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祸端双云欲寻短遇难阻玉勤心思长
玉勤回来不两天地里已是忙的清了。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一场秋雨过后,各家忙着耕地,世明自然也不例外。乡里耕地的通例,两家有牲口且又地亩相近的合到一起,早晚两班轮耕,世明往年都是跟世财合耕,今年世财秋收没有回来,田妹便花了钱雇人耕了,所以只好换了别家。荣嫂今年刚给双红定了亲,两家也较往年走的近,玉勤上门提了一回两家合耕的事,何世荣就立刻同意了。
两家商定五日以后,地都耕了**成了,所剩不过是一点荒头和地边地头而已。一家人这时都已断续忙了二十多天,都受了不少的累,世明在家里挑梁,从头到尾都是最忙最累,然而却从没提过一回,不过多吸几斗烟而已。玉勤里外应承,家里地里不知跑了多少来回,更加今年因添了许多的事,只觉得身子大不如往年,活儿虽没往年的多,累的只是不轻,那腿见了早上的秋风,几回都是犯酸的。双红最知家里的难处,地忙了要跟着去,家里饭也要做,哪家再勤快的媳妇也是难比的。双云自回来都是少外出的,玉勤世明和双红在地里忙,她仍在双红在家里时帮一会,虽是轻巧,那心气却是一天比一天差了下来。
一日,地里只忙的剩一点没犁到的地头没有刨了。早饭过后,世明剔好了镢头扛着下地去了。玉勤已连去了几天,今儿自然也不例外,给猪倒了食后,擦了手便要一起去。双红解了围裙,忙到跟前说:“妈,你去了几天,早该歇了,今儿天还有点凉,反正也没多少了,少去一回也不耽误的。”话还没落,双云从屋里出来,也说:“妈,你就在家歇一会也好,你的腿见了凉风就不好。我跟双红一起就成了,一会就能刨完了。”她在家里闲了一节子,只觉浑身无力,听双红说还有地头要刨,便难耐手痒要与双红一起。
玉勤听了,只笑说:“也好,是没多少了,你爸刨一头,你们刨一头,早点回来就好了。”双红听了,心里一喜,忙说:“就那么一点事,一会就好了,你在家里歇着没事就给春福纳一会鞋底。”玉勤只应:“你们快去吧,你爸都该到地里了。”双云锁了门,忙又过来笑说:“我和双红两个人能赶上我爸一个呢。”双红拿过两个镢头说:“姐,你去了别干到一半要回来呀。”双云笑说:“我歇了那些天,总比你有力气些。”玉勤笑说:“别瞎捭了,去早的都快回来了。”双云双红听了一笑,忙出了院子。玉勤在家哪里闲得住,把近几天穿脏的衣服收拾了一篮子,又叫春福把身上的脏衣服月兑下来,等一会暖了,一并装了去了河边。
双云双红到了地里,见世明在山脚的那头刨着,便一起在路边的一头刨了。此时各家地少的都已忙清了,只等落了雨下种,地里现来的人不是家里人手少,就是地多或抓的不紧的,有的几个也都是刨地的。双云四下里看了一眼,没多说话便动手了。双红天天下地,少是两人一起的,这会也不急忙,只刨了几下便对双云说:“姐,就这么一点,你好多天都没干过重活了,别慌着。”双云笑说:“这点算什么,我刚去的时候,搬砖栽树修路什么没干过,都比这个重多了。”双红听了,很吃一惊,忙又说:“干那些活,吃多了人家不笑话吗?”双云只笑应:“谁像你,干多了就多吃些。我那会干的比她们多,吃的比她们还少呢。”双红听了这句,知道双云那时候确实是累重了,又说:“那是活干多了胃里作反才吃不下的,我有时候也那样。”双云笑说:“今儿试试,分一样的工,你要比我能撑我就让你什么都在我前边。”说毕刨下去更快更有力了。双红说一句“在地里你什么时候能如我的?”,接着也动了手。
