一会,才说:“姐,别走了吧。你走了,只我一个在家里,妈一年到头都是看着我们俩的,叫她怎么过呢。爸长久没生气了,你走了他气上病来怎么行?妈常说我们俩都要一样的,你去了,我也会过不好的,我们一起在家,好歹不叫妈操那个心。”到底是一起长大的两姐妹,双云听了这些,怎能不触心,装衣服的手也慢了下来,略思片刻,忍了泪勉强笑说:“双红,好妹妹,别小孩子脾气了。我都这么大了,走得再远也用不着操心,算上家里到镇上这一节子路,去县里还没二百里,又有车,有什么怕的,我还能给人拐跑了不成?妈也不会担心的,她生大养大的,她不放心谁放心?你只要在家里别耍拐,爸也不会生气。原来生气,都是我们做的不对惹的他。”双云说了,仍转身装衣服。双红眼含着泪,仍抽泣着说:“姐,还是别去了吧,家里有哪里不好呢。村里都没有去的,连何香都没去呢,你这一去了,妈在家都不知道怎么过了。”双云又说:“我去一节子看看,好不好还回来。你在家里听话点,妈使你一个,比多我一个在旁边还顺心呢。”她说着,手仍没有停下来。双红站在一旁,眼含着泪,只没有再说。

两人在屋里只呆了一个多时辰,到傍晚听春福回来了,才都出屋,用毛巾擦了脸,两人一个灶前一个灶后做了晚饭。一时饭毕,双红仍是和食喂了猪。玉勤想她过两天就要跟李婶一起去了孙李寨,便叫她早睡。双红等猪吃完,洗了手解了围裙便回屋了。

双云把收拾好的包袱放到床头板箱上,已经月兑衣躺下睡了。双红插了门,想双云明儿定要离走的,眼里的泪只是不干,月兑了衣服与双云并肩躺下,因怕玉勤世明听见,不再像下午那样劝她。双云看双红在旁不住地抹泪,也难禁住,擦了两回,还是忍下了,向她轻声笑说:“双红,傻丫头,还哭呢,等我过一节子回来给你买最好看的衣服。我又不是不回来了。有去有回,能不好吗?给人坑了拐了,你再哭也不晚;拐了坑了也不能哭,给人害了回不来才哭呢。你说那能么?妈的话又不假,我能牵带着你吗?”双红明知双云铁了心要去的,听她说出那些没天日的话来,擦一把泪,咬牙说:“死妮子,咒去吧,去了别回来才好,省得妈再操那份子心。”她刚说完,那泪更涌个不止,已带泣声了,只怕被玉勤世明听见,片刻又压了下去。双云听了这句,便不带笑色了,翻身吹了灯,给双红掖了被子,听着她轻轻的泣声,不一会,泪也满了眼。

双云本就满月复心事,听双红又在旁边不止地哭,只是难以睡着,只待入了子时,才朦胧睡去了。夜里,她被梦惊醒几回,见天色还早,再次闭上眼,又从梦里醒来,周围仍是漆黑一片。双云此时再也无法入睡,只等两遍鸡叫之后,才觉时候不早了。

寅时未过半,双云起身点了灯,穿上衣服,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她出屋洗了脸,又回来对着镜子把头辫着扎了。双红已经醒了,见双云穿戴梳洗好了,眼里泪又不断,忙抹了对双云说:“姐,那个拢子你带着用吧,我在家不用也成。”双云强作一笑,轻声说:“你就留着吧,我去了,要什么样的没有呢。”双红忍了泪,又说:“姐,你去了,还要回来?”双云又轻声笑说:“傻子,我怎么能不回来,你当县城有多远呢,跟赶集一样,我还得给你买好多好看的衣服呢。你在家好好听妈的话,等着我就是了,我去了落了脚,打信回来到队里,你就别想我了,过些日子,勤往队里看看。”双红记下,不再吭声。

双云拿过板箱上的收拾好的包袱,又模了模兜里的钱,轻轻又开了门。“姐,你去吧,家里的事有我”,双红坐起了身说。双云抹了眼角的泪说:“你还睡吧,天有点凉,仔细冻住了。”双红应了话,又躺下说:“姐,你去了尽早给家里一个回音,妈也好不那么操心。”双云轻轻关上门,又打开篱笆门出了院子,向村东走去。她过了桥又顺着山脚的路往镇上去了。双红吹了灯,又起身坐着,直到天亮再没合过一次眼。