双云虽近日没干重活,力气一点也不比双红显弱,两人边说边刨不到一个钟头那地头都被刨了八成了。双红怕双云赶急了累得支不住,正要叫她停下手,只见梦妍扛着镢头过来了。双云手忙眼却快,还没等她到跟前就停了手说:“双红,看见没,有人陪你一起歇了。”双红只笑说:“她家就一个半人的地,犁的最晚,清的最早。”一句话没完,梦妍到了跟前,笑说:“双云,都完了,回去吧,再干出了汗就闪住了。”双云笑说:“你看我能有你那么娇女敕吗?再有一个那么多,不到日头靠南我一个人也就刨完了。”双红趁机接着说:“听见没,人家是在外面练过的,真个能干的都是等到最后才来的。”梦妍笑说:“双云,听她说那话,早怎么没来呢?外出挣了钱,在家就能耍老大了?再不然就是怕晒黑了,怕人家见了有说法?”双云只一笑说:“你说的对了,我这些天在家里净等上门的了。”双红听了“扑哧”一笑,说:“太对了。”梦妍听她俩合起来开她的玩笑,没好气地说:“才离家几天就这样了,要是天天在那里,还不是张口就要把人吃了。”双云又笑说:“独苗,吃不得,我还想找一个上门的来看林子呢。”梦妍还要说时,见兴贺也离了地头了,只得忙说一句:“就这样叫你生作吧,没准哪天就把自己作到甜水沟去了。”双云只笑说:“甜水沟的也要上门的。”梦妍咬牙一笑,忙离了地头回了。双云双红一笑接着刨地。
两人到底都是手快的,梦妍走后没半刻钟的工夫,所剩的一点也完了。双云还要把刨好的再平一遍,双红忙说:“姐,这就好了,等一会爸回头的时候随便扒几下就成了,我们还是都回去吧。”双云只笑说:“八成是偷懒惯了的,留一点尾就要走了。”双红只应一声:“你平过了爸看了还是要平的,我天天都是这样,爸也不费什么事。”接着便扛了镢头出了地头,双云一笑也忙跟上了。此时日头才偏南,地里的人还没回一半。
两人一路说笑,不一会又进村上了桥。桥上风大,比路上冷多了,双云不觉间有点浑身了一阵冷禁,见双红不紧不慢的走着,只说:“快些吧,等你走到家,日头都偏西了。”双红向河边洗衣的几人间看了一眼,竟见玉勤在洗衣服,只应话说:“姐,你先回去吧,妈在河边洗了那些衣服,都湃出来了,我下去帮着提回家晾着,一会就回家了。”双云这时多日子没到地干那么多活,刚才在地里出了汗,一路到桥上有吹了风,只觉得月复中翻作,片刻也难耐,只说:“镢头给我,你快去吧,那么多衣服洗出来都怪累的。”双红快两步到了桥头,把镢头立在桥边石头上说:“你回去了没事就歇一会吧,我一下河边挎了衣服就回去了。钥匙在老地方。”双云笑说:“门是我锁的,还用你说么?”双红一笑,快步下了去。双云连双红的镢头一起扛了,抹了额头的冷汗快步回了。
双云推开篱笆门,把两个镢头放到墙角,从门头上拿了钥匙开了门,刚在床边坐了不一会,只觉一阵月复痛,接着一股剧烈的恶心呕吐感觉,片刻不能支持,忙又起身打开房门,急步小跑到篱笆墙边吐了起来。原来她这些日子吃睡都不好,又加今儿到地里干了不少的活,以至触了孕症,到这时竟不能支。她吐了几口水,这时好象明白过来,心底一阵慌乱,猛抬头看了四周,只见双红挎了一篮子湿衣服在篱笆门口看着,什么话也不说一句,逃似的又回了屋。
双红见状几乎呆了,把篮子放到地上,一件衣服也不晾,大步进了屋,见双云脸色白,劈头就问:“姐,这是怎么了,怎么会是这个样子?你知不知道你——?”一句话没完声儿已变了。双云眼里瞬时满了泪,双手握着双红的胳膊,摇晃着疯似的说:“双红,别怪我,别对爸妈说,我也才知道,爸妈知道了,会打死我的。”她这才觉得不同往常,在那里也有过这样的几回,只当是经常无心吃饭空月复久了才成那样的,回来后躺的多也就没再犯,谁知到今儿竟这样一个结果。
双红也不敢想会是真的,泪已在眼里打转,轻声抽泣着说:“姐,你真的?”不料这句话刚出口,双云再也难抑心伤,泪又满了眼,说:“双红,不要怪我,我也是不得已的,是我不好,没听你的话。”“姐,你怎么能真的去做那种事?”,双红知说再多别的都晚了,只得顿了一会,又擦了泪说,“姐,有多少日子了?”双云含着泪半天没出声,双红再问,她才答了一句:“能好几个月了。”“什么?”双红吃一惊,“姐,这怎么能?”“真的,你没去的时候就有过,你回来了,我没依你的话,一直跟着他”,双云又答道。
双红想了一会,又问:“以前有过今天这样吗?”双红抹了泪,轻声答道:“有过,是都不怎么重,也就没在意,也不知道。身子也好几个月都没见影了,在家里忙的时候也常那样过,我就没放在心上,一直到今儿。”双红听了,更觉不解,“有了那种事怎么能不在意呢?”她又想双云到了这个份上已不能再改变,看了看双云的肚子,竟不太显,只得稍舒了一口气,冷静地说:“姐,你想怎么办?”双云此时只觉自己一无是处,连死的念头都有,听双红如此问,只答:“这——,我也不知道。”双红只怕再漏出一丝风,思虑半天,才又说:“姐,等几天忙过了,李婶就该来了,这个样子,只有你拿主意了,要是再拖,肚子怎么办,你要想好呀。”双云坐在床上,心如滚油浇,泪如热泉涌,只应不上半句话。
两姐妹正不知如何时,玉勤和世明一起进了院子。双红听到脚步声,忙擦了泪,叫双云仍躺在床上说:“姐,你躺着别动,我出去看看。”双云面无血色,顿了一下才说:“双红,我想到镇上把肚里东西做掉,然后离家再也不回来了。”双红几乎惊出一身冷汗,忙轻声说:“姐,你这才回来就要走,爸妈知道跟要他们死有什么两样。”双云抓了一下肚子,闪着泪又说:“留着它我跟死有什么两样,还不如死了好。”双红几乎“哇”一声大哭起来,又说:“姐,这都好几个月了,去做了不死也要你半条命,好歹再等几天,看看爸妈怎么安排。”双云拉被子蒙住头,只听得隐隐的抽泣声,半句话也没有了。
双红恐玉勤觉,忙拿毛巾擦了泪,又照了一下镜子,忙出了屋说:“爸,我和姐先刨的那头平了吗?”世明只答:“都平好了。”玉勤见一篮子湿衣服还在地上,忙说:“回来那么大会,怎么不都晾起来。鸡把盆里的料都吃光了,也没给添上一点?”双红听了,着实慌了,忙答:“刚才要拌,转手就忘了。”玉勤没再问,俯身将篮子挎到绳下,一件一件晾了。双红心下庆幸一回,忙端了食料盆拌了。
此后数日,双云因知了自己怀孕数月,想起过去那些事就生难如死,又不敢再出去应事,只是在屋里躺着,比回来前更难熬十倍。双红一面要应着家里各事,一面要精心照顾双云,还要应着在玉勤世明面前的话。好在这时地里都忙清了,双云少出,都当是像刚回来那几天一样,没人在意。
玉勤世明这日子家里地里都没要忙的事,心底却悬着另外的事,李婶自上次说要给双云提亲,节前说的话,节后又是忙,前前后后拖了都有一个多月了,偏巧又没能碰上一面,又没见她来,更不知那边的话怎么说的。玉勤几次要去找一回问问,世明都拦下说:“她有事自会来说的。”玉勤心里虽急,少不得依了,除了在家里为春福做一套棉裤棉袄,给双云双红每人纳一双棉鞋底子外,门都是少出的,连最近的田妹那里也没去过。天入深秋分外凉,各家娘们媳妇都是少出的,都是知道李婶应下了双云的亲事,再没一个要提的了。