清早,玉勤因夜间被噩梦惊醒,起得比哪天都早,梳洗过了东方刚露鱼肚白。她给牛添了草料,扫了院子,接着一人动手做了早饭,想双红明天就要去相亲,这两天要多歇息才成,便谁也没有叫。世明起来之后,洗了手脸,只把牛棚下面的尿粪清理了干净,又拌了一和草,才叫春福起来了。

玉勤做好了饭,让世明春福一起回屋都吃。双红这时才起来,梳洗一番,只端了一碗粥回了屋。玉勤见双红回自己的屋去吃,只当是双云身子不好,也就没细问。

不一会饭毕,玉勤回厨房洗刷。双红在屋里抹起了泪,往常不管与双云是不是一起吃,饭后两个人都能在一起,今儿却不在家了。两人心同一气如一个人,今儿却不能在一起,双红前后略思一会,那泪更多了。这样的事却又是只能瞒一会的,双红只知一人在屋里哭,却不知该怎么向玉勤说。世明看春福上学去后,在院里吸了一会烟,方想起自早上起来还没见双云的面,到厨房门口说:“福他妈,双云好一会都没出来了,我看饭也没吃,你去看看怎么了,双红在屋里呢。”玉勤一听才想世明说的极是,忙丢了手里拌料棍,说:“他爸,你把牛饮了,我去看看。”说了忙出去,世明提了料水桶,出了厨房。

玉勤推门进了屋,见双红哭得泪难止,猛地慌了,忙问:“双红,这是怎么了?刚才不是好好的吗?”双红抹了一下汪汪的泪眼,泣不成声说:“妈,姐离家了,都是我没跟你说。”玉勤忙近前两步,吃惊地又问:“双红,双云她怎么了?她不是跟你在一起?”玉勤说了这,那话再也不能说出口了。双红又擦了泪说:“姐今夜离的家,她说到城里去了。”玉勤听此,脚下轻,只觉头也沉的很,半天才回过神来,又问:“真的吗?没有一个人惹她呀。”双红低了声,抽泣着说:“姐好多天都想去了,她说跟她一起的都有去的。”玉勤不曾想这几天双云竟是为了走,思来想去,几乎神志不清,又怕双红跟着出岔子,顿了半天才说:“双红,双云去了,你在家里就好,等她回来再说别的事。”说完,便要回屋躺下,刚迈一步都觉得眩晕了。双红又抹了泪,上前搀着说:“妈,你回屋歇吧,家里的事有我就好。”玉勤此时已不能答应了,被双红扶着回屋躺在床上,如大病袭身一般。双红只站在旁边抹泪。

世明饮了牛,又看着猪吃完,见双红玉勤回里屋,仍不见双云的影,很是诧异,牛的身子也不扫了,忙进了屋。玉勤此时躺在床上,浑身无力,气息难匀。世明见她刚才放下拌料棍时与往常无异,这会竟是如此形容,又怕她再受不得惊吓,只得放低声问:“今儿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玉勤胳膊支着身子,想坐起,却难再有力,只得又躺下,嗓音又涩又颤地说:“他爸,双云离家走了,你看这——?”世明听了,又见双红在旁满眼的泪,不得不信了,忙又说:“什么,是真的?”双红听了,只站在一旁没有吭声。玉勤稳了一下气息,又说:“双红说是半夜里走的,前几天她那样就想走了。”世明前后想一遍,越想心头越堵了,顽倔脾性便难再抑,又问:“半夜里走的?早没人知道吗?”双红听了这句,胆怯的看了世明一眼,不巧与他碰个对眼,忙给玉勤倒了一杯茶,退几步出了屋。世明这里长吁短叹,又咒又骂,把杯子连茶一起摔了,大叫:“走了就不能回来,再进这家门半步,腿要打断她的。”玉勤只躺在床上,没再说。好在世明只是一时性起,叫骂几句便无奈的坐下吸烟,不时又是叹气又是骂。他明知双红知了情况没说,人已离了家,也不好再大声责骂。

`世明气极几声叫骂,别人不多在意,田妹在院里却听得清清楚楚,近些年都没听世明那么大的怒火,立刻便知出了大事,把手头喂猪喂鸡的事交给何香忙去了。何香也听出双云双红那里与往常不一样,田妹既去,不好再去打探,只在家里等着。