一日冷风秋雨过后,都有了几分的寒意了。双红喂了猪,便解了围裙回屋去了,近日都是这样,添这样的冷天,更要与双云说些宽心的话让她耐心等着李婶提的事。玉勤让春福带上一些吃用和棉衣棉裤去了镇上,便回堂屋让世明帮着在地上抻了单子,将世明的老棉袄褥子铺了,拿出新里新表,搓了线缝做了起来。
玉勤正穿针引线,只听世明说:“李嫂子来了。”玉勤忙停了手里的活,向外看时,只见李婶已进了院子,连田妹也跟着进了。原来田妹见李婶过来,知道是为了双云的婚事,又因多日不见双云出屋,听何香说好像是真的怀孕了,不好刻意来问,便随着一起来看。李婶此次来也不是为双云说定的,中秋节间就去了孙李寨两回,那边人听说双云在外做了难见得人的事,任凭李婶苦口婆心偏就是不吐个痛快话。她经手过那么多的事,从未遇过这样的,近日又不见双云出屋一回,便要打算敲退堂鼓了,节前从玉勤这里得的话,成与不成都是要回的,又是她找上门许下的,因此虽是觉得没脸,也不得不来了。
玉勤放了针线,叠起了棉袄,不等她们进屋,忙端了两个凳子。世明忙起身就要找杯子倒开水。田妹先李婶一步到了门口,笑说:“嫂子,我看你晴天忙,阴天忙,什么时候能有个闲时?”玉勤笑说:“都是旧的拆的,换上新里新表还能穿几年。”李婶进了门也笑说:“眼看都能千儿八百的往家进了,还忙这些做什么。”玉勤听了这话,只当是双云的亲事有了着落,不等她坐稳便笑脸问道:“嫂子,孩子的事怎么样了?”李婶似很开心的说:“怎么,双云同意了?”玉勤脸上露出一点难色,仍笑说:“双云这孩子的脾气是倔了点,我说的,她多是依的。”田妹在旁笑说:“嫂子,孩子的大事万是拖不得,早那样办的,双红的定下了,不是都能放心的?”李婶并不直理玉勤的话,只对田妹说:“你家小香也是能交给我的。”田妹只应:“越早越好,她的事只跟我说就好。”世明听田妹谈笑只不同以往,忙端了一杯开水递给李婶说:“嫂子,你看这事能成吗?”李婶端着杯子捂着手,笑滋滋的说:“这是怎么说法,双云在十里八村也是数得着的,什么样的人家也不能对双云有什么看法。我这几天来回走了不少的路,还不都是为了她好。”玉勤听了,只模不着深浅,只好直问道:“嫂子,李家小子怎么样?什么时候能到这边来一回,也好让双云见了有个打算。”李婶忙又笑说:“唉,我这几天忙的还不都是这个?他不在家,说要等些日子才回来,他们只应我叫这边先等着,等回来了再让我带过来。再说了,就凭双云,还愁他不来?”田妹听了,已明白些缘由,只笑说:“孩子的亲事虽是紧早,也急不得,多等几天,好事从来多磨的。”玉勤世明听了,虽比刚才踏实些,到底没没见着人,也没得到什么稳妥的话,那心只不能够全放得下。田妹听得出,没插一句话。
李婶喝了几口茶,又与玉勤说些她往来的琐事,正要起身回去,只见双红到了门口,忙笑说:“吆,我哪一回来,都能见到二丫头,当初要不是你大妈先了我一步,如今我都等快喝上你的酒了。”双红笑说:“我天天都是那样想的,就这也少不了你的。我听见你的声最能分得清,双云说不是你不用来,我没依她的,还真对了。”田妹在旁帮腔说:“还是双红疼你,我们还是邻居就没听出来我的声儿。”李婶起身笑说:“你来都是瞎唠,我来都是说的是正事,还能听不出来?”