田妹推门进了院子,几个门都是开着,院里静得很。双红听见院里有人,忙抹了泪出了屋说:“婶子来了,我妈在屋里呢。”田妹只应“我来看看”。双红忙走在前面带着进了屋,说:“妈,东院的婶子来了。”玉勤见田妹来了,忙支着身子,笑说:“坐吧”,接着欠了身子让了空。田妹并不坐,见玉勤昨天与李婶说话时还满面笑色,今儿竟如大病初愈一般,又看世明只蹲在一旁吸烟,便知事不同往常,忙问:“嫂子,你这是怎么了?昨儿不是还好着?前天我去小田庄,大姐听说双云双红都定了亲,叫你过几天去一趟呢。”玉勤听她说那些事,强作笑说:“双云今儿早上离家了,我说自来都是拐的,没想——”她话没说完就止住了。田妹听了,想自清早就没见双云的影,才都明白了,这样的事十里八村都是少有,只不知怎么开口,半天才说:“嫂子,丫头大了,难管是常理,前几天小香还要跟她爸一起出去呢。双云是个识字的,到哪都受不了骗,也受不了委屈。她要是在外吃住不惯,不多天就会回来的。”话虽那么说,这样的事本就在这一带是说不出口的,放在谁身上都是一样的滋味。玉勤又是应了荣嫂提的亲的,这下连人也不在家了,越在人前没个话了。

玉勤从来都把田妹当作亲姐妹一样,与她说的话,也少有避躲,今儿自然也是一样,顿了一会,才说:“是说回来,亲事是刚应下的,这该怎么跟人家说呢。”田妹只得又劝:“嫂子,这事虽难办,也能接着办,你常说双云双红是一块来的,做什么都该一样。双云离了家,那边愿等就等双云回来,要是不放心就接着应下算是双红的,等双云回来,再给她另提,不也是好的?”双红在一边听了这句,忙出了屋。玉勤歇了一口气,说:“到底双云是大的呢,这下离了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这以后的日子——”世明在当间蹲着只是生闷气,人已不在家了,再恨叫骂也没有用了。田妹知道玉勤的心思,想话多了反不好,说些宽心的话,又把听来玉敏的话向她说了一遍,回了。玉勤此时在屋里唯有抹泪而已。

午时没过,整个何家湾的人都知了双云离家的事,在这里黄花闺女无故出走无非有两因,被拐买或心野贴了别人。何家湾的人自然也是那样说:“那样的丫头,村里是呆不下了,定了亲还要走,到底不贴出去,也就不甘那个心。”李婶知了以后,干脆连玉勤的招呼也不打,就把给双红提的亲事通知那边搁置了下来。村里的娘们都没有上门再安慰的,连自家丫头也都不让靠一点边。一整天,除了柳枝来安慰一回玉勤,说她娘家金柳村早几年就有丫头走了又回来的,如今都成了家生了儿子了;再就是何香梦妍和一起跟双云上学的酸妞过来问双红一回究竟,再没别人来了。

一村人都是事不关己不挂心的,独荣嫂是难安的。双云的亲事刚定下就见不着人了,她既不知该如何跟玉勤提,也没向朱家那边说的话,两头又都是一家比一家近,好不容易办一件得意的事,还没回过神来眼看就要黄了。这类事是纸里包不住火的,那边虽是娘家远门侄子,也不是什么话都能说得过去的,好在定亲礼还没送,荣嫂思虑再三,还是去了娘家一趟听那边人的话。谁知那边虽不能再容双云,却是见过双红的,只说要是双红能应下,即刻就要送了定亲礼定下。事情虽变,变了也比黄了好,荣嫂还是要心底留了一点喜要找玉勤世明商议。

傍晚酉时刚过,荣嫂料今儿双云刚离家,玉勤必不会早睡早歇,因此理清家事,便趁天色暗了过来与玉勤世明商议改亲的事。她到了篱笆门外,果见玉勤里间的灯还亮着,上前推了门,还没有上锁,径直走了进去。双红料理了家务正在屋里抹泪,忽听院门响,忙擦干了泪出来,见是荣嫂的身影,便说:“大妈,我妈在屋里呢,你有什么事吗?”荣嫂笑说:“双红呀,听说双云今儿离家走了吧,我来看看你妈。”双红没有再应,只带着她推开了堂屋门。荣嫂又说:“双红,你回屋歇着吧,我跟你妈聊一会就回了。”双红只对屋里说了一声“妈,大妈来了”,接着又出了门。荣嫂掀了布帘进了里屋。