玉勤不及插话,忙回里屋提出了一包鸡蛋红白糖之类的,塞到李婶怀里说:“嫂子,孩子的事多亏你了,这点东西你就带上给孙子吃吧。”说毕,另左手又忙从兜里掏出二十块钱,又说:“这些钱就留着给孩子买点别的。”李婶见了,猛的又惊又喜,半推半就,还是接了笑说:“看你说哪儿去了,我一直当她象亲闺女一样对待,都是自己忙自己的事,怎么用得着破费那么多。”世明在旁说:“嫂子,你走了那么多的路,这点东西也是双云的一点孝心,你那么为她想,要是不收她也不踏实。”田妹见了,也只得顺着世明的话说:“是呀,嫂子,等我家小香定亲的时候还要给你送两坛好酒呢。”玉勤也笑说:“嫂子为双云的事操的心最多,走了那些的路,别人不说,我心里怎么能过得去呢。”李婶又笑说:“我早说那丫头胜过别的孩子几倍,连这都想到了”,接着,迈步出了门槛。几人跟着一起出了屋。双红也一步跟上对李婶说:“大妈,你以后多留意些,有了合适的,叫我去看看,要是再好的,我就把那一头的散了,依你的。”玉勤听了,没好气地训说:“这妮子,在谁面前都没个礼数。”李婶笑说:“那是万不能的,你荣大妈知道,找上门骂我,我吃不了呀。”说的都是一笑。玉勤世明一起把她俩送出了院子。
回了屋,玉勤仍做棉袄,世明到底心里稍宽些,坐在旁边的凳子上点了烟。双红此时心气是很不平的,什么样的人没见上一面,一包东西和二十块钱就被带走了,又想双云当下的处境,也知玉勤的苦衷,轻重也就分得清了,回屋里向双云说了一遍刚才的事,叫她耐心接着等。双云也听到了刚才的一些话,只没去细想,这日子过的不分初一十五,身子也不知道能拖到什么时候,不等也得等了。
世上到底没有不透风的墙,双云几次非常反应,不知被谁瞧见了,又知她多日没有出院门,便知双云十成是怀孕了。这种事更不必说,不几天,原来瞎传的也都信真了,还添加许多的话说“是真的呢,又不敢出半步门,肚子都比刚回来时大多了,还都不知道呢”。双红洗刷担水出去的时候多,数次听见村里婆子媳妇说些比前些日子更不堪的话,只没向家里任何人说。玉勤世明天冷以后就出的少了,仍蒙在鼓里,只当原来听到的话都是村里恶传,双红应着家里各事,双云少出门,也就懒得理,仍盼着李婶能尽快定下双云的亲事。
日子一天天过去,双红的心一天紧似一天,李婶把东西提走了,钱也收了,什么时候能有个结果,再拖一节子,双云的肚子怕是等不及了。双云整日在房里又常以泪洗面,如梦魇一般。玉勤世明对双云的身子并不知实情,心气都好转些,一心都托在了李婶身上,又破费了不少,两人都想着能靠李婶张罗好双云的婚事。
重阳过后,离李婶上次过来已有十多天了,玉勤不好直求着去问,心下又难安,早饭过后,便到地里看看麦苗出的怎么样。她心里装着许多的事又怎么能够安心去看,只在河湾的一块地边转了一会便又回头了。当她过了桥正要回村时,只听在路边的邻居何二妈向几个娘们说着双云的话,如“双云都怀孕好几个月了,整天在屋里门也不能出了”,“李婶只是个嘴贱心贪的,拿人的手软,偏她是个不能成事的,都要撂了不问了,还要收人家那么多的钱物”。玉勤似无意般路过只听几句,细想家里双云近来的情况和李婶收礼不应事的神色,那几句话只似一声声响雷,震得她几乎晕倒,一步一步挨到家里,拿了毛巾泪也难擦干。
双红从屋里出来见玉勤形容大变,便知再也瞒不住了,只上前问了一句:“妈,你怎么了?”玉勤擦泪,见世明没在近旁,便忍着泣声问:“双红,双云她真的——?”双红没有再答,只逃似地又回了屋。玉勤又擦了一回泪,将毛巾放到盆架上,几步过来推门进了双云的屋。
双云这几天脸色又变了,黄里白,没一点红润,每日月复中难忍,只吃很少的饭,整个人比回刚回来时还瘦了一大圈,只是最担心的肚子没太大变化。她此时躺在床上,见玉勤进来,忙坐直了身子,说:“妈,你有事吗?”双红已知了玉勤的心思,见她进来,忙去关了门,又说:“妈,你坐着吧。”玉勤走到床前,侧身坐在床边,只说:“双云,时候不多了,妈已经替你作了主了,等你李大妈来,只要有那个人家,能说得过去就要定了。”双云又坐直了身说:“妈,你看着能就定了吧,我想也等不多少天了。”玉勤又说:“双云,你在外有了什么样的事妈都不怪你,一个村的人都睁眼看着你一个人,不能再由自己的性子了。你爸还不知道,再等只怕收不住呀。”双云抹了眼角的泪说:“妈,我也知道,不管怎么样,都依了你的,我爸不知道就好。”玉勤恐世明觉,只又说了句:“你在屋里好生躺着,等你大妈过来看她怎么说”,接着忙又出了屋。
双红关了门,捂脸便哭,泪如热泉。双云只抹了泪说:“双红,哭什么,我不就是要成个家吗?一家不好再寻另一家,你哭了我就能留下来不成?”双红抹了满眼的泪说:“姐,你知道就好,妈只想在村里安生过着,不能拖日子了。这一回不管怎么样,好歹找个家把孩子生下来,成了人家的人,村里人再怎么说也不用问了。”双云听了这些,只依枕躺着,半天没有动,也没答上一句话。
日子一天比一天过得飞快,整个何家湾除了世明和春福,无人不知双云怀孕的事,然而多都是些事不关己看热闹说闲话的,又因李婶应下了双云的亲事,再没人上门找玉勤提了,都是一天接一天等着,看能办成个什么样。一村的婆子媳妇中,荣嫂最是难安的,一面担心村里说双云的话怕外人不知编套在了双红身上,另一面得了那边的话叫早一天选定大喜的日子,几次见玉勤为双云的事操得焦心黄肺,只不好开口去提,又得早时玉勤要双云双红一起办的话,便要趁双云定下之前给提个醒,以免再生别的变故。
一日,玉勤在世明下地看庄稼去后,到双云屋里看了一会,又回里屋点验了双云挣回来的钱时,只听门响了一声。原来荣嫂在河边看见世明下地去了,正是找玉勤的好时候,连衣服没湃完就忙收了过来了。玉勤多日不见外人进门,这时见荣嫂进了屋,心中大喜,忙掖了钱,笑说:“嫂子,多些日子没聊了?犁种过后就没见面了吧?”荣嫂笑说:“不是吗?往年队里工多的时候,村里人少,几个娘门凑一起就有说不完的话,如今像是都懒了,天冷后就少见出来的,我刚才从河边回来,见世明下地,想你应该在家里,就过来看看。”玉勤拉凳子让荣嫂坐下,笑说:“我也想找嫂子唠几回,家里事忙的多就是有了空也抽不出来了。双红的亲事都定下半年多了,还没抽个空选个日子呢。”荣嫂一听,正合了意,忙笑说:“到底是相知的姐妹,为孩子想的都是一样的。我前些日子听李嫂子说她正给双云忙着张罗呢,她自来办事都是快的,等有了定音,再按你说的把两个孩子的喜期选同一天,不是挺好的?”玉勤听了,只觉得各事难妥,想了半天,还是说:“嫂子,你也知道,双云回来就没得过别的好话,李嫂子去了那些日子也没个定局。我也知道那边的人都要等急了,双云排大,我想还是等她的定下办结了,再去定双红的日子,比双云晚三两个月,再近十天八天都是成的,不会让那边多等的。”荣嫂满想着要是与双云的一起,双红的日子在年前是定了的,听玉勤背了以前的话,便知双云的情况比村里人说的更紧,不能直问,只是说:“双云的年前要办也就没两个月了,照这么安排双红的难在年前了。