世明正蹲在地上吸烟呢,见荣嫂进来,忙向后蹲了蹲让了空,只没心思应一句话。玉勤见荣嫂进了屋,知必是为双云的亲事来的,忙掀了被子坐起身,说:“嫂子,坐吧。”荣嫂侧身坐在床边,说:“春福妈,双云那丫头是离家走了吗?唉,到底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在外再好,哪有在家里有爸妈在旁边好呀。”玉勤忍了泪,叹说:“嫂子,那丫头自来都拐,临走的时候也没跟我说一声。双红说她还会回来,要等多少日子呢,这一走没音没信的。”荣嫂又叹说:“孩子有时候不懂事是常理,去一节子受点苦就知道在家里好了。怕的是她还不知道一点世道人心,容易上当受骗的。”玉勤这时也不再绕了,顿了片刻,便问:“嫂子,眼下急也没什么用了,双云如今不在家了,那边该知道了吧?”荣嫂轻叹一声说:“就是不知道也不能瞒着呀,今儿我听说以后就去了,那边倒也没说什么,那孩子都二十了,一家人定亲都不想等太多日子。”玉勤知道会有这个结果,便说:“嫂子,多亏你来回跑腿,一口饭也没在这里吃过。那边要是等不到双云回来,就叫他另提人家吧,刚好也没有几天,应该不耽误的。”荣嫂笑说:“那边要是真是这样打算的,我就不来这一趟了。今儿我去问了我那侄子的话,他只说一家人都等着定下,双云不在家,双红定给他也好。他那天来了见过双红了,回去的时候就夸双红的好,刚来时还差点认错了。我想孩子的亲事难得有个真心,俩丫头在你眼里都是一样的,这亲事碰巧了怎么都是成的。你这里要是点头,我给那边回了话就能准备了。”玉勤犹豫了片刻,想双云离家之后,双红只怕也难保安稳。世明对那孩子也是极如意的,今要作此变动,不如顺着定了,便问世明:“他爸,你看嫂子说的合适吗?”世明此时想家里散一事还要成一事,又见那孩子谨慎能立事,便说:“双云没在家应了双红也好,双红都见过了,不用再来了,你只跟她说一声就好,只是李嫂子那边还要说一声的。”玉勤听世明答应了,心下已有了**成的把握,对荣嫂说:“嫂子,李嫂子那边的事只是提个影,还什么都没安排呢,只怕双云这一走,双红的事她都放下了,我去跟她说就行。你给那边回话吧,就说能定了,双红那儿我去说。孩子大了,早定一天省个心。”荣嫂听玉勤答应下来,便说:“那好,我明儿个给那边回话,要是早了,后天就能来定了。”玉勤只说:“早晚都是一样,都是些常礼。”荣嫂又笑说:“虽是常礼,也不能比人家差了。”玉勤又谢:“嫂子多为孩子累了。”荣嫂又说:“这不过是应该的,等一节子双云有信了,说了什么时候回来,我再给她提一家也是能的。”玉勤勉强一笑说:“嫂子为她们想的真周到,等有了信,就叫她回来。”荣嫂又安慰玉勤双云是个识字的,短时是能放心的,等一节子就有信了。玉勤听了心里稍宽慰些,世明只是吸烟不应声。

不一会,荣嫂回了。玉勤起身下床送出了院子,又到双红的屋把刚才荣嫂说的事向她说了一遍。双红刚才在门口站了一会,她们说的话都听明白过了。玉勤此时提要她替双云应了那桩亲事,便全依了。玉勤跟双红说明白,又回屋向世明说了一遍才躺下了。世明又抽一斗烟,才睡了,家里有了如此之事,怎么能睡得着,都不说一句话,到下半夜才合了一会眼。

次日一早,双红仍如往常一样早起了,一人应了家里所有的杂事。早饭过后,今儿原是轮玉勤织布,双红收拾了喂了猪便去了。玉勤向李婶那里说了双红定亲的事,仍回来在屋里躺着。世明哪里也不去,只是吸烟。直到下午荣嫂来说朱家村二十六来送定亲礼的事,两人才有了几句话和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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