他们那边跟我说了几回都想在年前办了的,我原想两个孩子的要在一起,年前都是能的也就应下了。”玉勤满面愧色的说:“早晚也没多少天,双云的要是定在年前,双红的正月就能了,十六,二十,二十六都是好日子。只要双云这边定下就能给那边话了,能时间紧点,都能省着办,不会误事的。”荣嫂虽觉得回头难开口,见玉勤难再改,也只得应了“也好,反正都不用等多少日子了,我有空就过去让那边早作一会准备。”玉勤只应:“等双云的定下也不晚,定日子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两人在里屋说时,双红在她屋里听得见,知道荣嫂必是为了她的事才来的,忙把开水瓶提到堂屋,倒了一杯水端进里屋说:“大妈,坐着说一会了,喝点水润润嗓子,好多日子没来了,多唠一会才好。”荣嫂一惊,还是接了杯子笑说:“当真我这份心没白操,就是不渴也是要喝的。我正跟你妈商量你的日子呢,你妈这婆娘说话也有不算的时候,我说要你跟双云的在一天,她偏说双云排大,让你的日子放在年后。”双红笑说:“大妈,那样才好的,我姐什么事都要前的,她说一步早步步早,回来两个多月,仗着做工挣了几个钱,天天活也懒得干。还说就是我先定的,也要她先办。”玉勤笑说:“嫂子,别人来了她都是少话的,你一来我就不用开口了。”荣嫂笑说:“那样才好的,把我当了外人,怎么说去。在这里叫我大妈,过了年就要改叫大姑了,来回都是亲的,要是有话还瞒着我不说,不是叫人家看了笑话?”
几人正在屋里说笑着,双云到了里屋门口,笑说:“大妈,听谁在你面前说我的坏话呢?我没说要在她前面的?”荣嫂见双云进了屋,大吃一惊,忙放了杯子,起身笑说:“没谁,我和你妈正商量你的亲事呢。”玉勤忙说:“双云,这几天转冷,你受凉没全好,还是少出屋。”说完又仔细看了双云的肚子,因她加厚了衣服看上去仍是不太显,心底也就舒了一口气。双云只若无其事的说:“什么一点小病,不放在心上,它就不呆在身上。”双红虚惊一回,还是笑说:“天天这样生作,哪天病得起不了床才乖了呢。”荣嫂仍如不知情一般,见双云面色白,体态稍胖,两手携起她的一只胳膊说:“比刚回来时见胖了,看来还是在家里好呀,外面想着看着都是好的,到底不比在家。”双云只笑说:“惯了在哪里都是一样,只在家里清闲些。”荣嫂见双云气色虚弱,怕在外多了沾了风,便心疼似的说:“双云,我看你还没好透,还是回屋吧,这天再结实的人也经不住几回折腾。”玉勤乘机也说:“不等吃了那样的亏,到什么时候都像是长不大的。”双红怕在外多了被更多的人见了,也说:“姐,回屋歇着吧,等闪了风,我懒得再去抓药了。”双云既让荣嫂见过了,也就不愿多站,趁势说:“要不是听见大妈在屋里,我也不出来。”荣嫂忙又笑说:“既这样,更应该回屋了,病间出来多了,风吹出个好歹来,我没事也是有事了。我也该回去了。”她说着,放了双云的手,又对玉勤说:“我过几天就去那头给个话,等双云有了定音,我再去让那边来人定日子。”玉勤忙笑说:“也好,等这边有了话就能让那边备作了。”几人一起出了屋,双红又笑说:“大妈,茶还没喝一口呢。”荣嫂笑说:“以后等着喝酒,这茶少喝一口不觉得惜。”几人一笑,一起又出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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